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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拿着杯盏的手忽得停在了半空。
“我一直希望他没死……现在想来,生或死,大概都已经与我无关了。”姬云羲勾了勾嘴角。“早就远了。”
早就远了。
宋玄张了张嘴,他想问姬云羲那人是谁。
可他看过他所有记忆。
对问题的谜底了如指掌。
在姬云羲的过往的人生中,唯一与他有过交集的、会告诉他民间模样的人。
只有一个。
他竟还记得。
宋玄竭力克制住了自己声音的颤抖:“未必,或许您会再见到他也说不定。”
姬云羲笑了起来,竟有些像孩子:“见到了又如何呢?”
“我认识他的时候才不过六岁,跟现在的性情样貌有天壤之别。”
“我若是个贩夫走卒,见到他还能称兄道弟。可我是这天下的祸首,一等一的暴君,我等着什么?等着他还能对我笑吗?”
宋玄说不出话来。
“宋玄,你早先就明白的,没有人会眷恋于我。”姬云羲重复了一遍 。“没有人。”
他什么都清楚。
他知道这天下是怎么看待他的,他知道周围的吹捧不过来源于跳梁小丑。
在荆棘丛生的漫长道路上,他舍弃了一切善意得以存活登顶,却也因此失去了所有爱与被爱的资格。
他厌恶着一切,包括自己。
宋玄固执地问他:“若是他来见你了呢。”
姬云羲笑了起来:“我不想见他。”
记忆中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是嫉恶如仇,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或是已经变了模样,在他面前谄媚屈膝呢?
姬云羲不想知道。
一点都不想。
他拉着宋玄的手,轻声呢喃:“就这样就好。”
“宋玄,就算你恨我也好。”
“我不想一个人了。”
雪,越下越大。
18、
那位方老板再一次出现在摘星阁的时候,仍是带了许多的奇巧玩意。
如今宋玄这位祭司虽是个无名无份的俘虏,在大尧却是如日中天,想见他一面并不难。
难得是躲过那位帝王的耳目。
方秋棠好容易找了这样的一个机会,打着贿赂的幌子,冠冕堂皇地混了进来。
宋玄打开他拿来的机关匣子,发现里头是一枚金灿灿的戒指,上头嵌着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做工精致,花哨得让宋玄头晕。
方秋棠说:“这玩意你拿着,改日出去了,拿这东西,就能在我的铺子里兑银子,兑多少都成。”
宋玄微微一愣:“出去了?”
“外头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方秋棠说。“前两天还有官员弃城而逃,打到盛京也用不了多少日子了。”
这是好消息。
宋玄却不知被什么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用不了多少日子……是多久?”他问。
“或许三五个月,又或许一两年。”方秋棠交代。“姬云羲未必肯放你,祭司还是早做打算,若有需要,也可传信给我。”
“我听说你是尧人,你若是不想接着做南图的祭司,就走罢,有这戒指,总不会愁吃穿的。”
宋玄拿着那沉甸甸的玩意,无声地笑了起来:“方老板真是大方。”
“应该的,你帮了我的大忙。若不是你的情报,南图那边也不会这样的顺利。”
宋玄的笑容没有到达眼底,更像是挂在脸上的一张面具。
他轻声叹息了一声:”你不是想要帮你兄弟脱身吗?他叫什么名字,我或许能帮上点忙。“
方秋棠瞧着这位眉目温和的祭司,犹豫了半晌,才道:“这戒指,本不是给你的。”
“我骗了你。”
宋玄抬眸瞧着他。
“我不是为了帮什么义兄弟脱身,我是为了报仇。”方秋棠瞧着他的脸,慢慢说。“我那傻子一样的兄弟,已经死了。”
“这戒指原本也是给他准备的,谁拿了,谁就是我铺子的二当家。可笑那混蛋,摸都摸不着了。”
方秋棠生了一双狐狸眼,瞧着狡诈冰冷,里头却带着隐约的水光。
“他跟着姬云羲,就活该有这一天。”方秋棠勾起嘴角,不无讥讽。“我劝了他几次,他都不肯听,最后果真让人当卒子似的弃了。”
他话说的凉薄,可宋玄却硬生生从中读出哀恸来。
宋玄一字一句都说得无比的艰难:“所以……?”
方秋棠那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眼白却已经充血:“他为了江山权势要季硝的命,老子就要让他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给季硝赔命去——“
宋玄根本无法劝解,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方秋棠许是许久不曾跟人说过这些,如今见大事将成,一时之间,竟忘了形,冷笑着捉住了他的手:“可他死了又能怎样?这世上只有一个季硝,只有那一个兔崽子——”
“那是我的……”他的声音渐低,肩膀颤抖着,脸也埋进了臂弯。
19、
宋玄把玩着方秋棠留下来的戒指,许久都不曾说话。
姬云羲跟着瞧了两眼,笑着问:“祭司喜欢这些饰品?”
宋玄轻声说:“不过是瞧着宝石稀罕,多看两眼罢了。”
姬云羲说:“祭司比这些玩意稀罕多了,你要是喜欢,我改日再给你找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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