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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转头去瞧姬云羲,那人被夕阳笼上了一层薄金,连带着精致的眉眼都模糊温煦了些许,墨色的衣缎上流转着光泽,衬着头上织金的抹额,恍惚间竟让人错以为天人。
明明外表生得这样俊俏。
宋玄问:“外头战事打得如何了?”
“不怎样,”姬云羲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祭司怎么打听起这些事来了?”
“心急了?”
他的双眼幽深如古井,没有丝毫的波纹涟漪,仿佛什么都清楚,却又什么都没有。
宋玄“嗯”了一声。
姬云羲勾了勾嘴角,仰面一倒,正倒在宋玄膝上,他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祭司不用心急,我是不会放了祭司的。”
“死也不会。”
宋玄仍是瞧着手中的戒指。
姬云羲却忽得想到了什么,雀跃地跳了起来,在他耳边轻轻地低语。
却让宋玄的目光颤了颤。
他笑得灿烂,那一瞬间的光华明媚,有如少年。
他说,宋玄,你要是真不愿意陪着我,不如就由你来动手罢。
你杀了我,就这辈子都逃不开我了。
20
宋玄这一生仁善温和,却也薄情,少了常人的约束,却也少了那一份羁绊和真实。
纵然是南图的众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多年的老友,宋玄能为他们不顾生死、两肋插刀,却不会为之驻足。
可如今,他心里落了一枚不一样的种子,却是还没等到抽芽生花,先生了那丑陋纠缠的根茎,让他爱不能、恨不能。
他跟姬云羲接触的愈久,那根茎就扎得愈深,被纠缠得愈紧,想挣挣不开,想连根拔起,却又不忍。
后来,他便也不愿再挣扎了。
他由着姬云羲胡作非为,偶尔也会闲聊,兴致来了,还学着写上两笔字儿。
宋玄头一个学会的,还是姬云羲的名字。
外头的事,姬云羲不说,他不问,两人就这样默契地装聋作哑。
有一天,姬云羲问他:“我……若是逃了呢?”
宋玄没有回答,姬云羲忽得笑了起来:“逃什么,我怕是傻了。”
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是这世上的首恶。
宋玄却在想,那一瞬间,只有一瞬间,他竟也心动了。
想帮这人逃避天下的责难,逃避所有因他流下的泪,逃避所有因他而淌下的血。
姬云羲是暴君,是个大奸大恶、视人命如草芥的的恶徒,是拘禁他的罪人。
那他宋玄在这一刻,又是个什么人呢?
他想,这是命,更像是劫。
大约,劫数尽了,命也尽了。
21
南图人来的很快。
想来大尧等他们,也等了许久。
听闻南图的大祭司发话了,罪不及庶民。
据说盛京有一班游侠儿,早早等在城门口,准备迎南图人进城。
听说他们的首领,是个嫉恶如仇的姑娘,早就想要行刺,这回却终于等到了这暴君的倒台。
民心所向,大快人心。
姬云羲一个人走进了摘星阁,他仍是那一身玄色的衣裳,手上提着一壶酒,一如初见时那个离经叛道的君王,神色中却少了那戾气。
宋玄等了他很久。
“祝阳呢?”宋玄问。
姬云羲说:“我让他滚了。”
姬云羲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都到这时候了,你不来问我,却问他。”
宋玄问:“你这是吃醋了?”
“嗯。”
宋玄头一次,想摸了摸他的头,他也这样做了。
姬云羲懒洋洋的笑,不复平时的阴翳,反而带着少年人才有的嚣张。
他说:“你也走吧。”
宋玄瞧着他的眼睛,问他:“不是说不放我吗?”
姬云羲说:“走吧。”
他脸上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笑,仿佛是要去出门游猎,面对山间的走兔野鸡,而不是城门外的千军万马。
宋玄看着窗外,那皇城还是一样的冰冷。
他站起身来,向外边走了几步。
却忽得被什么勾住了衣袖。
他转过头去,瞧见了姬云羲的手,正捏着他的袖边儿,微微的颤抖。
姬云羲低着头,忽得意识到了什么,松了手。
“走吧。”
他重复了一遍。
宋玄瞧了瞧他,低低叹息了一声:“你呢?”
姬云羲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酒:“我得自斟自饮了。”
宋玄问:“原本是想跟我一起喝的吗?”
姬云羲顿了顿,才说:“原本是想的。”
可瞧见了他,便什么都不想了。
姬云羲瞧着他,脸上终于没了笑,他轻声说:“宋玄,你走罢。”
“我不留你了,你去哪都行,做什么都行。”
“别忘了我。”
宋玄瞧了瞧窗外,又瞧了瞧姬云羲颤抖的手。
他坐了下来:“我送你一程罢。”
姬云羲笑了起来:“也好。”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
干脆利落。
嘴唇鲜红,还带着隐约的水光。
他提着酒壶,说:“我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酒,这味道一点都不好,祭司也不要尝了。”
宋玄说:“那你喜欢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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