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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衡光正坐在榻上,见得长宁连走带跑而来,不由面色一沉:“站住!你这样子哪里有半点皇帝仪态?”他做了十数年太子,二十余年皇帝,与长宁外宽柔内狠厉不同,通身气派显而易见。
长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衡光身旁两人弄得一怔。一个是本应该在猎场陪着太子的谢曼儒,一个赫然就是容华。
容华见得长宁,不由上前一步就握住他的手:“陛下!”他原以为回到京中能直接见到长宁,不想谢曼儒竟是把他拐到衡光面前,想来应该是衡光早有安排。
长宁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衡光。衡光面色不好,却对容华熟视无睹,只对凤和道:“四娘,到我面前来坐。”凤和战战兢兢依偎着衡光坐下,眼睛却看着自己的儿子谢曼儒,满是不舍。
衡光又对长宁道:“你也过来坐。”长宁松开容华的手,坐到榻侧。他见容华虽黑瘦了些,但精神尚好,稍稍放心,但对着这一室不该聚在一起的人,更加心慌。
待得父子三人坐定。衡光才指着容华,冷笑道:“我知道这个人是你什么人。”容华忙道:“上皇……”长宁大窘,以目示意容华不该插话。
衡光却对容华打断自己的话毫不在意——他没有斥责容华,他甚至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道:“我一瞧这个人就觉得面熟得很,再仔细一看,这不是贺容予的样子么。原来当年贺容予一毁就毁了我两个儿子!”
这事情室中几人都是心知肚明,但没人敢光明正大说出来。
容华总算窥到了一点衡光的厉害。
衡光又对长宁冷淡道:“你这个皇帝做得也没滋味,想要贺容予在身边一道旨下去把他召回来便是。”长宁只觉得越来越难受,坐在那里都一阵阵发晕,仍是温和道:“若儿子将贺霜庭召回来,四弟那边免不了又要叫父皇心疼了。”
衡光捧了茶饮了一口:“难为你还顾忌我。我只想你知道,这世上只有别人去迁就皇帝的,没道理让皇帝迁就别人。你自己不要贺容予,就不要怨别人不给你。”
长宁脸上血色又褪了一层,看了一眼容华,向衡光道:“儿子受教了。”
衡光又道:“做明君难,做私德无亏的明君是难上加难,你若做不到就不要勉强。你事事想求完美,完美哪那么好求?又想要他,又想他不怨你;又想杀他,又想杀得理直气壮。”
谁也没料到衡光话头一转又撇到杨默英那一茬去了。
“眼下天下人都觉得你占了理,等过些时候琢磨这事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更不用提后世人会把这段事情磨碎了嚼,那味道是怎么都盖不住的——显然是你先纵着杨默英,等他犯的错多了,才好铲除。这可不是什么为君的正道。”
长宁起初坐着,被他说到这里,强撑着站了起来。
室中其余三人都知道衡光这日把长宁叫来是为什么,但衡光也不知是何用意,杂七杂八说了半天,偏不提正话。只将长宁的各种不是翻出来说。各人心里都已经跟煎似的了。
见到长宁面色苍白,衡光终叹了口气,忽然面向容华道:“容华,去扶皇上坐下。”
容华忙扶了长宁。
室内一时间静下来,只有青铜蟾蜍口中吐出袅袅白线。衡光仿佛说得累了,垂着头思索片刻,才缓缓抬起眼睛,忧郁地看向谢曼儒,突兀道:“去皇上面前跪着。”
众人目光一黯,知道终于要说到正题。
长宁一怔。
衡光握着长宁的手道:“你当初该知道有多难,还是跟太子争……你们四个兄弟除了你还在这里坐着,两个流放在外,虽然不常见着,但至少还活着,死了的那一个,我是永远再见不到了,你知道我那时候的心有多难受?”
长宁看看跪在面前的谢曼儒,再听自己父亲重提当年惨事,忽然头皮发麻,他看向谢曼儒,慢吞吞地,细声问道:“你不在猎场陪着太子,跑回宫来做什么?”
谢曼儒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只能嘭嘭磕头。
凤和再也坐不住,掩面就跪在长宁脚边:“哥哥,哥哥……我求你……饶了曼儒……”
长宁心里已经明白了,还是坚持问谢曼儒:“太子呢?”他忽然站起来,拔高声调厉声喝道:“太子呢!”
谢曼儒仰起头:“太子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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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长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心发出怎样凄凉的叹息没有人听见。
这声叹息之后,眼前一片黑暗。一双手过来扶住他,他知道那时候容华的手。
“陛下?”
所有人都看着长宁。
长宁听到噩耗之后,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立在悬崖边的枯木一样,随时会坠入万丈深渊。容华上前扶住他,以为他是惊得失了神,便低声唤他。
长宁的嘴唇动了动,容华靠过去,才听到他说:“静承,我看不见了。”
衡光瞧出不对劲,喊道:“太医!”他料到长宁会受不住,已经在隔间里藏了一打太医。
长宁积攒了点力气,沉沉道:“不用。”衡光一愣,竟被那句不用的气势压住了。
长宁扶着容华的手,问:“太子……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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