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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咱们能早些进城罢,否则我也得跟你一起饿着肚子。”宋玄说。
——
姬云羲是被一股难的苦药味儿熏醒的。
许是经逢大难,身上的疲劳都反涌了回来,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舒坦,动一动手指都觉得疲惫。
他瞧了瞧周围的环境,砖瓦破败,陋室旧床,只是屋里却还算得上干净暖和,显然并不是他熟悉的居所。
过了一会,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玄端着那碗难闻的汤药进了门。
姬云羲一见他便笑了起来,声音带着烧后的沙哑:“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死在那儿,给那山匪陪葬。”
宋玄见他醒了,眉头一拧,只将那汤药重重放在床边,连药汁都洒出来些许。
“大夫说你是着了凉,带着旧疾复发。”宋玄终是开口,神色较初见之时仍要冷淡几分。“叫你多修养些时日。”
姬云羲神色不变:“多谢费心。”
说着,他将那药碗端起,一口饮尽,好像那碗里只是清水,而并非难以入口的汤药。
宋玄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就不怕我下毒。”
姬云羲语调轻松:“你若想害我,我现在只怕尸体都凉了。”
宋玄见他神色如常,忽得想到,他替姬云羲找来的大夫念叨了好半天,说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旁人的小病都能要了他的命去,禁不得折腾。
禁不得折腾?
宋玄想到他一刀抹断人喉咙时的熟练利落,只怕也没少折腾。
宋玄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瞧见姬云羲眉宇间带着软绵绵的抱怨:“宋玄,这药好苦。”
他似乎瞧出来了,宋玄这人吃软不吃硬,只要别人好言好语,他就很难竖起眉头来。
宋玄磨了磨后槽牙,瞧见那一双眼睛正湿漉漉地瞧着他,那人的眉头微微皱着,好像是个受了多大委屈的瓷娃娃。
他那一肚子的刺,竟然都散了去。
宋玄在桌上给他倒了碗茶水塞给他:“忍着。”
姬云羲捧着那一碗粗茶,小口小口地喝着,竟也带着几分笑意,好像喝糖水似的。
宋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关上门出去了。
姬云羲从不怕人冷眼,或者说,比起虚情假意他更乐意看宋玄冷言冷语地给他煎药。
要么怎么说这年头君子吃亏小人当道呢,他也是吃准了这宋玄虽然神神道道,满口谎言,却是个难得有本事又心软良善之人。
在这一点上,姬云羲倒是半点没有看走眼。
过了几个时辰,宋玄又请了老大夫来复诊,得知姬云羲这些日子接连发病两次,次次凶险,更是连连摇头,那一下巴的白须都在颤抖。
那大夫揪着宋玄的耳朵提点他,不许他让弟弟走动,更不能干活操劳,只该好好在床上将养着。
没错,这老大夫以为姬云羲是宋玄的弟弟,宋玄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平白担了一个“粗心兄长”的名头。
姬云羲竟也跟着凑热闹,只当着老大夫的面,轻声细语地叫哥哥,倒真把自己当做了宋玄的弟弟。
待到送走了老大夫,宋玄便道:“那老头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不成?真敢给你爹认个便宜儿子。”
别人也就算了,姬云羲喊他哥哥,那怕是给皇帝老儿认了个儿子。
姬云羲的笑便带了淡淡嘲讽:“本就是便宜爹,认一个又何妨。”
宋玄吓了一跳:“你还真敢说,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快别胡说。”
可宋玄说完这话,忽得想起之前那片刻的接触,曾经看到的那段不见天日的回忆,竟不敢再说下去了。
堂堂三皇子,就算再不受宠,又怎么会在宫里落得一个人尽可欺的境地呢。
所幸姬云羲自己转了话头,笑道:“这位老先生倒也有些本事,竟能诊出我这心疾是打胎里落下的。”
“他是游医,就住在后街。”宋玄说着,瞧见姬云羲的神色,又撇了撇嘴。“放心吧,他的嘴严实着呢。这些游医连亡命徒都缝补过,懂规矩的很。”
倒也是姬云羲运气好,但凡换个人,都没法平平安安带他混进这常宁城来。
这对宋玄来说却容易的很,他十二岁起混迹市井,这几年又在北地混出了些因果,有些寻常百姓不晓得的门道,他却门儿清。
他是个江湖方士,在官民面前名声不显,但那些见不得光的行当倒也都敬他三分。
如两人现在落脚这条街,便是一条黑街,虽与外头也是一样的房屋瓦舍,藏着的却尽是一些没落户籍、不从正门进城的人。
亡命、乞丐、游侠儿、走私商人,如今却还多了一个江湖方士和一个落魄的皇子殿下。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如今宋玄想的就是先带着姬云羲窝进这耗子洞,等到风平浪静了,再做打算。
第11章 霁月
次日,外头天已经大亮,院外正有人“哐哐”地砸着门板,高声喊他:“宋半仙,宋半仙,你在吗?”
宋玄颇有几分起床气,被人吵醒时烦躁的很,揣了一肚子火去应门,却不想迎面就被人捶了一拳。
外面壮汉正拿拳捶门,不想宋玄不声不响的开了门,竟迎面挨了他这一锤,不由得尴尬地缩了手。
再一抬头,见宋玄一身衣裳皱皱巴巴,头顶发髻也支棱着乱成一团,一边揉着被捶的肩头,一见来的是熟人,便忍不住抱怨:“陆老六!什么急事要你一早上来扰人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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