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记+番外 作者:狐添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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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白说的也不是完全,这些星魂有大有小,留存的时间也是如此,一日有,片刻也有。三枚中两枚已用了去,我抱着画卷,茫茫然的看向四周。山下的村人避祸之后又回到了这儿开始重建他们的屋瓦,烧焦的青草到了春,便又会发出新芽,为什么轮回能让万物循环,生生不息,而我的华清却不能再回来呢?
想来,这莫不是我在这千年之中唯一落下来的一点点憾缺?
至于那许久之前的痛呢,因为有了阿丢他们的相伴,也早就随之时光而渐渐消散,最后只化成一点难过,可偏偏这一点难过变成无限,不经意的就侵蚀入骨。光只是想想,想到我要将他忘记,就像是要把自己的胸膛刨开,将心拿出来撕掉一般。然而掏出来的心不在身上,便感觉不到痛,可虽不觉得疼,却很难过,铺天盖地无处可逃,淹没一切的难过。
他不回来也不要紧,万物循环也须得有始有终。
长青,华清。我拿了截枯焦的树枝在地上划出这两个名字。
他说:你看,我的名字里有你。
我看着地上的名字道:“这名字本来就是因为你才有的。”
五十九
我背靠在床头,隔着一道木板后,是华清在睡着,而且已经睡了很久,不知何时会醒。
期间有点灯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放轻手脚进来,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将殿角和案桌上的灯烛点燃,她们一人轮了半圈的灯烛,在对面又碰了头,凑到一起轻声私语。
“这殿里似乎有些冷,要不要把窗关起来。”
“不许多事,皇上下了令,寝宫的窗统统不许关上,你可别自讨苦吃。”于是作罢,悄无声息的又离开了。空空荡荡的寝殿,偌大的床在中央摆放着。床外是明黄的纱幔,一层似一层的厚重,只能隐隐约约的瞧见里面的影。
一阵风从窗外穿堂而过,带了一丝凉意拥进了殿堂。被撩动的纱幔晃晃悠悠的,看不清里面躺着的那个人。
背靠在华清的床头,和他只隔几重轻纱。只要沉下心,能轻微的感受到华清的呼吸。只是这呼吸很轻微,微弱清浅的就像是幻觉。
又一阵劲风刮进殿堂,猛烈的将几只灯烛都灭了,升起了缕缕的轻烟。床上的人被这阵冷风袭了身,急促的咳嗽了两声,我转过头去看他的脸。他的眉头微微的皱着,即使是睡着都放不开,放在被褥外的一只手掌渐渐握紧,青筋隐隐凸显,却并没有醒。
我看着着殿堂里的所有敞开的窗,还是上前一一的都关了起来。关上之后,灯火也不跳了,颤颤巍巍的抖直了好像真的就暖和了些许。指尖在隔着火光一小段距离,却能感受到火热,虽只有一点,可火就是火,一点一星都是暖的。随后在灯下取了只灯烛,将熄灭的再次点燃,应该还能再暖和一些。
“是谁把窗关了……”
纱帐里的人醒了,说话的声音很沙哑,还带着轻微的咳嗽声。我背对着他,手上正好在点着最后一只灭掉的烛火。没有回答,只是将最后的灯烛燃起,又把手上灯烛归放到了原位。而从头到尾,始终都是背对着他的。背后窸窸窣窣的发出声响,他好像撑起了身子。声音依旧沙哑,很陌生也很熟悉。
他这样问我:“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前的灯火很明亮,身后却是逆着光,也不知会不会被认出来。
“你……不是凡人?……咳咳……”
他又在咳嗽了,大口大口的呼气,缓过之后又问了:“你是来勾魂的使者?”
我想了想,还是答了。
“只是路过的。”
他沉默了会,又道:“那你是妖怪还是神仙。”
我说:“都不是。”
“总该有个来处的?。”
“忘了。”
“那罢了。”
他深深的吐出口气,好像笑了,声音不大哑了,又道:“能不能走的近些,让我瞧瞧你的模样。”
我转过身,朝他走过去。中间隔着的纱帐模糊了里面的人影,越接近里面的人就步伐就越慢。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才到了他的眼前。
“我瞧不见你,你能否将殿中的灯火点上。”
明黄的帐子里,他半倚在床栏,目光朝我的方向看着,却又不像。我看着这满殿的灯火,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响,他道:“什么时候了?”
我没有答他。
他等了一会没等来我的回答,却笑了,有些失神,像是在试探我是否还在般说道:“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可否和我说说话,这里很久没有来人了。”
我点了头,道:“你说吧,我听着。”
他舒了口气,知道我没有离开后,慢慢的讲了起来。
“我如今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有时候睡醒之后,总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好半天才缓过来,知道自己还在这空荡荡的地方。”
我说:“这里有很多人,你可以让他们来陪你。”
他摇摇头。“我只想让一个人来陪我,其他的都用不着。”
“你想要谁来陪你,我可以帮你找他。”
他听后,停顿了一会,最后却摇了摇头。
“还是罢了吧,我自己等就好。”
我又问他:“你要找的人是你的谁?”只是过了好半天,他都没有回我。
我又开口道:“你若是累了就睡一会。”
“可睡了之后会做梦,怕做梦,所以睡的不安稳。“
“做了什么梦要怕。”
“梦见他回来了,我很开心,可是梦里见他牵了我的手,忽然就醒了过来,难受的厉害,就不敢再睡了。”
“既然都回来了,为何还要难受……”
“因为一碰到他的手,就知道又是在梦里了,而一想到只有梦里他才能回来,才能碰到到他,就会比醒着的时候还要难过。”
“梦向来如此。”
他听罢,面上微微失了神,回神过来才道:“看来同为沦落人。”
我道:“不是要说话么,你说吧,我会听着的。”
他又轻咳了两声,将身子往后靠着,能省出些气力来。
“其实这些年我明白了些事情。”
“明白了什么?”
他顿了顿,却不答我,自顾自的说了别的。
“他走了之后,我就经常做一个梦,常常做。我梦见我成了山脚下的一颗大树,而他是一只常常窝在树下的狐狸,在梦里,那只狐狸常常窝在我的脚下与我说话,几乎每一日都来,有时候会说些今日在山上瞧见什么,做了什么。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是老老实实的趴着。”说罢,他抬起了头,将脸对着我,他额角的几络灰白的发垂了下来,被灯火染上了金色,眸子中沉沉的寂然。忽然他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又道:“你不是凡人,定是知道我是不是要将尽了。”
我道:“你怕麽?”
他笑道:“怕。”
我又问他:“下一世,你想投胎成什么,还想做皇帝吗。”
“不做了,连人都不做了。”
我道:“做人不好吗?”
他摇摇头,该是被呛了一声,猛烈的咳了起来,颤声道:“只是很累罢了。”
“我明白。”
他已有些累了,眼帘垂了下来,不甚有气的道:“可惜了,还想看看你的模样呢。”
我坐到了床边,从空中摸来一盏提灯。灯还是那盏灯,依旧是微弱到将要熄灭的灯火,我将灯放在了床边,将我和他照入了火光之中。只一瞬,他寂然的眼中便燃起了火光。而此时的我想着的是,该如何才能将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简简单单的讲于他听。
六十(完结)
大约就是几十年前的事,我路过一座塔边,耳旁的风呼啦的响,隐约的还有摇铃声夹杂在其中,深秋的黄昏,荒漠中自然没有一丝人烟。
那座塔看样子还是有些年月的,九层,墨绿瓦砖砌墙,染漆剥落了一地,墙上贴着的纸张上大约是经文,我绕了好几圈,终于在塔旁寻到个石碑,上面端端正正只有两个字:镇妖。
用手扑了扑,只迎来满面的灰尘,接着石壁上又多了一行小字:镇天下妖魔,锁不死之心。
有风一吹,似乎连着石碑也摇了摇。我摇摇头,心想就这么一座破塔,别说是妖,即便是人,耐着心,一个砖一个砖的抽,不出半个时辰也该倒了。可也就是这样一座破旧不堪的塔,我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控制不住的去敲了门。等会过神后,不禁暗骂自个,这鬼地方怎么还会有人呆着呢,正要转身离去时,门在身后却吱呀吱呀的开了。
还真的有人呆在里面,且年纪青青,面孔甚是幼嫩,他带我去了塔的第九层,之后同他搭讪了几句,便觉得没甚了趣味。
世间如此多姿,可惜他已有所爱,只愿在塔中度过余生。
他走后,我打量了一番所处的地方,几乎就是空地,连个安眠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个蒲团孤零零的放在地上,随后又在墙上看到一幅画,于是走到了画的跟前。
画实在是太旧了,旧到说不定只拿眼睛看看,这画都会簌簌的往下落着粉末,且由于旧,画上画的东西也跟着粉末一块飞走,只剩下模模糊糊的黑影,然后就是发黄的纸地。
如同刚才一般,神志不知又打了什么岔子,莫名其妙的又懵了一会,回过神的时候我竟然站在了一扇窗的跟前,手中还握着刚才还挂在墙上的那幅画,惊了神,手一挥,画便从窗口脱离出去,瞬间就风化成粉,然后彻彻底底的没了。
我看着风中的风尘,不禁的感慨道:能旧成这个样子,也是不容易啊。
感慨完毕后便有些为难了起来,我平白无故的入了塔,又将塔里的东西给弄没了,怎么也要去向塔中的人去说声抱歉,看看有没有什么补偿的办法。
本来打定了注意,天一亮便去说的,可谁想到一觉醒来,连塔都没了,茫茫然的站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竟是一处热闹的集市上,然后就是一股香甜的味飘到了鼻子中。
我吞了吞口水,正寻找这香味的来处,一双漂亮的眼出现在了眼前,手中拿着一块黄灿灿的东西,直接递到了我面前。
我稍微犹豫了那么一会,就将东西接了过来,嘴一咧,给了他一个笑。
他说他叫金隐白,并且还同我是朋友,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有意识后就在那荒漠里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座塔,还做了件坏事,连道歉都没来得及,就出现在了这里。
所以他说他是我的朋友我就得信?那也……是看在他给我东西的份上,我才勉强的信了。他还告诉我,这个好吃的东西叫做桂花糖,于是这般,我就彻底的信了。
后来我知道了隐白是个妖市的商贩子,手里有什么卖什么,破铜烂铁上古神器,死的活的,妖的人的,只要有需求,他就能搞到手,且还供不应求。
他带我去了一趟妖市,妖市每次开市的地方都不同,偶尔也会跑到地府,隐白只管他的买卖,我只好自己在妖市里逛着。走着走着,一个傻呵呵的青年朝我跑来,呆头呆脑的,看起来十分的不伶俐,跑到眼前的时候脚一滑忽然就跌了,五体朝地的在我眼前摔了个大跟头。
我好心将他扶起来,听他嘴中不断念叨着:“完了完了,怎么办,大人肯定不要我了……”说罢,连睬也不睬我,一个劲的朝前走,时不时的拌上一脚,再爬起来继续走……
接着又走上来一个青年,斯斯文文的面庞冒着一股子青气出现在了我眼前,还未开口便先朝我一礼,替刚才那冒失鬼抱了歉意,顺带还说明了身份。原来这两位都是地府的官差,正逢这次市集开到了幽冥,就过来瞧瞧。我对这位青年的印象十分不错,也就同他聊了聊。由此知道了地府的待遇十分的好,且正在招揽新士,问我愿不愿意试试。青年如此一说,我也就想到接下来不是正愁着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想要同青年仔细打听时,隐白便打了岔,从身后冒了出来,打了声招呼便将我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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