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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屋的人自是齐天祤。眼下柳靖云所居的仍是他作为卯队队长时跟齐天祤共用的房舍,故后者等了一阵没等到人便自入了屋察看,不想一问犹未能尽,便因瞧清屋中人此刻的装扮而为之哑然。
──若说柳靖云平日一身军服又或简朴儒袍的模样给人的感觉是端雅庄重、仪表不俗,那么眼下这一身并不特别华丽、但却能清楚显出不凡的衣裳衬来,便是让他更添了几分名门世家子的贵气、雍容与矜持……理应再熟悉不过却又有些陌生的模样让齐天祤一时着实瞧直了眼,却是直到柳靖云一如平时地挺着背脊侧身回眸,他才找回了声音似的讷讷道:
“靖云,你这番模样……”
“……不过是把家人捎来的衣服拿出来穿而已。”
望着身前友人面上微显的异色,柳靖云心神稍定,但却仍是在迟疑片刻后又自取了两件配饰挂上腰间……“西门晔乃是极重礼仪规矩的人,如今我又选择了以‘柳府大少’而非‘地字营统领’的身分作东宴请,至少在仪表上是断不能失了礼数的……怎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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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觉得你突然瞧来有些陌生。”
齐天祤音声微涩,于门前驻足了小半刻的身子却已在略一沉吟后提步上前横身阻在了铜镜前方,却是以那双难以逼视的锐眸从正面又自将他细细打量了阵……瞧对方望得认真、思及方才入耳的“陌生”二字,心绪本就微有些波动的柳靖云一时更是五味杂陈,不由微微一叹,道:
“真要说来,这才该是我‘本来的模样’……毕竟,在加入破军之前,这些宴饮往来、衣着打扮都是我日子里不可少的一部份。”
“……那那个西门晔呢?”
“嗯?”
“听他口吻,似乎与你十分相熟。”
“熟是熟,但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深刻交情的缘故……只是立场相似,彼此也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所以偶有些往来吧──说到底,我当初能顺利离京进入破军,也是托了他的关系。”
知道齐天祤多半仍对西门晔先前出言不逊的事儿耿耿于怀,无意隐瞒友人的柳靖云便也寻思着合适的措词解释起了他和西门晔的“交情”:
“我出身世家之事,你是早就清楚的。不过你可能不清楚的是:世家之中也是分有三六九等的。而我出身的京城柳氏与西门晔出身的流影谷西门氏,便隶属京中文武两系世家中最顶尖的那一层。我与他同为家族嫡长,自小又同样有着不错的表现,故打晓事起便常听人将我二人相提并论,算是京中名门子弟的两大代表吧。”
说着,见友人仍自睁着一双锐眸直勾勾地瞅着他,显然仍未满足于这个说明,饶是柳靖云心绪犹未完全平复,亦不由因眼前人略显孩子气的模样而微觉莞尔。当下唇角微勾却一向前拍了拍友人肩膀,而随即一个旋身踏步,却是边往外边延续起了他的解释──
“世家之间的人际往来极多,消息传得也快,所以我便未曾刻意留心,也总会有人到我跟前说些‘西门晔又如何如何’之类的事迹;西门晔方面想来也是如此。故我俩实际有所交流的次数虽屈指可数,却都不可免地神交已久,自然对对方颇为熟悉了。”
这话言下之意,便是他对西门晔的了解全非自愿,而是时势所趋的结果──听他说得明白,齐天祤原先微凝的神色稍霁,但却仍是忍不住道:
“可既非真熟,他又如何能对你那般不客气?”
“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的么?西门晔自来性傲,用词遣字也自来便是那副咄咄逼人的腔调,却也不必拿他太过认真──便如我,难道你会真将我当成性情温和可欺的好好先生么?”
“……分明就是。”
“嗯?”
“……没什么。”
见柳靖云无意再谈,齐天祤心下虽仍有些不忿,却终仍只得放弃了纠缠、紧随在柳靖云身后出房往设宴的贵宾厅去了。
柳靖云既然以招待西门晔为名由都护府那边狠敲了笔钱饷,便不会落人口实地以粗茶淡饭宴之──尽管他确实也有些好奇流影谷少谷主面对难以下咽的军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为西门晔安排的乃是一桌由八菜一汤和一道甜点组成的塞外珍馐,便是精致度远及不上京中的几大酒楼,食材鲜美的程度亦远远过之,自然让谁看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可入席之时,西门晔却只是随意瞥了眼桌上的菜肴后,便将目光重新定睛到了柳靖云的身上……微带冷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将他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了遍,却是久到一旁的齐天祤都有些看不过眼想要出面挡下的时候,流影谷少谷主才收回了那明显与“客气”二字无言的视线、唇角一抹略带讽意的弧度勾起,淡淡道:
“看来柳少还晓得自个儿是谁。”
“可靖云却不知自个儿因何能得如此荣幸,竟能令少谷主关心至此……?”
以柳靖云的才智,如今哪还不知西门晔今日一口一个“柳少”称呼他的目的为何?不外乎便是“提醒”他莫要在破军混到浑然忘我,却连自个儿是何身分、又背负着些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可他并不认为自个儿同西门晔称得上朋友、亦不记得彼此有任何亲戚关系,自有些摸不准非亲非故的流影谷少谷主为何会如此“好心”地着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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