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瑨应下,目送唐司业回去,这才带着祁垣往外走,并在路上详细地把监规讲了一遍。祁垣听得头昏脑涨,倒是格外记住了几条。
一是在国子监只准穿监生服饰,不可穿常人巾服,像是徐瑨阮鸿他们在外面鲜衣怒马,回到国子监一样只能戴方巾,穿玉色襕衫。
二是若要外出需先领牌,每个班上只有一个牌子,由斋长管着。若是提前被别人领了,他就不能出去了,需要排到第二天。
三便是不可议论朝政。游骥那次所说的打死了两个“监生”并非虚言,国子监的确才死了两个监生,却是俩人议论朝政,被监丞抓住后送去绳愆厅处罚。那俩监生情绪激愤,触柱而亡。
这件事给诸位监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坐监之人分四种,一种是举监,即会试不中的举人,经过翰林院出题考试,表现优秀的进入国子监。
一种是贡监,即任彦和方成和这样的,各地方送来的优秀生员。
第三种是荫监,阮鸿便是荫监,选拔标准是文官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勋戚公侯等人,可以经提学官考试入监读书。此外还有高丽、琉球等国送来的人。
第四种便是例监了。地方官学的学生向朝廷交纳钱粮,买一份入监资格。
原本本朝例监的学生不多,但这两年朝中多战事,山东登、兖等州又逢大旱,自去年秋天便无雨,朝廷便因此重开例监,以便收些银子上来。
那俩议论朝政的监生便是为此而骂,朝廷以山东大灾之由开例监,却又不肯解粮赈灾,免去田赋,若这几个月还不下雨,灾民们便是不饿死,也要被赋税逼死。
各地捐贡的银子经过层层盘剥,谁知道最后又进了谁的口袋?
只是那俩监生白死一场,始终没在朝中激起什么涟漪。而其他监生大多数还是为了奔个好前程,只终日读书应付科举,巴不得离是非远些。其他有志之人眼见着俩人如此下场,也不敢轻易掺和。
徐瑨低声叮嘱:“这事已经不许大家提起议论了,我先跟你说了,免得你从别处听来,不知轻重,犯了忌讳。”又道,“如今你既是监生,便先按监规来处事,不可鲁莽行事。”
他只当祁垣年幼,又素有报国之志,广业堂里的生员又比其他几堂的年轻爱闹些,因此怕他受人撺掇,也去搞什么直言进谏。
实际上祁垣才不操心这些,他连自己的事情都没办好呢,哪管的起别人的死活,至于朝堂之事,他更是从来不操心这个。
徐瑨苦口婆心半天,祁垣却只问:“那我可以天天领牌外出吗?”
徐瑨不禁一愣。
“天黑之前便要回来。”徐瑨道,“你天天惦记出去干什么?”
祁垣道:“当然是有正事要干,我本来想好好跟教官商量,不行就出监的呢,你怎么不帮我说话?”
这人刚刚还乖顺的不得了,这会儿眼睛一瞪,竟还埋怨起人了。
徐瑨只当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淡淡看他一眼,道:“监中每日早晚有升堂仪式,无论寒暑,皆是卯时点名。你从最南边过来,寅时便要起。你做得到?”
祁垣愣了一下,他倒是忘了这个,让他寅时起怎么可能!
但徐瑨这样,他又觉得很没面子,自己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我起不来?”
想要争辩一下,又怕以后徐瑨天天寅时喊自己起床,只得讪讪地闭嘴了。
国子监的号房总共五百多间,普通的三个学堂都是两人一间,率性堂的人少,待遇也好,都是单人居住。
徐瑨带着祁垣往率性堂的地方走,路上偶遇的工役或监生纷纷驻足回看,一脸艳羡。祁垣也不跟人解释,跟在后面大摇大摆,顺道溜达着看看。
号房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东西两侧各放置一床一桌一椅,祁垣把领来的东西胡乱堆到床上,笨手笨脚地开始铺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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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收拾好,就听外面有人找,却是负责他们学堂的孙学正。
孙学正长的白白胖胖,宽额大脸,见他年纪这么小,笑着提醒他:“被褥晚一些再收拾,现在速速换上衣服,我带你去学堂。”
祁垣忙应了声,穿上才领的监生巾服,匆匆跟着他往外走。
六堂房舍就在二进院的地方,以辟雍泮池为界,广业、正义、修道三堂在西侧,另三堂在东侧。
祁垣走来走去,快晕了,等进到学堂往里一看,这才陡然精神起来。
学堂里的坐在窗边东瞧西望的,除了阮鸿还能是谁。
碰上个熟人,好歹心里踏实了一些。阮鸿朝祁垣挤眉弄眼,祁垣也探头,朝他咧嘴直笑。
今天并没有助教讲课,大家都在背书,阮鸿前面有俩空座,孙学正先安排了没放书本的那个给祁垣,又指了门口的一位岁数大的给他讲解听课礼仪,这才离去。
祁垣站在众人前面本来束手束脚的挺不好意思,琢磨着要不要跟大家打个招呼,拜拜码头,结果孙学正前脚一走,就见学堂里“哄”地爆发出一阵哄笑。
祁垣被唬了一跳,茫然地往后看,却见七八个人把书本一扔,飞速聚拢到了阮鸿旁边,吆喝着“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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