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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四肢着地,身上长了许多肉瘤子,从中不时渗出绿色浆液,皮肉沾之就腐烂,它有两张面目,脑后被头发掩盖只露一双翻白眼,前方没有鼻目,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大嘴,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
幽瞑知道这玩意儿,它叫“通秽”,是由人转化而成的邪物,假使一个人心怀刻骨的怨恨,放弃轮回转世的机会,用自己的魂魄与游离邪灵缔结契约,就能把方圆百里之内的邪祟都吸入体内,变异成这样形容可怖的怪物。然而,通秽因契约造就而出,自然也受契约限制,它不会袭击与怨恨无关的存在,且一旦完成了心中执念,它就会灰飞烟灭。
这个村子是十分重视宗亲关系的一姓村,家家户户的主子都姓白,因着有些外修法门在,老弱妇孺在这里劳作,青壮年都凑在一起做了走镖买卖,专给人运送货物,不惧寻常盗匪,在这一带颇有些名气,没料想会遭此横祸。
万事有因果,通秽会找上他们必有缘由,然而幽瞑不是好管闲事的性子,丢下一瓶疗伤药就走。未料得缘分兜兜转转,他虽然离开了白家村,却在十日后遇到了一队狼狈的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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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虚岁二十,父亲是入赘婿,在生母产后病逝不久就卷钱跑了,他没有入家姓的资格,吃着百家饭长大,少时跟着村里孩子学文习武,十二岁那年打遍同窗无敌手,还学得懂白家村祖上传下的那些晦涩法门,在前些年匪患大作时跟着大家一起锄强扶弱,也算是洗脱了他那遭雷老子的阴影,成了堂堂正正的好男儿。
他做了方圆百里最年轻有为的镖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本应是各家招亲的大好人选,奈何这小子眼光清奇,村里那几个漂亮能干的姑娘他不中意,反而对这回的镖十分伤心。
走镖有“死镖”和“活镖”之分,前者是器物,后者是活物,除了运送珍贵的宠兽异植,偶尔还护送活人,只是这样价钱更高,一年也难得遇到一两回。月前,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抱着名姑娘来到白家村,拼着最后的力气给村长磕头,掏出身上所有金银请白家镖队走一趟活镖。
他说自己是一名奴仆,主家姓宋,在东沧境官府颇有地位,奈何被政敌陷害,家主被罢官遣回沣州故里,一行人在归家途中又遭截杀,老爷和夫人都毙命在贼子刀下,小姐被掳走,他拼了老命追踪月余才把她从腌臜地里抢回来,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求白家村出镖送这位小姐回沣州老家,将她交到族亲手里。
此人言辞催泪,又是濒死之托,白家村长与大家短暂商议后就接了镖,将那人埋葬后就遣人出镖。
这位小姐据说叫宋灵,长得清秀弱气,舌头被人连根拔了,双手十指被掰断,身上不少伤痕,谁碰一下都要吓得抖似筛糠,活像得了疯病。镖队里的女镖师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她放下心防,只好帮她处理伤口,希望能够将手指保住。
对着这样一个可怜姑娘,北斗并没什么旖旎想法,他天生就有些心宽,哪怕没爹没娘地长大也不见阴翳,故而对宋灵也是照顾居多,并不刻意去接近她,只是在看到她蜷缩在车厢角落浑身发抖时,暗自下定决心要把她送回亲人身边。
怪物就是在这时追来的。
白家镖队虽然走南闯北,但是通秽本就少见,他们虽有耳闻却没有目睹,并不知道这怪物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还当是宋灵的仇家阴魂不散,害怕泄露马脚就干脆派了妖邪来杀人灭口。
幽瞑遇到他们的时候,白家镖队已经被通秽残杀殆尽,这邪物全靠一口怨气为心,能够不断吸纳周边邪力补充自己,而白家村的镖师虽然不是废物,到底还经不起通秽疯狂无比的扑杀。
眼泪在北斗眸中憋得通红,他用绳索把宋灵背在自己身后,手里的剑几乎卷了刃,看到镖头被通秽一口咬在嘴里,他本能地想要冲上去救人,就听见“咔嚓”一声,人就变成了两截。
幽瞑冷眼旁观,无聊地猜想他到底会拼死一搏还是脚底抹油,丝毫没有提醒或出手的意思,却见北斗呼唤剩下几个镖师退避,同时一抖绳索,将宋灵抛向了河流对岸,自己旋身一转,用那把残剑就地画了个简陋的两仪阵,竟催动了水灵之力,堪堪挡住了通秽追击。
他跃起接住宋灵,不顾那姑娘突然张嘴狠狠撕要自己的肩膀,割开手掌就往水里放血,目光里满是坚定。
幽瞑抬起头,看向雷云奔走的天空,忽然明白了他想干什么——雷法之道修行不易,然而水雷相生,若能借天时地利引下一回雷,定能将通秽轰杀。
鲜血汇入水屏,通秽闻着气味更加发狂,失去了最后脱离阵法的机会,北斗再次把宋灵推开,持剑冲上半空。
雷霆在铁剑上炸开火花,飞星穿过他的身躯又坠下。
幸存镖师的尖叫凝固在电光火石之间,凡人身躯何其脆弱,哪怕急智坚勇,到底是肉骨凡胎。
通秽在雷霆之下粉身碎骨,变成一堆腥臭的碎肉,幽瞑抬手一挥,那张被头发遮盖的脸就落在他脚边,是个年轻男子,面上伤痕斑驳,死不瞑目。
他难得犹豫了片刻,将这张脸收了起来,静静看着那几个镖师跌跌撞撞地扑在同伴尸身旁痛哭失声,目光最终落在呆若木鸡的宋灵身上,眼底泛起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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