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寺里虽不供给荤席,但有宽敞的大殿和空场。吃些素席清心涤肠,正好心畅神清地听宋三元夫妇讲学,大家再一起坐而论道。
听宋三元讲学?李御史惊喜道:“宋三元也肯去么?”
自然肯了,桓大人都要去的,宋三元哪儿有不去的?他们佥宪至多是拗不过宋家老大人,岂有降伏不住宋三元的?
满京城都没有这个道理!
李佥宪听得惊心动魄,把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半晌才发出一声长叹:“真是至情至性,伉俪情深,夫唱妇随……”
他的前同僚们随着他一句一点头,点到最后却忽然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是夫唱妇随,是妇唱夫随吧?岂有个二甲进士压得住三元及第的?
一道道灼人目光落到李佥宪的脸上,盯得他再夸不下去,正色向众人解释道:“这话岂是轻易胡说的?是原先王府两位的褚、马两位长史要离京时,我去送行,听他们说起了此事。”
“是宋三元亲口说的。”
这可是当初两位长史告诉他的极秘内情。
若非他是太子良娣之父,又是桓大人的同僚,那两位长史未必肯告诉他哩。今日里他要不是看在眼前都是都察院几年知交,又曾与桓大人共同谏言天子黜抑外戚,也不肯告诉他们。
几位年轻御史的脸色顿时变幻莫测。
李佥宪是他们的前辈,早经历过这番心底翻覆,淡然含笑看着他们挣扎。
这群人竟没挣扎多久就认了。一名年少御史重重一拍李家的桌子,从牙缝里挤出充满纠结感慨的话音:“我还道宋三元好福气,原来是桓大人好福气……难怪桓佥宪以四品之尊,侯爵之贵,能窝在三进小院的私塾里教一群小女儿算学……”
“难怪咱们说女孩儿不该读书时,他抢着上来替宋老大人管教咱们……”
“难怪是他出门送客……”
讨好丈人,勤恳做事,这可不是做人儿婿的本色?!
说什么宋桓,原来是桓宋!
汉中那些报纸平常不是天天印着“三元”“三元”的,弄个饲喂牲口的膨化料都叫“三元饲料”,怎地这样的大事就没报出来呢?
这群人从震惊到平静,又从平静浸入了更深一层的骚动,手指蠢蠢欲动,总觉得有许多东西值得改一改。
市面上卖的那些什么《桓郎夜奔》,什么《宋三元千里追桓郎》,什么《宋状元多情寄鸳鸯,桓御史解意唱鹦鹉》……写的原都是错的。今日他们既知真相,可得得给这些故事拨乱反正了……
刚刚在一场清流与外戚的斗争中大胜,觉得可以安心休息一阵,听听讲学,探索未知天道的年轻御史们心中蓦然绷起一阵紧迫感。
第288章
宋三元要讲学了。
桓佥宪也要讲学了。
桓佥宪与宋三元要在城外龙泉寺同讲新理学。
这是桓佥宪与宋三元回京后第一次同场讲学,也是澄清二人不实传言后第一场合作讲学。
讲学还没开始, 这消息便飞得满京都是, 凡有书生处, 便有人口口相传:“这是都察院攒的讲学会,会上定有许多言官、词臣同讲, 阁老且要去听的,不听就亏了!”
听是要听,可这讲学不该以三元为首么, 怎么把他师哥排在他前头了?难道讲学时不以人学问高下为先, 也讲究长幼兄弟么?
那宣传讲学消息的人便要敛容改色, 将头悄悄偏过几分,十分严肃地告诉他:“这正是我等要替他们澄清之处。”
从前的传闻和坊间南戏北曲、杂剧小说都有误, 其实是宋三元嫁进桓家才是。不然怎地桓佥宪为国家大事辞了官, 宋大人同时就为孝顺老父辞官?
孝顺老父只是个幌子, 他是为着支持桓大人的事业才辞官的。不然桓大人领头儿力谏皇亲外戚不该干政的, 他身为未来国舅的内人又怎好在朝为官?
下头听他说话的有人抵死不信,有人如墙头草般摇摇摆摆, 也有的心下悚然, 忆起近日听见有人讲“桓御史讲学传情, 宋三元私许终身”的故事……
却也有不少人只是淡然处之, 甚至略带些得意地说:“这有什么可怪的。宋三元再是三元, 也是桓大人的师弟,长幼之序在那里摆着哩。他考中状元之前不也不是三元?那时他师兄可就是进士了。”
当初他们说这话时,那反驳声都能把他们的人埋了, 弄得他们不敢多说。如今怎样?有了宋三元亲口承认,他们这回可是扬眉吐气了!
这些人在一片震惊置疑声中享受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快慰。然而那份欣喜中渐渐又涌上几分遗憾:早知道该设个盘口与人赌上一注,今日又得压倒众人,又得发一注财,岂不更快活了?
咳,罢了,拿人家的婚事做赌却不是他们这些一心慕道的仁人君子所为。
他们仁人君子得在桓宋二人讲席前占个听得清楚的好位子,才好稍稍弥补今日的损失。
四月二十清早,两位讲师趁着凉爽爬到龙泉寺后山,便见寺里借给他们做讲学用的一片空场已然排满长桌条凳,顶上高搭凉棚,好似把一座食堂搬到了此处。
广场前方建起了僧人们讲经说法时惯用的木制高台,台下埋着扩音的大陶缸。但因讲学的是两个闲住官员而非僧人,那台子就铺设得更华丽了一些,还给他们添了两副桌椅,一把罗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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