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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 作者:焚麝/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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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虐恋情深

 
  「朱大哥,」董宽信身著正式官服,亲迎上前,「我能不能不去?我不想看见那些人!」
 
  朱诩摇头,道:「皇上设宴麒麟殿,不能不去。」
 
  「可是……」
 
  「快准备一下,车马仪队都在等候了。」朱诩耐性地道,「我陪你到宫门吧!」
 
  「嗯,你等我,能早离开我就早离开。」董宽信欲言又止,片刻才低声道:「对不起,朱大哥。」
 
  「什麽?」
 
  「大哥他命你当长史的事,你的立场……很为难吧?」
  朱诩浅笑了一下,走出去之前,才回头道:
 
  「立场最为难的,是你哥。」
 
  「呃?」董宽信怔然,心里一直有点怨恨大哥任凭一切如此发展下去,要不是大哥,董家怎会成为公众的仇人?要不是大哥以色事人,怎会全族蒙羞?谁希罕皇家恩宠?可是,局外人的朱大哥却这麽说?
  殿堂中的箫鼓,是刘欣一向不喜欢的律吕,耐性地微笑著,看董贤坐在董宽信身旁,两人交谈的样子。董家的远亲都到了,一一拜见皇上,为了圣卿的血统,要封赏这些人,这不是朕的天下,是圣卿的天下。
 
  侍中、中常侍们都列於席中,宋弘侍立一侧,偷偷命宫女斟皇上的酒时只斟一半。皇上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居然还设宴!上次猛流鼻血,就是服了春药之故。先帝服那种药过量而死,据说药性之强,一丸能引沸十缸水,皇上也敢服?这种事,绝不允许有下次!
 
  宴席才开始不久,刘欣沉默地笑看董贤,所有的董家新贵都眉开眼笑地巴结董贤的父亲,不管他们奏禀什麽贺语,刘欣都含笑点头,没有一点厌烦的样子。
 
  才饮了几杯,已有点头重脚轻了。
 
  刘欣斜撑著脸,他的圣卿周遭,彷佛有一圈柔和的晕茫,是尘世贬谪的仙人,何时会飘然远去呢?刘欣头一眩,身子也顿了一顿。
 
  「皇上保重。」宋弘忙低声道,「是否返驾休息?」
 
  刘欣摆摆手,重新坐稳,正举杯欲饮,宋弘又开口阻止:「酒性躁烈,乞皇上……」
 
  「闭嘴。」刘欣冷然斥道。
 
  董宽信言不及义地说了些事,董贤益显消瘦的容姿中,有几分皇上的影子。董贤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董宽信知道哥哥想问些什麽,忍耐著不告诉他朱诩就在外面。
 
  「娘的病好了一点,她很想见一见你。」
 
  「嗯,」董贤轻道,「把娘接来宫中呀!」
 
  「娘不肯,这不像话。」董宽信不悦地说,「哥,你连回来一趟都不行?」
 
  「这……不是的。」董贤一阵委屈凄恻,「我很想回去看看……」话未说完,已先哽咽,忙掩袖饮酒,半晌不放下障袖。
 
  董宽信慢慢拉下董贤掩面的手,两行泪痕未乾,宽信心中不忍,道:「他很好,哥不用担心。」
 
  「他……」董贤努力克制鼻酸,周遭有不少皇上的眼线,强颜为笑:「我有意为他作媒,小堂妹不是还没许人吗?」
 
  董宽信讪讪一笑:「恐怕他不要呢,到时候又多害了一个女孩子。」
 
  「什麽意思?」董贤微怒道。
 
  不提则罢,一提董宽信便难以忍受,冷笑道:「小堂弟也还没许人哪……」
 
  董贤握紧了拳,强抑著怒火,颤声道:「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你就要这麽整我?」
 
  「你是我哥,我见你一面还要恩准,有什麽希罕!」
 
  「嘘!」董贤忙捂住董宽信,阻止他胡说。
 
  董宽信仍愤愤不平,道:「怕什麽?杀我好了。」
 
  「宽信,听我说。」董贤按住他的手背,「凡事忍耐一点,好吗?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丢人的兄长,就当我死了,爹娘全靠你奉养,就当你是独嗣,不管家里大小的事,此後全由你作主,不用再想念我,我的东西全丢掉烧掉,不许再提起我这个人……」
 
  「为什麽说这种话?」董宽信握紧他的手。
 
  「这样,对大家比较好。」董贤凄然一笑,「我对不起你们,我不堪承担为人子、人夫的责任。所以,如果我没有这个身份,没有过去,没有家,只此一身,就不会影响到你们了,当我死了吧!我现在什麽都不要了,一切都……」
 
  「不!」董宽信心痛无已,自己并不想逼哥哥如此,「他……他现在,人在外……」
 
  音乐突然全静了下来,打断董宽信。
 
  刘欣微推开宋弘的扶持,扶几微笑看著董贤,道:
 
  「今日酒宴,嘉宾云集,朕心甚慰。新任三公,如国鼎之三足,折一不可,但愿三公合作无间,同心为国。」
 
  孔光、彭宣、董贤同叩拜道:「遵旨。」
 
  刘欣更加愉快,亲自斟了三杯酒,侍中端下。
 
  刘欣举起金杯,笑道:「愿年年同此,朕敬了三公。」
 
  三人同时谢恩饮毕,一时之间,殿堂上众臣齐声三呼万岁。
 
  「三公皆为人中栋梁,朕此後清閒矣!」刘欣笑道,胸口似乎有什麽在冲撞,大概只是喝多了……「大司马董贤,年纪虽轻,却有不念旧恶之德,发掘奸邪之智,朕想效法尧禅位於舜……」
 
  殿中空气突然凝止。
 
  众人都呆在当地,刚刚皇上说什麽?董贤呆看皇上,刘欣仍微笑:
 
  「圣卿,于意云何?」
 
  董贤脑中空白一片,众人也觉得似乎听错了,皇上那安閒的表情又不由得他们不信。但……居然有这种事?只僵持了几秒,感觉何等漫长。
 
  「启禀皇上!」王闳愤然出列跪奏,「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一人之所有,大业至为神圣,怎可戏言?」
 
  刘欣变色,坐正身子怒视王闳。董贤茫然随著大家看王闳清澈无惧的眼睛,王闳仰首,声音清晰:
 
  「陛下统业至重,而臣属不堪奉职,已令有识者痛,今又布此戏语,令天下不安,宗庙之祀又何能久长?」
 
  刘欣击案怒指王闳,正要开口,眼前一昏,振作道:「王闳!滚出去!」
 
  「陛下,孝文孝武皇帝宠幸佞臣,没有像如今这种程度!这不是董贤之福,他的大司马印信不是印信,是危石;他的绶带不是绶带,是罪囚镣铐!」
 
  「放肆!来人呀!把王……」刘欣往後一眩,胸口烦恶,突然呕出一大滩血,煞时几欲晕厥,下意识地掩口,血染湿手腕、衣袖。群臣惊呼、内侍奔走?梁柱在旋转,雕龙琢凤盘旋狰狞……
 
  皇上!皇上振作!皇上!
  召太医,快去召太医呀!
  皇上……
 
  尖叫与叱吒眩乱成一片,贵客的纷挤慌乱推拥著董贤,满殿冲撞的内侍,奔入殿护卫的羽林军,推倒的几案,皇上的血……董贤茫然推开重重华衣与人群,琉璃敲碎的杂音,纠缠剑戈锵当,殿外纷纷的车马嘶鸣,传信黄门横冲直撞,朱诩侧身慌忙回避,每个人都在问怎麽了,是不是有刺客,皇上……朱诩看见了董贤。
 
  董贤伸出手,用力推挤开身边的人,急切地看著朱诩,身旁的羽林军们却拉曳住董贤,拖回混乱的内殿,董贤在叫什麽,可是朱诩听不到,已被朱蟒紫袍吞没……
 
  那日以後,刘欣便卧床不起。大多数的时间里,只躺在御榻上听取政事。担任领尚书事的董贤把奏章念给他听,群臣也必须透过董贤才能见到皇上。
 
  倚著枕垫,刘欣望向窗外,树影被太明亮的阳光映成晕白,春天的阴霾已隐,仲夏的明媚,在无力的身上洒下点点暖意。刘欣一笑,茫然不语。
 
  好美的园景,躺在一树桃花下死去,一点痛苦都没有的话……
 
  大鸿胪禀报道:「乌珠单于请求朝见,万岁请降旨。」
 
  刘欣微笑道:「圣卿,教尚书拟旨,嘉许藩属一片忠心。上朝,就免了吧!」
 
  「遵旨。」董贤道。
 
  大鸿胪退下後,董贤扶皇上起来,由宋弘手中接过药,喂刘欣慢慢服下。
 
  刘欣倚靠在董贤的胸口上,「真奇怪……饮药竟会药醉呢!」
 
  董贤道:「万岁歇睡片刻吧!」
 
  刘欣笑,附在董贤耳边道:「待朕痊愈,再赐圣卿金丸一服,教卿伏罪。」
 
  董贤笑著一推他:「呸!还敢服那玩意儿?乖乖休养著吧!」
 
  起身欲去,却被拉住衣袖,刘欣留恋地笑望著他,董贤只得回转,俯身吻住刘欣,皇上的口中含著药和血的腥味……刘欣托著董贤的脸,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晕红。
 
  「你总算主动吻朕了……」
 
  董贤俯视著皇上,低伏下身,和皇上贴偎著脸,喃喃道:「以後……我再也不逃了。你一定要好起来……再抱我,疼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当真?圣卿?」
 
  「嗯,我们是相同命运的人哪……」董贤爱怜地吻著他的眼,他的唇。
 
  「圣卿,朕总算……总算盼到你了,」刘欣激动地抱住他,「朕要好起来,今後永远和圣卿共同欢乐,朕一定要好起来!」
 
  董贤平静的微笑中,有种类似幸福的伤感。
 
  皇上的睡容,出现了从没有过的安宁。
 
  步出寝殿,宋弘阻止住董贤的去向:「司马大人,请勿离开万岁身侧。」
 
  董贤微微仰首:「退下!」
 
  「万岁病重,万一……」
 
  「万一怎麽样?」董贤冷笑,「小小奴才,也敢干涉大司马?皇上会痊愈的,退下!」
 
  「奴才不敢,司马大人……至少……勿离此殿……」
 
  这忠狗似的奴才!董贤怒道:「你敢管我?想被调到甘泉宫吗?」
 
  宋弘一惊,调离未央宫,就见不到皇上了,董贤做得出这种事的!忙跪道:「奴才该死,可是万岁不能见不到司马大人,求求司马大人不要再伤万岁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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