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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空捏了捏自己的剑柄,望着这位从小和自己一同成长的表兄,说:“你已不再是周天子了,山河宁不宁,早与你无关。”
祝政轻声说:“我已无憾。”
司徒空将剑一横,愤恨道:“懦夫!难道常歌身死,你也要一道生无可恋么!”
祝政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说:“与此无关。”
司徒空咬了牙,将恩恕剑往地上一丢。他低了头,身后是殿外的狂雷骤雨。
“你走吧。”
祝政一愣。
“大父[2]疯了。你别回来了。”
他收了剑,将身一转。出了殿,随意提了一颗看着相似的血肉模糊人头,打算去复命。
黑云和疾雨掩了长安的天,哀嚎和悲鸣充斥了整个宫城。
司徒空在宫城中走着,狂雨砸遍了他的身体,却涤不净身上的血腥。
这血腥顺着他手上提着的人头四处漫溢,脚下的雨水尽数变红,禁锢住他的双腿。
他好似一步步在这血腥中沉溺。
“游心。”
“游心!”
魏王的声音喊得他一愣,司徒空感觉好似被人提着后颈,从溺水深渊中一把揪起。随之而来的是长安清新的空气。
他从窒息的梦中醒来了。
血腥悲鸣的长安倏忽逝去,眼前又是宁静富丽的长安宫城。他坐在后花园石凳上,抱着酒壶,借着杜康回到了那个狂风骤雨的晚上。
一身玄色衣衫、天子打扮的司徒镜正怒视着他,质问:“堂堂一介安南将军,在宫城酗酒、后花园酣睡,成何体统。”
司徒空颇有些惧色地收了酒瓶。
司徒镜望着他的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给你取表字游心,是要你收收心思、潜心向学,而非整日浮想联翩、懒惰嬉戏。”
司徒空不敢看魏王的眼睛,小声说:“魏王教训的是。”
司徒镜压了压心中的情绪,正色道:“吴国取了夏郡,益州取了一半建平。他们连横遏制,倒是活跃。对此事,你可有想法?”
司徒空眨了眨眼睛:“尚未有其它想法。”
司徒镜轻叹一口气:“诸侯骚动,此时应当杀鸡儆猴、以立天威。否则四处战乱、民怨载道。”
“魏王英明。”司徒空点了点头。
司徒镜在他对面的石凳坐下,一瞬间,他不像一位君临天下的君王,而只是一位年逾五十的已知天命的老人。他换了轻声语气,问:“游心。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坐这王位。”
司徒空心中一惊,连连跪下磕头,口中忙说:“魏王仍处壮年,末将从未有过此非分之想。”
司徒镜颇有些无奈:“无需多礼。现下是爷孙谈心,而非大魏天子和安南将军。”
司徒空有些愕然地起身,缓缓落座在石凳上,他开口说:“末将领命。”
“还称末将?”司徒镜皱着眉头。
司徒空改口道:“孙儿领命。”
司徒镜这才开始缓缓问道:“方才的问题,你尚未作答。我问你,你可想做这大魏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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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空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才拱手道歉道:“魏王雄才大略,孙儿一介武夫,实无能无才,难担大任。”
司徒镜轻叹一口气:“你和物彻,还在怪我。”
“孙儿不敢。”
司徒镜并不理会他的辩解,自顾自说:“我是你和物彻的大父,也是大魏的王。王……无需有仁有德。仁德……那都是为安臣定民的权衡之术。”
他看了一眼司徒空,眼神中俱是杀伐决断的冰冷:“王,非人矣,乃民利化身。行事决断起于国、利于民,而非个人好恶。你和物彻总觉得我太过冷酷无情、不仁不义,实乃拘于小爱而弃大爱矣。”
司徒空语气毫无触动:“魏王英明。”
司徒镜见他不愿就此话题多言,只得轻声道:“你和物彻,确非帝王之才。只可惜……我背了这千古唾骂,却再难将这大魏再续百年。”
司徒空顿了一顿,语气有些生冷地问:“魏王以为,何为帝王之才。”
司徒镜背手道:“祝政,再佐以无情。”
司徒空未曾料到这个回答,极为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问:“祝政为良才,那为何……”
司徒镜摇了摇头:“祝政是良才,但沉迷美色,太过昏庸。”
祝政自二十岁登基以来,勤恳政务,且不说“沉迷美色”,连后都未立,后宫也极其凋零、以至于几年都不踏入一次。
司徒空深感这句“沉迷美色”和祝政毫不沾边,讶异道:“祝政几无后宫,尚未立后,何来沉迷美色之说?”
司徒镜面有愠色:“古语有云,大臣太重、左右太信,此乃人臣之大罪、人主之大失[3]。常歌杀戮过重、诸侯厌恶,祝政一意袒护,导致国不宁、民不安。此非起于国发于民,乃其个人好恶,实属昏庸。”
司徒空同他祝政常歌二人一道长大,又与常歌入太学。虽然明面上看起来,他二人似乎并无异样,但……
司徒镜摇了摇头:“祝政有才,但罔顾纲常伦理,身为天子,不愿开枝散叶以传千秋万代,此非国之明君。如此昏君,即使无我,也会有其余诸侯叛乱。既是如此,还不如寡人来做这个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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