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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出来,帐内失了声音,无论是林正这边,还是万金银那边,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又好像个个耳聋了,其中好几人异口同声叫道,“您说什么?!”
林正率先咬牙,“二皇子殿下,下官再说一遍,这是抗旨,下官难从命。”
樊裕沉吟道,“再打必输无疑,林将军先听不迟。”
那万金银只听他说了三句话,俨然激动不已,他本想拿酒壶痛饮一番,此时却连那只一两斤重的酒也提不起来了,“主帅当真不打?”
“没错。”樊裕道,“万将军先说,为何不应再打。”
“只有一个原因:这仗已经打够了。”
万金银终于抓住了酒碗,狠狠扣住,“主帅说得没错,再打下去,必输无疑。”
林正叫道,“万金银,你说什么鬼话!而今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无不克制蛮子,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如何在你口中成了必输无疑!你满口胡言,欺瞒主帅,我立刻便可斩杀你!”
他只恨樊裕愚昧,竟敢公然抗旨,碎他国丈美梦,又恨自己方才竟想替他解围,却不能拿他如何,只得把气往那死囚将军身上撒去,竟忘了那“必输无疑”四个字是樊裕先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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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金银并不看他,只看着樊裕,“当日能侥幸打赢这场仗,全靠三点,一是蛮子居心叵测作恶多端,杀我天启男人,奸.我天启女人,天理不容。二是主帅用计如神,瓦解至少大半兵力。三是蛮子看我们连打败仗,以为尽是软包,绝没想到主帅如此魄力,竟挑了我们万家军这支不要命的死牢之军,嘿嘿,万家军,任阎罗王见了也要倒退三分!”
他方才对樊裕心怀的敌意烟消云散,可对朝廷兵仍很瞧不上,此时不管林正与那一排朝廷军的脸色,继续道,“可现在,蛮子再不会轻敌,又死了王子,正是军心躁动之时,若求和后还遭赶尽杀绝,天启失了天理,何况蛮子绝地求生,换了老万我,所见天启必个个是仇人,底下谁不卖命?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嘛!……我万家军是死牢里出来的,可不是奔着死去的。咱们杀的蛮子已够多,死的兄弟也够多了,再打下去,无非是两边再死几万人,这样的蠢事,万金银不从命,万家军哪个愿打,哪个自去!”
沉默寡言的万家军却纷纷道,“不从!”
“不送死!”
“不卖命!”
他这厢表了态,林正这厢已有将士变了脸色,只因这万金银所言虽大不敬,却一针见血:哈查死了,犬戎败退求和,天启一口紧绷的士气亦如潮退,近日来,士卒中东一句西一句,凑到一处,谁不盼着歇战回家?便连做将军的,谁又料到朝廷竟要继续打下去?
“妖言惑众!说来说去,不过是胆小鼠辈惜命想逃,一个死囚竟说起天理、赶尽杀绝,”林正却道,“二皇子若要信此宵小之辈,下官无话可说,只是若因怕死便违抗圣旨,军法何在!圣意何在!?”
“林正,你口中死囚何时又成军营里的人了?嘿,老万天生地养,军法算什么东西?”万金银嗤之以鼻,“至于圣意,老万更管不着,依我看,这时候还要继续打,这皇帝不是老糊涂了,就是不拿你们的命当回事!”
“大胆!大胆!竟敢对圣上不敬!”林正已是听到极限,又要让左右拿人,却听主座上的人朗声道,“林将军且慢。”
“主帅?”林正怒道,“此人对君父不敬,主帅还要偏袒?”
樊裕道,“万将军预言战事如何,将军们心中想必有数,暂且不言。只是此乃其一。”
林正顿住动作,“其一?还有其二?”
“朝廷陷入危难,此旨意绝非皇上真意,才是其二。”
这话一说,众人震惊地看向主座,直直盯着主帅手边那卷黄轴,纷纷猜想里头写了什么,只恨不能抢过来一睹为快。
林正率先正了颜色,“殿下何出此言?为何下官不曾听闻此消息?恕林正斗胆要请殿下出示圣旨一阅。”
那黄轴乃是天子给主帅的旨意,林正虽资历够老,按规矩也不能僭越,料想樊裕不会轻易给他,但朝廷危难这般大事,他若不表丝毫怀疑,届时出了差错,只怕难辞其咎,便想在众人面前做场戏,为着日后保身所用。
樊裕拿起黄轴,身边一人将那黄轴接了去,递到林正面前。林正心里奇怪地一松,忙接了过来。
帐中众人都紧盯着他,连万金银那边也密切注意着这厢动静,却只见那芝麻小眼一目十行,跳得飞快,却跟不识字似的,眉头紧皱,半响没说个所以然来。
有那着急的问,“将军,如何?”
连问了几声,林正才抬起头,看了主座一眼。
樊裕神情淡而坦然,“林将军以为呢?”
林正又垂目看那卷轴,而后伸手擦了擦额头冷汗,终于道,“……此事事关重大,请主帅遣散闲杂人等,再行商议。”
朝廷军见将军神色凝重,又如此说,是要清散帐中低职人等,只留将军与主帅商议了,更似坐实了那朝廷危难一说。个个心里惊讶不已,少数脑中还在转动的,只奇怪为何如此大事,竟闻所未闻。
片刻之后,众人被赶出帐,边走边交头接耳,“……这仗八成是打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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