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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记+番外 作者:狐添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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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去了……”
“是啊。”我猛点头。
之后就两两相望干瞪着眼,许久之后,小家伙出了声。
“你叫什么名字?你问了我的,却没说你自己的。”
小孩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可这一问,却把我难住了。
以前有狐二的时候我就是大狐,可现在狐二没了,我也没法再做什么大狐了。其他道上认识我的都叫我一声狐君,可这孩子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要么,另起一个吧。
“长青。”我答道。“我叫长青。”
“长青?这不是那棵树的名字么,你就叫这个啊?”
我点点头。
“那也挺好的。我名字里也有个清。你的青呢,都写给我看看。”于是我趴在地上,在冷冰冰的地石上比划出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在底上比划。
“你看,我的名字里有你。”他见我比划出来的那个青字,一下子来了劲。
“长青,你看啊。我的名字里有你。”
华清还在一旁为这一个名字手舞足蹈着,可这有什么值得稀奇的,这名字本来就是因为你才有的。
 
和他相处的最初,这孩子给我的印象是温软的,内敛的,总是会躲在无人的地方偷偷的抹着眼泪,一副受人欺凌的委屈模样,很招人可怜。偶尔的,又会冒出几句颇有深意的话,端着不知哪来的架子和你理论他觉得有歧义的事。
内敛中带着一股傲气,却一直小心翼翼的躲着一旁,让我看着十分得趣。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这样的华清却变了。
人还是那个人,温软内敛的性子也还在,可周身的气场已经不再微弱,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和面对面时长久的沉默。
再也不像往常一样的跟在我身后,我和他说话他不再用心的去听,碰了面直直的越过我权当看不见。
这冷漠的态度甚至一度的让我以为他真的看不见我了。
于是后来再次狭路相逢的时候,我也就当看不见他,头也没回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大约就这样过了段日子。
他又回来了。
还是那个院子的长青树底下,他昂着头看我,而我坐在树上闭着眼睛不理会他。
“长青,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我有什么气好生的。你不过是个凡人,再了不起也不过只是个人间的帝王,我一个仙人何必同你斗气。
“长青,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装作看不见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和我有什么干系。  
“长青,长青……”
华清在树下一遍一遍的叫着我的名字,委屈的让人心酸。
可这心酸是哪里来的,先犯错了的那个明明是你才是,怎么如今还反了过来,像是我在欺负你了。可虽然这道理是没错的,但到底我比他要年长的多,总要多让着他。于是在华清喊了还没几声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心里原谅了他。
原谅他的那一刻,我俯下身往下望。
华清温和的眸子直直的对上我的眼,像是刚从波澜中恢复平静的湖面。
再然后,他笑了起来,眼角边有浅浅的水迹。
心在一瞬间都软的要陷了下去,拉都拉不上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慢慢看着这个原本只到我的腰间的孩子一下子就窜到我的肩头,又从肩头漫过了眉眼处。
一寸一寸的,在不经意间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竟已经需要我微微抬起头才能和他平视。
当华清已经完全从稚嫩的面孔中脱离,完完全全的已经长成了大人,有时候我看着华清成熟的模样都会生出一种恍惚。
那片刻的恍惚中似乎一切还未开始,我还没有在朝京的街市上遇上那两个失职的鬼差,而华清他也不过还是个只到我腰间的幼童。
可恍惚过后,眼前的景象又是那么的清明,那些过往被年月毫不留情的就带走,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
依稀还记得那么一件事。
那是一个夏日的正午,繁花开满的锦绣长廊中,华清走在我的身侧。
步调还是以往的步调,可走着走着,我就发现我得加快自己得步子才能跟上他。原本要跟在我身后,要加快步子才能跟上我的孩子瞬间就越过了岁月的枷锁走在了我的前面。
我停驻下来,就看着华清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快到了花廊的尽头,华清忽然回过身。
“怎么不走了,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华清见我在原地没有动,便毫不迟疑的又走了回来。
“我拉你。”华清将手递了过来。
我无语看他。
“来吧,让我拉着。”
他将手掌张开,等待着我放上去。
即便相握的手心并没有抓住对方。即便,他已经远远的走在前头。
那也是第一次有人回过头,对我伸出手。
而如今,那个曾一直以为是走在前路的自己,却怎么都不能将那个孩子拉回到身边。
 
从宫出来后,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逛荡着,偶尔身边会擦过一些路人,然后跌跌撞撞的冲出去几步,随而站稳。
抬起头看看四周,才发句自己又不知不觉的回到了当初那个和鬼差相逢的地方。
群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悲欢喜乐写在脸上,鲜活的摆在面前。叫卖的吆喝的扯开了嗓子,只盼着有人能在面前停驻,数十年如一日,不曾更改。
人间千变万化麽,是的,的确如此,你还没有回过神时,它就会骤然巨变,丝毫没有征兆。
人间一成不变麽,也对,多年前路过的街市如今再看竟然还是以前的模样,一如往昔的仿佛只是一个眨眼,身边的人擦肩而过,在下个摊前时兴许还能再逢着。
可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无论人间多么难以捉摸,都是好的,至少那里曾有过华清的痕迹。
对于华清,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出生的地方是在山里,详细一些便是第九条山脉中,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下的一个山洞。
还没和他说,其实原先我并不是叫长青的,狐二会唤我大狐,酒词也是,不过后来却再也没听到他们叫过。
还没和他说,直到我碰到一个人,因为那个人我才有了一个新的称呼。
我一直觉得他很聪明,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聪慧的一个,可说他聪明他傻,说他傻他也不笨,不得不说的是,我很喜欢他。
可惜的是,这些都来不及了。
他是聪明也好,是傻子也罢,终究都是空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十一
 
青山倦怠,绿水长长。
世间循环不变的日月重行,华云舒卷,数不清东升西落,于是又是好多年。
离开朝京之后,我独自又逛了很多地方,跑遍了大半个人间后,最后在自己的庙停了脚。
庙前的香鼎中青烟缭绕,前来礼拜的人络绎不绝,算的上香火鼎盛。
我自知瞎逛了很久,自然明白这处的香火没有我的什么功劳,可庙中的塑像到底还是酒词的手笔,不能不管。
环顾了一番,没什么意外就在放置贡品的案下找到了始作俑者,二话不说就捏起他跳到了庙梁上,盘问起来。
“你是打哪来的,怎么跑到了我的庙里。”
手上的小东西在装死,什么反应都没有,如同死物。
我见状便不怎么客气起来,作样就要去折他,这效果显著,正要弯了的时候,小东西终于开了口。
“我被童子弄丢了,从天上掉了下来,才到你这的,仙君可千万别折了我。”
我装作讶异的模样,问道:“你说你是天上来的?那怎么会落到这里。”
这一问还把小家伙给问恼了:“都说是被弄丢了,问什么问。”
“口气不小,吃了我的东西还那么凶,没人教你对长辈要以礼相待啊。”
小东西脾气不大好,口气不善,我见他这样子,便把他往地上一丢,落地就化成了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童,白滚滚的身子上套了个红肚兜,模样还算过的去,挺有灵气的。
这时门外有来人的动静,小家伙一听就慌慌张张的要爬到案子底下,可来人眼疾手快,那么一个晃眼的孩子一下子就被发现了,硬生生的被人给拖了出来。
后面踏进来的人一见这庙里有个孩子,全都闹哄哄的围了上来。
“那家来的小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哟,这模样真俊俏,让我来捏一捏,哎哟,真讨喜。”
七大姑八大姨就这样逗着小东西闹开了,我立在梁上,颇有趣味的看着这小家伙被拽来扯起,显得很是不知所措和惊恐。
我从跳下梁,费力的挤到这小东西的身边,两手扯起嘴角翻了个白眼,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怔了半天,盯着我的鬼脸,忽然哇的一下就哭出来,满腹委屈的朝外跑,边跑边抹眼泪,哭的惊天动地,跐溜一下便没了影,一个大婶慌忙就追了出去。
“娃子莫跑啊!”
“那么个水灵灵的小娃娃,怎么跑到庙里来了。”一堆人议论开了,几个看似上了年纪见有人追了去,就放了心,聊了几句。
“估摸是大人丢在这的,这世道啊,哎。”
“不说了不说了。咱们继续吧。回头再打听打听是哪家的。”
“肯定寻不得,这就是人不要了,往庙里一扔。”
“要不,送官府吧,这种事咱们也不好管的。”
众人议论完毕后,就开始一个一个的上着香柱,我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挑拣了几件看着差不多的记在心里。
待人群散了之后,才想起小家伙不知跑到了哪儿,于是纵身一跃,拉起塑像后的帷帐,从一侧显出了身。
走出庙门时,回头望了望庙堂中央的小兽塑像,还是不由得在心中记上酒词一笔。
当初酒词和我说替我造了个香火庙,我听后,兴冲冲地的第二日就下山去这瞧,寻了半天也没有寻到,要不是这庙是个新鲜物,一路上有不少人在念叨,我还真没发现这里面的泥塑该是只狐狸。
就那泥塑黄不拉几的色儿,蠢不拉几的狐脸,看着就来气,脖子上还绕了两圈大红布,怎么都瞧不出是个好看的狐狸,简直和只土狗没两样,也不知进庙的人瞧着是个什么心情。
回头我问了酒词,这泥塑是谁弄出来的玩意,这丫审美问题也忒大,泥塑的狐狸丑成狗,简直不忍直视。
酒词当时脸都笑抽了,没有理我,我本以为他也是这个想法,就又说了不少这做泥塑的人的品味,让他下次寻个靠谱些的,别出来丢人现眼,就这审美水平,还不如你呢。
后来我听上山采药的人说山下的庙里显了灵,有神仙现身说那庙里的塑像是神仙亲手所塑,让老乡们给看好了,谁都不能换掉。
我当时就知道了,这东西就是酒词自己弄的,小狐狸在市集里见了小泥雕,回来就和酒词说他好喜欢,让酒词给他做,结果我就正巧碰上了酒词的心血来潮,成了他手下的牺牲品。
得了酒词告知的老乡们那是个个诚惶诚恐的,对这小庙一点也不敢怠慢。
从此之后这小庙就算出了名,方圆百里的人几乎踏破了这庙的门槛,隔个几年就得要重修一番,可就是那泥塑被护的崭新似的,专门司人一天擦三遍,有了点点的落漆就立刻填补上,多少年了也没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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