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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万里路 作者:其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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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恪见他将沸水注入茶瓯,茶香随水四溢,他深吸了口气赞许:“很香!”
  苏凌景将茶盖盖好,提了水壶淋到瓯壁上,静待了会将茶瓯拎起,抵住瓯盖露出小缝,将第一泡茶点入各杯中冲洗,再取过水壶冲第二泡,手法娴熟,如行云流水,看得令人赏心悦目。
  将茶水注入茶盅后,苏凌景将水壶置回小炉之上,推了一盅茶至子恪面前,笑说:“请。”
  茶香馥郁,小炉之上的水壶涓涓冒着热气,沁出一片水汽飘渺,松柏之下的人笑得温雅,初春的暖阳洒下来,将那层笑镀得更加温和,子恪怔怔地看着,直到对面的人将茶盅推至面前才醒悟过来,执了茶盅细品,入口余韵十足,唇齿留香,果真是好茶。不由赞叹道:“你的茶艺还是这么好!”
  苏凌景摇摇头:“是水好,白水泉旁的雪水,甘冽清甜,才将这云雾的茶香发挥出来,若是再过两个月新茶下来,只怕还要更好。”
  子恪却不赞同:“冲茶要看茶、水、茶艺,更要看心境,逸之,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
  苏凌景抬头,直视子恪:“你也没有变。”
  这一句却是说进了子恪心里,他一顿,笑着摇头:“新帝凉薄寡恩,这是天下尽知的事情,弑兄□□,打压阀门,这一路走来都是鲜血淋漓,白骨森森,逸之,你说,我有没有变?”
  苏凌景摇头,神色凝重地望着他:“那么,你最初的那些抱负,变了么?”
  子恪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的用意,清香袅袅中,苏凌景的话盘桓在耳际,仿若醍醐灌顶,子恪一笑,释然道:“是,没有变,我们都没变。”
  春回渐暖,宸朝宫的小院虽还透着微凉,却也难抵这三春暖日的清风。松柏之下,石桌之旁,两人对坐着静静煮茶,一人执盏品鉴,一人侧耳倾听,茶香轻袅,久久不散,翠柏之间透下点点微光,浮光掠影中又是一日将尽。
作者有话要说:  
 
  ☆、登高绝处风烟静
 
  
  三月初八,正值大颛一年一度的春猎,同往年一样,朝中皇亲士族随行,巳时,帝驾抵达东陵苑,东陵苑的天子行营中,旌旗猎猎,东风吹得旗帜翻飞,明黄伞盖之下的天子窄袖戎衣,劲装衬得子恪愈加意气风发,俊逸潇洒。
  子恪扫视了一眼立于銮驾之前的皇族亲贵和士族宦臣,视线停留在身着绯服官袍的顾相身上,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顾相年轻时也是骁勇之辈,先帝也曾多次提及,只是朕还从未见过爱卿马上风姿,说来真是遗憾啊!”
  天子问话不得不答,被点名的顾呈简躬身行出队列,毕恭毕敬道:“承蒙圣上抬爱,老臣愧不敢当。”
  “爱卿不必过谦。”子恪抬手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漫不经心道:“不若此次狩猎爱卿也一并参加罢,也好让士族亲贵们一睹爱卿风姿,叫朝中上下知道,顾相文韬武略,威震三朝仍旧宝刀未老!”
  顾呈简听闻,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他这把老骨头哪经得起马背颠簸,这皇上今日是摆明了跟他过不去啊,但毕竟是三朝元老,顾呈简敛下心头惊俱,仍旧镇定自若地答道:“天子与亲王行猎,老臣同行于制不合,还请陛下三思。”
  子恪眸色渐深,隐隐有些不悦,这老家伙竟敢拿礼制来堵他,很好!方要开口,却听到一旁有人轻道:“子恪!”
  声音很小,在子恪听来却格外清晰,是苏凌景的声音,隐约带着制止的意味,子恪暗叹了口气,再开口时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罢了,既然于制不合,那朕便只有惦记着了。”
  未几,战鼓擂擂,鼓点和着马声嘶鸣,将场中衬出一派热闹的气息,场中的王孙士族早已整装肃容、静待出发,子恪当先一骑,明黄罩甲在金色阳光下熠熠生辉,只待行令一发,一人一骑绝尘而去,各队人马也争相涌向密林。
  山野起伏,密林深处掩藏着许多珍禽走兽,初春的历山冬雪消融,万物生发,一派欣欣向荣,子恪一路分花拂柳踏马而过,直往密林深处走去,忽然一道白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细一看,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鹿,鹿身矫健穿丛而过,划过一道流丽的曲线,子恪惊喜,打马越过灌木紧紧追寻,却不料这只白鹿返身往山林高处奔去,轻巧越过嶙峋碎石,子恪催马赶上,只见两侧的山峰逐渐高耸,夹道也愈加狭窄,奇险之处方得珍贵,这样一来,更是激起了他的兴趣,一人一鹿紧追不舍,不知不觉,已登上了历山山顶。
  前方是一处悬崖,山顶云幕袅绕,清寒袭来,竟难以分辨是实景还是幻境,白鹿的速度缓下来,子恪见距离已在射程之内,反手自马上抽出一箭,弦如满月,蓄势待发,然而此时,那只白鹿却停住了步子,猛然回头。
  一双温润的眼睛撞进视野,润泽清澈,安安静静看过来,不慌不乱,仿佛之前慌不择路出逃的不是它,那眼里的细碎星光像极了某个人,子恪心神一震,握箭的手一松,箭羽嗒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白鹿见他并无伤它之意,试探着往一旁的密林深处走去,行出十几步,又回头看了子恪一眼。
  半晌,子恪低头看了看握弓的手,无奈地笑笑,打马往回走了。
  行至半路却见一道绯红色的身影,打马从容踏过树丛而来,子恪又惊又喜,遥遥唤道:“逸之。”
  那人回头,绯色官袍给那张清雅绝伦的脸添了几分丽色,正是苏凌景,子恪打马过去,在他身旁停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凌景道:“方才在行营旁见到一只白鹿,追着追着便到了这儿。”
  子恪一愣,旋即哈哈笑道:“你若不这么说,我会以为那只白鹿是你变的!”
  苏凌景惊讶:“你也见到了?”
  “是,”子恪的笑意不减,“像极了你。”
  苏凌景莞尔一笑,摇头道:“怎么可能,你这是……指鹿为……人么?”
  不想子恪却肃容点头:“若非它回头的那一眼与你太过相象,恐怕早就被我射杀了。”
  苏凌景听闻,点头笑道:“这么说,是我救了那只白鹿。”
  两人的笑声从山林深处传来,惊起一片飞鸟,此时天色渐晚,落日给历山的草木镀上一层金辉,两人打马随意走着,马尾扫过草丛,传来窸窣声响。走了一会儿,子恪问道:“方才为何要阻止我?”
  苏凌景知他指的是顾相之事,说道:“顾相一把年纪了,你何必与他过不去,何况,你也是为了我。”
  子恪惊讶侧头,看苏凌景一副了然的神色,有些懊恼:“你都知道了?”
  苏凌景点头:“我不在朝的这段时日,你也一定很为难吧,在其位不谋其职,难怪朝中上下颇有微词。”
  “哼,”子恪倨傲地抬头:“谅他们也不敢,都是顾呈简这个老顽固挑拨教唆!”
  苏凌景却不置可否,转过话题说道:“眼下我的腿伤已无大碍,往后便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了,你也不必再与那些臣子为难了。”
  子恪侧头回视苏凌景,正色道:“逸之,你真的愿意么?”
  “自然,”苏凌景偏过头笑答:“你在做的事情,也是我的愿望啊!”
  “好,往后有你的陪伴,这一路必定要轻松许多。”子恪踌躇满志,仿佛能够看到当初许下万民安澜的画面就在眼前。
  两人走着走着,竟又转回到了那个悬崖,子恪指着那处对苏凌景说道:“方才就是在这里放过了那只白鹿。”
  苏凌景往前几步仔细看去,崖边的云雾散去,崖底山脉连绵尽收眼底,远处是奔腾的渭水,阡陌良田,分隔而立,而这其间的正中,朱红宫墙、琉璃砖瓦,正是皇城所在。
  苏凌景惊喜回头,对子恪唤道:“看!”
  子恪上前几步,与苏凌景并肩而立,顺着苏凌景所指看去,远山连绵,江河翻滚,大半江山在握,如此开阔浩瀚的奇景方才竟然没有留意,然而此时来看,却正是好时机,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景致!”
  山风激荡,绯色官袍与明黄戎服在山风中飘摇,交织成皇城壮丽的景致,两人负手俯视这巍峨群山,极目望去,奔腾的渭水注入宽阔的楚江之中,汇合奔向远方,一轮红日坠在天际,万丈金光照洒在远处的江面之上,金色粼粼,波光渺渺,晚霞染红了整个天际,云蒸霞蔚之中,那轮红日渐渐没入群山之间,只余红色的霞光侵染在渐沉的天幕之上。
  子恪伸手,牢牢握住苏凌景的,望着远处喟叹:“登山踏雾,君临天下,舍我谁堪夸?”
  苏凌景不动声色地回握,看着这方天地,胸怀激荡,也不由赞叹道:“君临万物的高度,原来能有这样开阔的视野!
  “是啊,登高者孤绝,能有一个人陪伴也是好的,而这世上能与我一起并肩看这天地浩大的,只有苏凌景一人。”
  苏凌景怔然回头,对上子恪认真的视线,几许深柔,几许豪迈,都化在这一句话中,山风中似乎还回荡着那人的豪语,盘桓心头,经久不息。
  握住的手收紧,两人并肩看天际最后一抹霞光散去。凭风而立,风烟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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