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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果真来过。”翠娘抚掌,声似黄鹂。
“故人偏爱罗浮春,我少时曾与他饮过些许。”天枢回想从前,话也多了些,那是他在凡间仍未修佛之时的事,醇酒下肚,回味颇甜。
如今店中客人也不多,翠娘便坐在对椅上,欲和天枢聊天,从夏国民风一路聊到了宫中传闻。
“公子太久没回上京,许是不知道那位要不行了。”翠娘凑近了些,朝天指了指,神神秘秘道。
“哦?”天枢怔忪,他用手抹去壶口沾着的盈色酒液,偏不欲问。
“那位少时常常来店中,一坐便是一下午,”翠娘叹气,“少女总怀春,我还以为他是要娶我。”
隔桌的酒客听言只来调笑:“想不到翠儿竟有如此往事,那今日不如唱一段当年唱给那位听的曲儿?”女子笑骂:“都道是幼时怀痴,何必如此埋汰于我?”她偏眼一睨,将其打发了去。
言罢,翠娘回头继续:“后来我才发现,那位总是一人来,却点两壶酒,一壶放在自己这侧,另一壶放对头,每每坐到日落黄昏后。”
“他是在等人。”天枢喃喃自语。
“可不是嘛,但他等的人没来,”翠娘应道,“再后来我嫁出了上京,也不知他有没有等到想等的那一个。”
一声掌柜的传来,女子诶了一句,说道:“就来。”言罢匆匆往那处行去。
桃枝伸进窗中,熙熙攘攘点缀桌上疏影。
天枢静默良久,才平平静静地说:“没有,他没有等到。”只是声音太低,散在袅袅春风中。
酒意正浓,天枢直饮到月上柳梢头,只是神仙难醉,不解情衷。
翠娘等着这最后的客人,拿起琵琶唱了一段,讲的是酒家女遇情郎,只是唱到二人拜堂便停了。
天枢生起了一点兴趣,问着掌柜.“后来呢?”他想知凡人一生短暂,是否与他不同,能够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后来啊,他二人过了一段好时光。”翠娘眼里泛着凌凌的波光,像是脱掉了正午世故的假面,露出一点真心。
“只是那郎君是个短命鬼,酒家女嫁给他还未五年就病死了,”她细细去摸手上的琵琶,现出怀恋神色,“后来她就回了上京,继续开着她爹的酒馆。”
天枢没想到这一提便是伤心事。
恍然发觉,这酒家女便是这翠娘。
女子将天枢送到了门口,许是此间月色太好,亦或醉意太盛,天枢不知为何,张口问道:“如今姑娘可会后悔?”却太过突兀。
翠娘愣了愣才说:“说来也不怕儿郎笑话,如今我依旧念着他,”夏国女子颇为开放,讲起情爱亦不怵,亦或是今日恰好遇到一个愿意听她说一说的人,她便吐了个干净,“我与他贪度许多时光,自是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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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会等他吗?”天枢去问,却不知是问人还是问己。
“不等了,”女子一笑,“太苦了,记一辈子就够了。若有来生,还是不见的好。”
只因与君阴阳相隔,已是二十又一年。
“客官慢走。”翠娘笑着与他告别,“有空常来。”
天枢未应,只是步入月夜中。
他本想看看久违人间,终还是承认,自己此行意在皇宫。天枢隐了身形入了未央宫,殿中纱幔层层笼着,灯火昏暗,透出浓浓的药味。
天枢坐在床侧,敛目去看,他已经老了。
怎么不会老呢,萧琅已经五十岁了,鬓发斑白,皱纹深重,可为何他一看,仍觉得是少年模样。天枢心中酸软,却踉踉跄跄含着悲意。
他和萧琅是如何相遇的呢?天枢撑着额头想道,不过也是因为青龙和凤凰。那情丝引本是天枢自己求的,却又阴差阳错地系到了二人身上。有因有果,纵他在凡间轮转,终究在此世要还这段因缘。
天枢洗去前尘,托生于北疆,母亲不欲要他,在六岁那年将他放在青寂山脚下,任他自生自灭。山中精怪良善,便将他带回了山上。而他长大了,便在此处落了窝,替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寂山,也是他后来的法号。
寂山未能见海棠化形,便被瑶光诓下了山,彼时不过十三岁的小小少年郎,想去下山看看凡间,谁知这一去,竟是许久未归。
他一路地走,一路地看,饿了便摘野果,渴了便喝露水,许是运气好,总会有吃的。寂山以为会顺风顺水,却在路上遇上了一波马匪,彼时他被扔进泥污里,马刀抵在脖颈,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听得一声刀戈响。
这是他在此世第一次见到萧琅。
春临逐露,寒梅解意。眉目俊秀的少年披着云貂立于马车上,周遭侍卫均成其陪衬。他的脸上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单单是眼神一睨,便是尊贵不凡。
少年郎说:“何方宵小,竟敢挡着爷的路?”
寂山心中一震,恍若隔世的熟悉感泛上,惹得他心痛,而那一段未能与海棠花妖牵上的姻缘兜兜转转却绕到了萧琅的身上。
后来他被少年带回了府中,做了贴身侍卫。
少年郎易生旁的心思,二人日日相处,便生出情欲,生出心爱,也生出欢喜。萧琅带他看过上京花,饮过浮春酒,去到过山峦威严,也观过大江大浪。
他们俩是有过好时光的,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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