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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
锦官城。
卜醒一脸烦闷地进了镇北将军府,抬眼便看到正门上挂了两个晃眼的大红灯笼,映得照壁也是一片喜庆的红。
卜醒寻了世子几日,素日里爱去的客舍酒肆、山斋名胜俱跑了一遍,都遍寻不得。望着着一片喜乐祥和色彩,他心中蹿出怒火,进门喊了一声:“天泉?丹泉?你们谁挂的这大红灯笼?大晚上的,也不显晃得慌。”
他没等到家丁麻溜过来取下灯笼。
照壁一侧走出了一个失意人影。随着夜风晃动的灯笼,在他一身素衣上投下了惶惑的红光。
那人回头,是世子。是他寻了几日的世子。
刘致全然没了以往的英豪生气,像是一个沦落天涯的伤心人。
褪了平日里的一身华服和五陵豪气,垂而温顺的眼让卜醒想起初遇时那个斜带着面具的贵气孩童。
世子单手扶着照壁,一如夜风抚动的湘竹。他乱了发丝,失了神色,瘦削失意的面庞上,空留英气勃发的容貌。他望向卜醒,唤道:“醉灵。”
卜醒住了脚步。灯笼荡漾的红,掩住了刘致的失意。
“醉灵。我错了么?”
卜醒开口,方才想唤世子图南,却想起这表字给他带来的不快。卜醒改称刘致小字:“长生。你没错。长生不会错。”
“醉灵,我是罔顾家国、离经叛道之人么?”
卜醒低笑一声:“都是为了益州而已。又是离了何处经?叛了何方道?”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刘致的肩,带着他离了照壁,向府中走去。
刘致的四肢在冬日的风里冻得很凉,甚至连心口的温度都不剩。不知他在风中站了多久、又等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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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刘致并非如现在这般。卜醒对他最初的印象,是自己亡命途中不慎撞倒的锦衣小公子。
那时候的刘致和善温柔,是刘善德和杜四清心中理想的“益州世子”的模样。卜醒看着他,只觉得过的太累了。每日天不亮便要晨练、温书,然后由少傅带着习课、温书,动辄还要拉出来同其余几个太子世子比上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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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有大魏太子祝政压着,祝政王天下之后,又是吴国太子华安压着。个个文韬武略,俱是经天纬地之才。不说刘致,就连卜醒都要被杜相的羡慕语气念叨烦了。
刘致天天被他们念叨着,真的生了几分张扬争霸之心后,主公和丞相反而极力打压起来。渐渐地,世子便不爱往公父处跑了。
这在卜醒戍守益州北大门、刘致时不时离了朝堂去军营体验之后,更明显了。卜醒世代武将,自幼习武。刘致同他处着,只觉得比起玩弄权术的朝堂,豪气爽朗的军营,更让他舒坦。
自从离了朝堂去了军营,卜醒才觉得,刘图南身上的关节筋骨都舒展开了。
刘致对征战之事,有种说不出来的洒脱之感。假以时日,谋略上再胜上几分,必是知兵能文的雄才。
只可惜,擅自与滇南联合吃了小半个荆州北部之后,卜醒也摸不清楚,刘致身上的热血是真的转了性子,还是韬光养晦、与时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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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
大将军车东威一回府,却见家丁面露难色,想禀报却又颇为为难的样子。
他随手拉开束带,卸下大氅,说:“何事如此郁结?”
家丁抬眼看了看他家年纪轻轻又丰神俊朗的将军,说:“悦贤太子来了,正在后苑。”
车东威眉头一皱:“何不早说。”
“这……悦贤太子不让禀报……”
车东威未同他过多理论,径直往后苑走去。苑中斑竹婆娑,浅草露重,吴国太子华悦贤正站在院中正中,抬首望月。
这玄衣华服、举头望月的模样让他隐约想起了太子已逝的父君。吴景王已逝一年有余,上大将军郭知北一句“世子仍需历练”便把持了朝政,百般阻挠太子袭位。
此等荒唐之事,竟无人能阻了他。吴国,实在缺了个能拿捏他的人。
华悦贤听到响动,回首看到了车东威将军,笑道:“将军终于回了。让我好等。”
车东威向他轻轻行礼,问:“太子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华悦贤穿丛而过,夜露些微打湿了他的衣襟。临上曲廊之时,他借了车东威将军的臂,这才登上木廊。
他掸了掸衣摆,也甩不落沉重的夜露。他无奈,这才直起身子说:“知北将军豫州一役,倒是打得尤为艰苦。这让我日日忧心、夜不能寐啊……”
郭知北将军原是想派人暗杀豫州主公池守安,借着平乱为由,自此前收复的广陵、徐州等地一举北上。然而刺杀之人被豫州典将军一剑斩于殿前,反倒让豫州主公池守安后悔起同吴国的联盟起来。
知北将军一时激愤,罔顾深冬不利战,直接挥师北上,意图武力统豫。谁知豫州大将军典子敬勇猛异常,二者阵地犬牙交错,厮杀得是难分难舍。几番出兵,几番胶着。眼下马上要到年关,也不见双方有罢戈的意思。
车东威宽慰道:“少主莫要挂心。上大将军威猛,想是还能回来过个新年。”
华悦贤低落地低了头:“惟愿如此。否则,我吴国失了知北将军,真可谓是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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