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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处青山 作者:赫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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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漪的手几乎抖得拿不住话机,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尽量稳住声线。
  “请……请将确切坐标报告给我方,以方便投放补给。另外,另外,李霞部和黄韬部已经向你部推进,请耐心待援,务必再坚持──”
  秋素节在另一端微微苦笑了一下:“不,不必了……”
  雪漪急切地大喊:“我们现在就可以空投补给,要多少有多少!你们还能再坚守五个小时!五小时後,新十七军将打开外围缺口,你方的攻势将会减弱!难道,你连五个小时都坚持不了?”
  “恐怕不行了,子寒。对方已经完全占领了我们的阵地,现在,幸存的都在指挥部外围拼死一搏,空投已经不现实了,这一仗……已经完了。”
  雪漪的脸一下子白了,邢远连忙扶住他。
  秋素节的话依然断断续续地传来,但雪漪却好像什麽也听不见:“我……自从投身行武,未尝不一日枕戈待旦,以图将身报国,能从抗日战场上活下来,於我而言,已是莫大满足……现在捐身,也算死得其所。然家邦多难,海内喧沸,夫复何言?子寒,所有人中,你是我唯一知己,只可惜……未来的路还长得很,请你与诸同志务必同心协力,矢忠矢勤……另外,请回去转告校长,我等虽死,然气骨不堕,绝不投降,今日成仁,可谓快哉!子寒,你……作了我二十年副手,难为你了,也要多谢你……今後党国大业还望君等勉力为之!子寒,保重!若有来世……”
  耳机里的声音断了。
  那一刹那,雪漪恍惚地想,如果当初,在黄埔岛上,他回应了他,那麽,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吧?
  二十年都这样坚持下来了,连捞刀河那样的艰难险阻都一起闯过来了,为什麽,现在就这样突然结束?如果两人还在一起,都在四十七军,是不是这次就能转危为安?
  如果不能,死在一起也好。
  话机从雪漪手里滑落。
  若有来世……然後呢?
  邢远看著雪漪的目光有些发散,连忙晃著他的肩膀:“军座!”
  雪漪艰难地转过头,看著邢远,仿佛是才认识他,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地笑笑:“原来是你啊……我没事……”
  话音未落,阵地上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远而沈闷,一波波地随著空气荡开,形成一个无形的巨大漩涡,爆炸的波涛将所有其他声音一齐吞噬,连大地都在震动,犹如第一声春雷,自天边滚滚而来,挟万钧之势,将阴沈的天幕撕裂。
  飞机被这声爆炸冲击得震颤。
  邢远忙凑到窗边,向下望去,看见阵地上原四十七军军部所在地腾起大火,不停地传来爆炸声。
  报务员们开始小声啜泣,邢远叹著气,心里发酸,眼眶发热。
  雪漪静静伏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邢远小声地叫道:“军座……?”
  雪漪依然悄无声息。
  他扶住他,探往他的前襟,却蹭了一手湿漉漉的粘腻。
  他一惊,连忙抽回手,迎著光一看。
  全是血。
  四十七军全军覆没,军长秋玉竹,副军长蔡锦和,参谋长魏岳,并师旅团级干部二十余人皆自尽殉国。
  以彻底的惨败而告终。
  後来有很多经历过那段时日的老人们回忆,那天下午,响晴白日,天高云淡,天气好得很,但指挥部爆炸後,几乎是转瞬之间,就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继而拳头大的冰雹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天黑得不见五指,狂风暴雨,霹雳一个接一个落下,仿佛要将世界摧毁一般。
  雪漪明白,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一切,包括高唱校歌的少年意气,惊涛拍岸的青葱韶华,铁马金戈的壮志豪情,生死血火的相互扶持,他生命中的记忆,都远去了。
  他记得一清二楚,秋素节死的那天,他吐了血,吓了邢远一跳,但片刻後他清醒过来,用手背抹了一把口角的血渍,冷静地命令驾驶员回航。
  他用水漱口,又换了军装上衣,摘下追随了他整整八年的M1935德制钢盔,换上军帽,带好手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无处告别。
  天已经放晴,刚才的一切,爆炸,惊雷,冰雹,闪电,仿佛是一场梦一样,现在散去,了无痕迹。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不断有人来到,有人离去,不论他们扮演的角色各是什麽,最终都要褪下戏服和面具,各奔东西。
  澄澈的夕阳透过重重云层直射下来,橙黄红紫,将天幕渲染得深深浅浅,令人错以为九霄之上就是天堂。雨後的空气清新干净,机场的水洼反射著明亮炫目的光彩。
  他走出机舱,遥望辽远的天空,低头环顾四周,看见副官参谋们围拢过来,有人走上前递上电报和指令。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神色平静地说:撤退。
  之後,又曾有过数次大的失败。雪漪已经习惯了。
  边打边退。退到哪里才算结束?
  谁也不知道。
  这样大规模的溃退,恐怕中国几千年都不多见。
  雪漪几乎就是在断後了。
  北方丢了,中原丢了,首都丢了,南方丢了。
  从未如此狼狈。被人追赶驱逐,如过街老鼠。
  很多人不明白,自己为什麽失败。
  雪漪从不去想,他只是想想,下一次在哪里打,打多久,还有多少土地可以丢。
  他们退至海边。
  那些政府官员们争先恐後地渡海涌上那个弹丸小岛。雪漪在福建沿海布防,隔著海,眺望那个岛屿,烟水茫茫,海天交接的一线看不见任何东西,那里就是自己未来要去到的所在。
  他想,也许自己不必过去。这就是最後一仗。
  但是,天未遂人愿。他竟然打赢了。
  又一次背水一战的胜利。
  只是,胜利来得太晚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抱著必死的决心,做好准备,但上天开了个玩笑。
  战事进行得异乎寻常的胜利,他轻而易举地击溃对方。然後从容地渡过海峡。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获得了巨大的赞誉。
  这其中曲折,他不想再回忆。
  於是,回忆又中断了。
  他到岛上,接到何志清的任命,由他来负责北部海防,守著这里最後一道防线。
  期间曾经有人推荐他为国务委员兼国防部大臣,他突然想笑,於是拒绝了。
  後来,他二十几年如一日地守在这里,无论风雨晴晦,可以时时眺望彼岸,虽然一无所获。
  再後来,他隐约得知,在大撤退时“起义投诚”的原空军飞行四大队副队长邢远死去了。当然,陆陆续续还有很多这样的消息传来。
  後来……
  後来什麽?
  徐慧偏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投向他。
  他摆摆手,没有啦,这就结束啦。
  大概一个月前,总统何志清去世了。他的儿子捧著骨灰,双目通红地对雪漪说:“父亲的遗愿,是葬在这片海里,他说,要等著看我们回去……”
  雪漪蹙著眉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片雪漪时时徜徉徘徊的海岸,何志清的儿子撒了骨灰。
  他的故事,他们的故事,终於落幕了。
  剩下的,是全新的年轻人们的故事。
  他微笑著拍拍徐慧的肩头,背著手踱出门去。
  尾声
  徐慧是被激烈的敲门声吵醒的。
  雪已经停了,太阳出来,映得室内十分明亮。
  徐慧下床,打开门,是雪漪的副官和一名参谋。
  副官有些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说:“司令去世了,就是清晨的事。”
  他们快步走到海边。
  医生蹲在不远处收拾东西,军官和士兵们站在远处。
  上午的风依旧寒冷,徐慧掩紧衣襟,瑟缩著站住。
  她脚下的雪地上,是一串正在融化的足迹,孤零零地延伸向远方。
  足迹尽头,海防司令新十七军中将军长司徒雪漪静静地躺在海边,手杖倒在身旁。
  徐慧在这样冷的天气里打了个喷嚏,她低头看看脚下正在融化的雪地里的足迹,心想,过不了多久,当这些足迹都融化的时候,新的时代就真正到来了。
  所有这些,千千万万像司徒雪漪这样,奋斗过,辉煌过,苦痛过,徘徊过,曾出於各种原因,站在历史社会的大潮前沿或多或少地为国家民族做过什麽的人,他们的经历,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喜怒哀乐,都将随著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
  无法留下一丝痕迹。
  这无关对错,只是必然。
 
  ☆、清秋黄叶(上)
 
  本文通篇仿写白先勇先生著作《游园惊梦》,特此说明。
  清秋路,黄叶飞,为甚登山涉水?
  瑶洲市郊区的殷公馆入夜後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夜风和柔清凉,院子里的一排高大的椰子树洒下阴影,月亮已经攀到了树梢,几个苏北婆姨衣著干净利落,正在殷公馆的女主人指挥下奔走张忙。
  殷伯雄的年轻夫人踩著一双水晶高跟鞋,里里外外转得一团昏,身上裹的一袭墨绿杭绸旗袍,下摆堪堪垂在腿弯,吹进大敞的厅堂的夜风一撩,有时候随著身形一晃,滚著黑边儿的衣摆就悠悠扬起,拍打在小腿上,夹著晚香玉的幽幽芬芳。
  殷伯雄抗战时做过航空总署署长,後来内战时不小心耽误了人,自来到南岛,就一直被高高挂起,连国防委员会的门槛也没摸著,捎带著空军总司令周若水也吃了何志清好几日的骂,就算是走何夫人的路子也不通了。况且早之前,殷伯雄亲弟殷仲堪就是有名的赤化分子,後来被捉住枪毙的。但他不咸不淡在场面上这麽多年,威名早堕,人脉还在,又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空军的人大部分到还是记得他的好处。
  今天是他六十整寿,发了帖子请的人,全部到齐,任是谁也没有道理推了不来的。他原配在抗战开始那年冬天就死在金陵城里了,这位夫人是胜利後新娶的,原是得月台清唱的姑娘。
  殷伯雄的副官一直站在门边照顾著,这时候却引了一位中年夫人过来,向殷夫人一低头:“夫人,万将军夫人到了。”
  殷夫人凝神看过去,万夫人有四十来岁的年纪,面皮白皙,身形富态,倒不显得臃肿,只是穿了一身水红珠灰的薄纱旗袍,八只绞丝金钏子在手臂上铿铿锵锵,足下蹬了一双珠灰皮鞋,根又高又细,磕在大理石阶梯地面上哢哢作响。
  殷夫人忙堆起笑容快步迎上去:“大阿姊,来得正是时候!刚才伯雄还和我提起你哩!”
  万夫人伸出一双白腻腻金灿灿的手,一把攥住殷夫人的胳膊,笑道:“承志去南部开会了,我本是随他去的,结果半路接了你们的帖子,就又赶回来──啊呦,昨天才到,今天就赶忙来了……”
  万夫人是殷夫人的结拜大姊,还有几位姐妹,今日也都到了,来的还有她们各自的丈夫儿女,其中一对母女最为惹眼,相似的细挑身形,挽著一样的髻子,穿一样的宝蓝丝旗袍,都在右边插一把珊瑚缺月钗,寸把长的紫英衬出了白生生两张鹅蛋脸,紧紧靠在一起,倒像一对孪生姐妹似的。
  不同的是,母亲鬓边梳得光滑紧致,耳朵上戴了玉器,而女儿则将耳边蓬松的鬓发弯著抿过去,薄如蝉翼,半遮著一弯小巧洁白的耳垂,下面缀著一双晃晃荡荡的红宝石耳坠子,像欲坠未坠的两颗血滴。
  万夫人见了那对母女,连忙抢上前几步,一把握住女儿的手,转了脸朝著那母亲笑道:“这便是华家的侄女了,到底是今日才看到,竟出落得这般!──我说什麽来著?七妹妹,也便是只有你才享得福气,有这样标致女儿。”华夫人的丈夫在大陆时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惜到南岛那一年就患病死了,只剩下孤儿寡母靠著吃家底过活,家里也早就没了其他人。殷夫人想起,当年在上海时,听闻叶七红嫁给了沪上棉纱大王华鼎新,还是三媒六聘迎进门的,多少姊妹们又怨又恨又羡又妒,都说这不声不响的到是最明眼最会拣高枝儿的──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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