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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怕自己会突然死去。
也怕自己忽然变成“亡灵”。
他们一日一日的捱着日子, 期盼着朝廷的援军到来, 可是奇怪的是,朝廷的援军始终没有来, 那高耸紧闭的城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除了封城锁城, 朝廷没有任何作为。
直到人们发现城中的守卫, 甚至看守城门的士兵越来越少,在不断的撤离这座死城时,他们才彻底醒悟,从“亡灵”蔓延的一开始,朝廷就打算放弃了他们。
他们的朝廷从没有打算来救他们。
大晁有九州十六郡, 而洛京只是地图上的沧海一粟。
可是还好, 白日下还有持刀剑厮杀的草莽英雄,那些活在江湖传说中的英雄或者侠客,如今拿刀剑的手,是在保护他们。
他们击杀“亡灵”,可是原本“亡灵”也曾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无辜的人,死后也是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 喜头鹊在尸体上徘徊不去, 鸣啼尖锐又刺耳, 却盖不住同样凄厉的这些死者的亲人的嚎哭。
时近黄昏,喜头鹊终于接而来三的散去,可是,令人惊讶的是,鸟儿徘徊了一阵,都往着城郊护国寺的后山而去。
他们纷纷抬起了头,红着眼,不约而同的往着护国寺赶去。
浩浩汤汤,不知停歇,好像一场漫长又短暂的生死旅程。
因为赶路的心太焦躁,连撞到了青花衣裳的绣娘也不知晓。
柳诗送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尘土,问赶路匆匆的人,“这位小哥,你们是往哪里去呀?”那人答道,“我们可算是发现魔教的老巢了,这不,大伙儿赶过去剿灭这群魔头呢!大战一触即发,姑娘,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赶路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兴奋,和所以初出江湖的侠客一样,好像知道自己即将去做一件极正义的事,完全顾不上想前面的龙潭虎穴。
柳诗送淡淡的笑了下,“哦,祝你好运。”
那年轻人得了佳人的祝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红着脸走了,他们都一样啊,似乎就是有这样志高意满,前仆后继的少年们,才有满满当当的江湖。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青花斗笠的绣娘,逆着人流的方向消失在人群中,她虽然只有一颗红眼兔子一样小的胆,却不能躲起来——她亦有她非做不可之事。
裴子浚奔走在洛京街头,寻找已经不见了一天一夜的徒儿。
似乎除了他,没有人发现唐不弃不见了,甚至唐振翎也非常不着急,说着小孩子贪玩,说不定躲在什么地方玩得乐不思蜀呢。
可是裴子浚觉得不对,他平日里虽然喜欢挤兑这个喜欢赖在谢珉行面前亮得可恨的徒弟,可是他知道唐不弃很懂事,不会这样不打招呼,况且外面“亡灵”横行,唐振翎怎么能这么放心让自己的孙子这么乱跑。
除非……除非他其实是知道唐不弃的下落的,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裴子浚苦寻无果,站在城门口茫茫然发了一会儿愣,忽然看见城门上站在一刑三娘和刑刃,他一跃而上,刑三娘回头来,说,“我在等你父亲。”
裴子浚不知道刑三娘从哪里知道今天他父亲会来,可还是静静的陪他母亲等到了黄昏。
天光将暮,他的父亲果然来了 ,裴道修其实不年轻了,两鬓沾了霜白,刑三娘也是,可是倒映在他瞳孔里的刑三娘,永远是当年那个扛着大刀说着一诺千金的小姑娘。
永垂不朽。
世上有些人说一个谎,似乎就是为了等待坦诚的那一刻。他冲着自己的妻子笑了笑,终于决定坦诚,“三娘,我骗了你,现在坦白,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
裴道修错愕了一会儿,却听刑三娘轻笑起来,“我进了你家的门,你还想赶我走?”
时隔三十多年,连自己的儿女都有了自己的情爱纠缠,他们终于释怀,其实再明显不过,磕磕绊绊半辈子,每一次的抉择都是那一个人,又岂是一个谎言能够维系的。
三十年的风雪都捱过来了,这个迂腐鬼却来问后不后悔?
裴道修也跟着笑了起来,“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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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浚终于听到了方家故事的另外一半,这个故事里,所有的细节都是真实可信的,除了方家大哥为爱妻千里求画。
裴道修篡改了方家大哥留在铁皮匣子里的血书。
“他留的字,是‘我之肝血,饲以幼虫,千里相送,聊以慰藉’”裴门主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故事,就让他来告诉你们吧。”
这时众人才发现,他后面跟着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厮。
可是刑刃知道不是的,那个人千颜千面,却从不愿意的袒露自己的本来面目,都是因为他小时候他说了一句,“面容昳丽,不好看。”
从此少年愿意披千般皮相,却不愿意用真容面对他,他呼吸一滞,连口舌也变得笨拙起来,“慕容……慕容狐。”
慕容狐瞥了刑刃一眼,就再也没有看他,反而平静讲起了那个故事。
西南方氏本是制蛊世家,那一年方氏长子得到一本奇书,从此沉迷其中,做梦都想要炼成里面能让人长生的蛊虫,他隐居西北高原,对家人谎称闭关修炼,其实是在炼制蛊虫。
他隐居五年,炼成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蛊虫,可是书中记载的长生蛊,一无所获。他自知平生沉迷蛊术,说不准将来也会葬身于此,就和自己的一位好友约定,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是否还在人世,如果有一日不在了,就把他的残骸送回西南老家,也算是给亲人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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