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天下之天乱 作者:飞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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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长时间的叫卖让手上的冻疮化了脓,脸也被风刮了裂得厉害,但他每日总是非常高兴地将满把的铜钱和空的豆浆桶交给那对齐姓祖孙。他知道自己这点帮助只是杯水车薪,但他的杯水车薪至少救活了两条人命不是吗,稚嫩的心雀跃着。直到某一天,铿锵纷沓的马蹄声闯入这处平静的所在。烧、杀、掳、抢,不是强盗,却做着比强盗狠十倍的事。不过是边界纠纷,一言不和便杀了进来。仓惶间小男孩带着母亲拼命躲进常打猎的山中。
第二日回来,经过巷子口不远处那间很熟悉的茅草房,静静站住了脚。茅草房的一边坍塌,用力拨开那倒塌的半边墙壁,不意外地看到了那具白发苍苍的尸体,他的身下护着一个六岁的女童,没有什么伤痕,却是被活活闷死的。显然是昨日洗劫,祖孙来不及逃离便被活活压死在墙壁之下。
小男孩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苍白的须发,那黑发上稚嫩的红绳……他原以为他至少可以救活这两条命……原来,他不能。
妇人走过来替他擦去干裂的面颊上的泪,缓慢而郑重地对他道,“远儿,你要记住,只有掌握世间最强大的权力才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但永远也不要坐上那万万人之上的顶端,因为,那个位置,有的只有寂寞。
小男孩永远记住了这句话,记住了那一刻自己的无力与伤恸,记住了说这句话时母亲哀伤而绝望的表情。
在他刚满八岁的那个有着月华清露的夜晚,他被人领进了一片金碧辉煌的所在,被领到了一个男人面前。
那个应该是他父亲的男人对他说,以后你就作为朕的义子住这宫里了。
小男孩静静地听着,也静静地看着眼前君临天下的男人,从他眼中的宠爱他知道,他能给他想要的权力,甚至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所以,从今日起,你必须抛弃江远这个名字。”江是他的母姓,想要在这宫内存活,想要接受这个男人赋予的权力,想要君临天下作这座宫殿的主人就必须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小男孩点点头。
八岁时,他抛弃了自己的名字,成了一个无名之人。十六岁时,他有了一个传颂天下的名字。
承天之道,王者圣威,永伴君侧,赐尔为随。
江远无名,而随王之名,至此,誉满天下。
66章
大宁正史卷二载:太祖刚建国之初,于大宁与乌孙及燕鹄三边相邻之地界,曾有一小国,名幽。幽国虽地小人稀,但国内矿产丰富,土地肥沃,是以,幽国人多富。幽国人善纺,所织轻绡运往中原及他处一匹往往高达数百金。幽国人善经商善敛财善结交,但统治幽国的青禹一族却极为神秘,除了必要的邦交,极少露面在世人之前。有言青禹一族以目色为青的苍鹰为圣物,更有传言称青禹皇族中,不论男女,皆禀绝世之貌,且有操控神鬼之力,幽国之民深敬之。
江远缓缓放下卷轴,静静坐着,悄然无声。
尚尹一旁候着,起初不敢打扰,怕乱他思路,过了少许时间,却感觉到江远只是静静地坐着,终于忍不住发问。
“王爷,你是否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江远静静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尚尹,你之前可曾细读过我朝史册?”
“属下虽未敢断言说通读,但我朝历史自太祖建业到至今两百余年间之大事,属下还是略有所知。”
“你当初通读史册时卷二的末页可曾是记载幽国之事?”
这个问题却是问得有点不合常理。须知,这史书乃是历朝历代皇帝派专人撰写,多添一笔少写一笔均是灭族之罪。尚尹虽觉纳闷,却仍一丝不苟地答道,“属下当初所看时这正史卷二中便有记载幽国及青禹一族之事,正是末页的位置。属下正是在调查途中偶然忆起当日史书上的记载,觉得会有线索可寻才拜托藏书阁的书吏借书于我将这页抄录下来。”
江远缓缓将头靠向椅背,脸上浮起了笑,“可是,我当初在宫内书苑里读史时,卷二末尾却是没有这一页的。”
不急不缓的语调里有种淡漠的嘲讽。卷二末页没有,就连整部正史里也毫无幽国相关的字眼,幽国这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国家,被人从史书上彻底抹掉了。不,确切的说,是在他面前被抹掉了。听起来荒唐,但确实会像是那个杀伐决断英明神武的男人会做的事。至于事实,到了现在,知道又如何?已改变不了任何事。
江远从来不曾奢望一个杀死自己所爱女人的男人对他会有多么仁慈。他知道,作为一个君主,他的出色,他更知道,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的残忍与无情。
他从来都知道。只是,真正到自己来面对时内心却是无法平静了。
江远拿起手畔另一卷书轴。
“幽国被成祖尊皇帝灭国之后,幽国的皇族青禹一族也因反抗而遭到剿灭,不过,还是有余党存在,到我朝圣祖先皇帝时其族人又有过不间断的暗杀反扑行为”
尚尹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惋惜,“当时因为幽国余党反抗激烈,先帝大怒,就连当初艳绝天下的羽妃也因是幽国人之故而被处死……”
江远拿着卷轴的手微微一动,却又马上恢复了情绪道,“你这里说其实当时青禹并未被完全灭族,可有何根据?”
“属下并不敢肯定。但确有传言说当日幽国被成祖尊皇帝带兵剿灭时皇族里有一对双胞胎公主恰巧由其母亲带着在外游玩而逃过一劫,之后便不知所踪。”
“你认为曹子沫的亲生母妃便有可能是当初逃过死劫的公主之一吗?”
“属下当日受到王爷您的提示,也觉得茹妃一事有可疑之处。按理说,茹妃当日是极受乌孙王宠爱的,王后之位虚悬许久,但她却从不争取,平日深居简出,为人低调,而且当时她自杀一事虽无可疑,但自杀的动机却始终让人莫名。虽然她在绝笔中称自己身患不治之病对人世已无留恋,但属下总觉得不会如她所说的那么简单。一个女人在她最受帝王宠爱时抛却性命想要掩藏的到底是什么呢——从她当时死时要乌孙王善待自己儿子时便可窥一斑,无非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利益。她死后乌孙王伤心之余便将曹子沫过给了无子的王后抚养。据传,茹妃有倾城之貌,是与乌孙王在外巡视时路上偶遇带回宫的,其出身家境少有人知。这更让属下联想起外间传言的青禹一族流落民间又具倾国之色的两位公主,属下粗算了下当时两位小公主的年龄,也与茹妃的年岁大体吻合。”
江远点点头,放下手中书卷,手指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的道,“你分析的很对,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茹妃肯定是自杀,但理由却并非仅仅是为了自己儿子的权益着想,以她当时的受宠,如果只是想要为曹子沫争取乌孙王位,她没必要牺牲自己做到自杀这步。换个角度想——如果她真是当初出逃的公主之一,那她最惧怕的是什么,最希望的又是什么。”
江远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静的让人忘了时间流逝。江远看着静寂的夜色,联想到了百余年前那场幽国之乱,被灭族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此刻的自己却是无法体会。江远自嘲的一笑。
或许自己此时这种心情也被那个男人算中了吧。
“如果她是青禹一族的公主,她最怕的自然是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乌孙当时极度依附于朝廷,你说青禹皇族目色异于常人,所以她才不得不深居简出低调行事,恐怕目色上也做了伪装。而作为一族之公主,她最渴望的无非复国复族,为自己死去的族人讨个公道。她将希望全部赌在自己儿子身上,但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给自己儿子带来危险,所以她选择死,而把曹子沫过继给乌孙贵族的王后抚养则是最佳的选择。”
“按王爷所说,这青禹一族的执念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不过,”尚尹很快从怔楞中醒过来,“属下惭愧的是,属下费劲心思,也无法探出另外一位公主的下落。”
“尚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回去后放你假好好休息。”江远回过头来,脸上泛着莫测高深的笑,“至于另外一位么,我已知道她的下落,不必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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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直的管道旁,一队看似早已整装待发的商队,停滞路旁,虽然是在等人,但人人脸上却肃穆恭敬,没有一丝不耐。封三轻敲了下马鞭,愈来愈觉得事态有异。果然,过了片刻,一名随身近侍自远处住宿的酒楼上一路飞奔而来,到了近处,手上早已呈了一封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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