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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隽臣低低叹了口气,终是未再开口阻拦了。
“朕、朕……”周英帝身子摇摇欲坠,颤声道:“朕若是不允呢……?”
“你会答应的。”晏春熙出奇的镇静:“夏大人生时,你尚不会为了他牺牲半点,更何况是他已死了。你绝不会拿你的命与我赌,哪怕你心里知道我不会杀你,你也不敢赌。因为你便是这等自私透顶之人。”
这少年此时神情淡然,可是一字一句如同一柄利剑,竟叫周英帝都无法辩驳分毫。
周英帝虚弱颓靡地退后几步,扭过了头沉默了半晌,终于是默许了。
直到晏春熙吃力地将夏白眉的身子横着抱起来时,周英帝才不舍地瞧着夏白眉,像是想以这一眼,看尽此后一生数十年的眷恋。
临行之时,关隽臣回头看了一眼兀自痴痴站在原地的周英帝,忽然道:“皇兄,我来之前,曾派人盯住了太子府。”
周英帝楞了一下,随即神情不由紧绷了起来。
“皇兄机敏,该当明白我的意思。”关隽臣牵着晏春熙的手,平静地道:“我并非从来不曾想称帝,来梅坞之前,我也曾做好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万全之备。”
“只是见了你亲手杀死夏白眉,”关隽臣叹了口气:“到了那一刻,我方在心底下定了主意。皇兄,我不惧弑君之名,我只怕十多年后,我会变成你——”
他说到这儿背转了身,眼里终于泛起了一丝苍凉,轻声道:“如今想来,少年时咱们一同春猎、一同读书时的光景还像在眼前似的,皇兄,你当年待我曾有真真亲厚之时,我亦不曾想过竟有一天会如此。我们兄弟……只怕再也不会有相见一日了,你……”
“你也要好生珍重。”
关隽臣说到这儿,语声哽住了片刻。
他从晏春熙手中接过了夏白眉的尸身,然后头也不回地牵着晏春熙的手,一步步向梅坞山下的路走去。
……
关隽臣带着晏春熙到了山脚寻到了先前备下的马车与仆从,两人上了马车后,方长长出了口气。
这一夜险象环生,直到了这一刻,才算是有了善终。
马车徐徐前行,车轮压过白雪,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晏春熙靠在一边,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伸出手,轻轻将夏白眉睁开的双目覆了下去,随即转过头,看向关隽臣。
两人四目相对,只觉得彼此眼里都含了太多的心绪,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熙儿……”
“成哥哥……”晏春熙颤声道:“对不住,我、夏大人的事……我又任性了一回。”
关隽臣摇了摇头,正想要开口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呼喝声。
“王爷、王爷——!”
他撩开窗边锦帘,只见叶舒骑着一匹骏马追赶上来,一边追一边急急地道:“王爷怎可就此离去?请王爷想想虎骠营上下,请王爷为叶舒满门着想,此时后悔还来得及——可将皇上与周星卫一同包抄在梅坞之中,我们并非全盘皆输啊!”
“叶舒,我已向皇上请命,他万万不会伤及你的性命。但为保万全,你只怕要请辞归去,带着妻儿隐居,此事越快越好,若是拖过三个月,只怕我亦保不住你——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可是篡位之事,只怕是休提了。”
叶舒一勒缰绳,那骏马登时发出一声悲鸣:“王爷,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叶舒能躲到哪里去?请王爷三思,请王爷三思!”
“你先离开长安南下,到了金陵本王会会派武林之人接你去安顿。”
“王爷……”叶舒双目赤红,嘶声又道了一遍:“天下虽大,可叶舒无处可去啊。”
他没有再追,就只是勒着马绝望地站在路边,看着关隽臣的车辇渐行渐远。
关隽臣不忍再看,本想撂下锦帘,可是就在这时,只听背后一声凄厉的长唤“王爷——”
他猛地直起身子,探出头去向后看——
只见叶舒的长剑横在颈间,身子歪歪斜斜倒在马鞍上,鲜血已流了一地,眼见是不活了。
关隽臣身子猛地巨震,他嘴唇发抖,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晏春熙也瞧见了这一幕,看到关隽臣的模样,脸色也惨白一片。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关隽臣搂在了怀中,颤声哄道:“成哥哥、成哥哥……这不是你的错,你莫要太难过,成哥哥……”
关隽臣把脸埋在晏春熙的胸口,他第一次像是孩童一般泣不成声:“熙儿……”
“我谁也护不住。”
他哀声道:“谭梦麟是如此,叶舒是如此……熙儿,这一切、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晏春熙答不出声,也没有哭。
只是静静地瞧着马车另一侧夏白眉冰冷的身体,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关隽臣的后背,喃喃地道:“长安是伤心地,在这里死得人太多了,心碎的人也太多了——成哥哥,我们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临出长安地界之前,关隽臣与晏春熙见到了守在外面等消息的关山月。
关山月见他二人平安,却不见夏白眉的身影,神色已有了一丝不安,随即上车时才瞧见了夏白眉的尸身。
他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可是神情却好似不是格外惊讶,兴许是夏白眉回来那一日,他便有所预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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