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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 作者:风小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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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她的母亲和哥哥有王爷安养?
  难道她不是被他和姚林牵连、不是被左都王抓到的?难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和哥哥?难道她给的那晚下了药的粥、她说服他算计姚林的这场婚事……都是!?
  帐篷内传来了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粗喘。漠狼像一块石头一样跪在地上,他想起姚林比星星还亮的眼睛,想起他拉着自己温暖的双手,想起他说自己是他第二个赌时的表情,想起他端起粥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漠狼……”恍惚之间,漠狼听到帐篷里姚林微弱的呼声。他从地上起来,双目充血,大叫着往帐篷内冲去,却被七八个士兵拦住,狠狠地把他按在地上。
  漠狼的脸被踩在地上,眼泪全都流在泥土里。“姚林!!!!!”他撕心裂肺地哭喊,声音里是难以言喻的愧疚、心痛、忏悔和愤怒,呻吟穿上九霄,似乎连天上的星子,都跟着黯淡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
 
  ☆、十年
 
  13
  漠狼沉默地端着汤跪在姚林面前,后者穿着夷狄的衣服坐在地上,盯着西方的天空发呆,似乎根本看不到自己身边有个大活人——从他跟笙笙“成亲”那夜起,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漠狼这个人。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个月,漠狼从开始到心如刀割到如今的麻木坦然。他见姚林不接,便端起汤往姚林嘴里灌。姚林皱眉,皱眉挣扎,漠狼就用身子把他的四肢固定住,逼着他把肉汤吞下去。
  两个人像厮打一样进行着晚餐,偏谁都不肯出声,画面怪异得静默,直到帐子里的大夫兴冲冲地跑过来喊:“安达,你快来,笙笙她怀孕了!”
  漠狼手里的汤洒了姚林一身。他不敢置信地低头对上姚林的眼睛——安达是姚林的夷狄名,除了被下药的那一晚,他再也没有跟笙笙同房过,不是笙笙不愿,而是漠狼不许——他就像一头疯了的孤狼一样守在姚林身前,对所有想靠近的人咆哮:“滚开!我宁愿亲手杀了姚林,也不许你们再侮辱他!”
  “……怀了多久?”姚林转开视线不看漠狼,侧头问大夫。
  “三个月!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你们成亲那阵!”大夫笑呵呵地说。
  漠狼整个人都在抖。
  姚林推开他站起身,淡淡地说:“我去看看。”话毕刚想抬腿,就被漠狼紧紧抱住。
  他轻叹一声,侧头睨着漠狼:“你还想怎样?漠狼,你让我喝下了药的粥,我喝了;你让我跟你妹妹成亲,我成了;你不肯让我走,我哪里也去不了了;现在你妹妹怀了我的孩子……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你为什么还纠缠我,你到底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还想怎么样?”
  漠狼死死搂着姚林的腰,瞪着眼睛看他,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水汽,像是绿洲里的湖泊。他动动嘴,想要告诉姚林,我想你像曾经一样意气风发,我想你像过去一样爱说爱笑,我想你像过去一样看着我、拉着我……我不愿看你像现在一样,不愿看你毫无生气的眼睛,不愿看你痴痴盯着西方,不愿看你屈从命运……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姚林的状况,完全都是他害的。
  “放开我吧。”姚林拍拍漠狼的肩膀,声音里毫无起伏:“我这一辈子一共只有两场豪赌,两场皆输,再无翻盘的机会……”
  漠狼拼命摇头,他记得满头大汗,最后一咬牙,直接把姚林扛在肩上,冲到一顶帐篷外,牵了马,抱着姚林,骑了就往西方奔去!
  姚林被他护在怀里,就像初入草原被狼群追击的那夜一样……可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没有用的,”姚林的声音冷淡地响在漠狼耳边,“这样逃,又能逃出几里地呢?就算逃过夷狄人的追捕,你我二人也不过是曝尸荒野的下场。”
  “我愿与你一同曝尸荒野!”漠狼终于开口,他凑在姚林耳边哑着嗓子说。
  姚林却冷笑一声:“我却不愿与你这种孽种死在一处!”
  这一声笑得漠狼心口冰凉,他终于不再狂催马匹,任由坐骑慢了下来:“……什么,意思?主子……”
  “别叫我主子,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恶心。孽种就是孽种,果然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小爷花大价钱把你买下来,和吃好喝地以为能养熟了你,可是你呢,最后还是背叛了小爷!蠢而不忠,我真是瞎了眼才买下你这个玩意儿!”
  漠狼曾认为姚林的声音比五弦琴还好听,现在却只觉它比刽子手的剜心刀还利。他的手再揽不住姚林,任由对方从马背上摔下来,连滚打爬地逃离他的怀抱。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痴痴地盯着姚林问:“……你说什么?”
  “你已经听懂了漠狼,小爷已经不屑再跟你演戏了!你真的以为我信任你?呸,你跟你那个妹妹一样无耻下贱,小爷瞎了眼才会相信你们这些狗夷狄!”似乎是积累多时的爆发,姚林坐在草地上破口大骂,“你以为小爷真的需要什么向导?老子的夷狄话恐怕比你还溜!不过是想找个夷狄人帮我们混过关卡,没想到你这么没用,反而把夷狄的巡逻兵引来!你以为小爷真的不精武艺?老子打出了娘胎就在习武,你那点野路子的本事根本就不够看!若不是带着你,小爷早就带着穿过夷狄抵达了西域!我恨啊,我恨!怎么就让我遇见了你!!!”
  一直藏在心里努力忽略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了。为什么姚林在左都王追击时能够百步穿杨?他的确精通武艺。为什么姚林被抓到夷狄后依然能说会道?他的确精通夷狄语。他从来不是个天真烂漫、不通世事、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他是姚将军的儿子,是野心勃勃、老谋深算的侍郎大人……
  眼前这个浑身沾满草屑、满脸杀气和怨恨、目露凶光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姚林。至于他脑海中那个云淡风轻、清朗爱笑、眼睛比星星还亮的少年,不过是姚大人塑造的假象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漠狼抽动嘴角,突然发出了一阵大笑。他捧腹大笑,眼泪横流,不停摇头:“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侍郎大人与我虚以委蛇了这么久!我果然是个傻子,竟还想着以身殉葬、黄泉路上一起走,没想到我连认您做主子都是对您的折辱!”他一边笑一边翻身下马,噌得抽出他五岁那年他阿娘给他的那把匕首,一个猛虎扑食按住了还想躲藏的姚林,毫不犹豫地割断了姚林的左脚脚筋!
  “啊啊啊——!”姚林惨叫出声,面如纸白。
  漠狼俯身抱住他,动作无比依恋,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如铁:“可我不会永远傻下去。姚林姚侍郎,趁我妹子笙笙身体不适企图出逃,被我追回,斩断脚筋小惩大诫——这个交代,大家都会满意的吧。”
  这样说着的漠狼不知道,被他抱在怀里的姚林侧着头,目光清明而依恋地看着他的侧脸,他疼得满头是汗,惨叫越来越弱,虚虚地做了个摸头的姿势,无声地说了句:“傻子。”
  14
  十年有多久?
  十年,夷狄左都王的部族已经换了十个牧草的地方。十年,老夷狄王的寿数将近,左右都王以及两位皇子都对王位虎视眈眈。十年,漠狼已经做到了左都王的副将。十年,笙笙为姚林生下的儿子阁莫虚岁已经十一。十年,部族里的人已经忘了跛子安达曾经是夏国出使西域的使臣。
  十年的斗转星移,让所有人都面目全非。
  可总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改变的。
  漠狼满身是汗地从梦中惊醒,用力捂住脸,梦境的内容仍然在他眼前跳跃:舞象之年的俊美少年站在星光下红着脸叫他“傻子”;英挺的少年挡在他身前,一张大弓影响滚滚骑兵;红灿灿的帐篷里,一声微弱地呼唤“漠狼”;以及一张写满怨恨嫌弃的丑恶脸孔……
  十年,这个梦纠缠漠狼,已经整整十年。
  于是,他十年如一日地披上袍子离开帐子,来到聚集地外的草地上,躺下来望着璀璨的星子发呆。
  “你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沉思。
  漠狼一个咕噜爬起来,警觉地握住刀,却发现身后站的不是敌人,而是他的妹妹笙笙。
  十年过去了,曾经的小姑娘变成了成熟的妇人,只有那双绿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笙笙微微侧头看向漠狼,又问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漠狼沉默了一下,“王庭最近动荡得厉害,大王瞩意大王子继承王位,右都王已经蠢蠢欲动……”
  “我不懂这些。”笙笙笑起来,“我以为哥哥夜深无眠,是想女人了。”
  漠狼抿紧嘴,眼前晃过梦里少年的脸。
  笙笙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在漠狼身边坐下,突然冒出一句:“你的阿娘,一定是很爱阿爸才对。”
  漠狼疑惑地看她。
  笙笙拽着脚边的草,好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说:“我懂她的感觉……她一定是很爱阿爸,所以明知两国之间仇深似海,却还要给他生下孩子。”
  “你知道吗哥哥,我爱安达,很爱很爱。生阁莫的时候,有好几次疼得要死过去,我都对自己说:我要生下安达的儿子!靠这个念想,我才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是吗?”漠狼忍不住冷笑一声:“你竟是真的看上了他?我以为你跟他成亲只是为了留住他。”
  “初时的确如此,然而刑场一见终是误了终身。”笙笙轻声说,露出一个有点甜蜜的笑。这个笑容在漠狼眼中无比刺眼,让他没法再站在这里,只想离去:“他那层皮囊的确惑人,天快亮了,我去遛马。”
  “安达有的绝不止是一层皮囊。少年十六而出国都,自荐天子出使西域,单弓战百骑而不变色——这样的人,绝不只有一层皮囊而已。哥哥,我知你对我颇多忌惮,认为我心思莫测、擅长演戏,而我只是夷狄一小女子而已。哥哥连我的言谈真假都难以分辨,又真的能懂得聪敏胜我百倍之人的心思吗?”笙笙在这时扬声问到。
  漠狼只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飞快得划过,却也因为太快让他难以把握。
  笙笙的露出一个复杂至极的眼神,她思忖片刻,终是加了一句:“我说生阁莫时伤了身再不能有孕……是假的。我之所以十年再无所出,是因为安达他……再也没碰过我。”
  闻言,漠狼如遭雷劈,十年前和十年来的种种在他脑海中飞快闪现,让他不禁呼吸急促,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三天后,右都王造反作乱,王庭大乱,左都王率兵平乱,漠狼自请留守部族。
  次日清晨,晨曦未亮,从各个帐篷里摸出了十来个人。他们悄无声息地牵着马,偷偷摸摸地往部族西边聚集。部族里留守的军队不多,大抵是人手不足,他们一路上没遇到一个守兵。
  待到朝阳初生,这些人已经跑出很远,再看不到左都王部族的帐篷。众人纷纷下马,向被护在中间的青年跪拜行礼。
  中间的青年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蓄着一把大胡子,看不清样貌,只知道他有一双狭长温文的眼。见众人跪拜,他连忙摆手,口称“不可”翻身下马,这个动作做得艰难,细看就能发现,他的左脚是跛的。站稳身子,青年把地上的众人扶起来,从马背上的背囊里翻出了一把使臣的节……
  “有人来了!”有人突然惊呼。众人大惊失色,纷纷上马欲走,却见那青年仍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天边逐渐逼近的黑点。
  “姚大人?”众人又惊又急,大声催促,“快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青年却置若罔闻,依然持节站在原地,遥望来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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