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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您还不放心么?”
老头睨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自己没数”?
青年摸了摸鼻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问你,你若下山见了一些奇怪事态,诸如好人吃人,你当如何?”
青年一愣,“既是好人,又怎会吃人?”
老头冷哼,“兔子急了会咬人,好人饿得狠了,自然也是会吃人的。”
青年想了想,“您是说,善人也会作恶?”
“我问你,何为善人?何为作恶?世间万事你见着几桩?世间千万人你见着几个?脸上善恶不定是心中善恶,此时善恶亦非永久善恶。为师入世百年,经了四朝君王,可从未见着什么真善人恶人……譬如一个做了五十年的老好人流着泪去偷,去抢,去杀人吃人,算不算作恶?”
“这……”青年又是思索片刻,“按照律法,偷、抢、杀人吃人自然是恶的……”
“不问缘由?”
“倒也不是不可。”
“倘若律法无用,人人如此,他不作这恶,便要被旁人偷、抢、杀、吃呢?”
青年摇头,“不会。徒儿便不会。”
“哦?”
“无论什么原因,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会去偷、抢、杀人吃人。不仅如此——我不仅不会被旁人逼得如此,还会让旁人无法逼人。”
这小子还是这般天真,老头听得直摇头。
可还不待训他,他又道,“不过徒儿明白师父深意,山下真到了这样的境地?倘若真是如此,岂非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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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如何?”
“自然要除掉它。”
“人人皆在其中,莫非你要杀了所有人?”
“我……”
这下,青年是真被问住了。
“你有善根,不会害人,这很好。你若只待在这山上,就这一腔赤诚,老头我反而看着舒服。可你要下山,只这善根是不够的。”老头正色,“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师父说。”
“万事自有它的因果,千百年来如此,你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切莫钻牛角尖。”
青年听他说得玄乎,却不肯多言,难免有些不服,又听此时呻.吟之声已响彻屋中,心底更蹿出一股愤怒与悲伤交杂的复杂情绪,眼神微沉。
肩上吃了一记不轻的掌击,老头道,“为师的话你必须记住,否则我何必放你下山?你放心,有人饿得吃人,自也有人割肉喂人,不必垂头丧气。”
“还有这样的圣人?师父你老人家不是说,这世上本就没有善人恶人?”
老头嘿嘿一笑,“老头没遇着,倒是听说过。不定你小子运气好,就给你遇着了?去罢,自个儿瞧去。墓碑替你看一年,一年不回,我就都给你铲了。”
他戴着斗笠、披着斗篷下的山,虽早有耳闻,还是被山脚的景象吓了一跳。
凡能吃的都啃光了,遍地皆是尸体,狗倒是没饿着,出山第二天,竟还遇上要活吃他的,想到他师父的话,暗道老头真是乌鸦嘴,怎地一个个都眼冒绿光,要把自己炖了?
打劫的男人们没料到这文弱青年竟是身怀一身武艺,没多时便纷纷求饶:他们都是良民,地偏如清风山,官府压根不管,由着他们去死,他们有什么法子?谁愿干这下丧尽天良的事?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事,有这么一天,好人也会吃人。
那一瞬间,他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倘若不曾亲眼见着,谁也不说不清。
他没法将这样一群人看作恶人对付,只将身上仅存的药丸都摸出来分了,更觉前路还长,一路趱行。
只是双脚到底难比马匹,行了三日,才勉强能在天黑前赶到省县。
这日,正行在通往县里的最后一片竹林中,他忽地听到一阵马蹄声袭来。
鞭子抽打得很急,可见来人亦在赶路,他侧身在旁,不由从斗篷中抬起眼睛瞧那来人:活人都要被吃了,还有马?难道是官府的人?
来人身材并不高大,斗笠下覆着一块暗色面巾,浑身只露出一双眼来,显是没料到前方有人,“吁”地一声停在他身前,那声音听着尖细,竟是个女子。
“大哥,此去清风山还有多少路程?”
女子声音被大雨掩盖得模糊了三分,那“清风山”三个字却是分明,他不由得抬高下颌,朝对方投去一瞥,“不远,姑娘只需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
对方却是在见他的第一眼便“啊”地叫出声来,“殿下?!”
他没听清,“姑娘叫我什么?”
那人干脆翻身下马,疾步到他跟前,边走边摘掉面巾,露出脸来,“是我。”
那瞬间,他比见着吃人的良民还要惊讶,仿佛见了鬼,张开嘴来,声音却都被淹没在了雨声之中。
“殿下?”
“……你没死?”
“……公子……”
天黑了,雨声哗啦啦地钻进耳朵,身下的马蹄声也渐渐清晰,一声声敲击在耳膜上,哒哒——哒哒——
“……公子……”
琅邪回过神来,看着身前扭头望着自己的白青青,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怎么?”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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