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等我回到燕国就派人来接他。”云岫出点头应诺。
“不,你现在就带他走,四姑已经给他收拾好东西了。”独孤宁耳坚决地说道。
“可是,现在封城,我想要出去也不容易,说不定要动武,带着孩子怕有危险。”
“这事我有办法,你就放心吧,等我准备好了就通知你。”独孤宁耳自信地说。
云岫出半信半疑,“好吧……那我就走了,宁耳,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会把你儿子视若己出。”
独孤宁耳淡淡一笑,“你一向带孩子都挺有一套的,儿子跟着你,我也就放心了。不过,岫出,我们又要分手了,你不让我亲一下吗?”
云岫出一愣,略一犹豫,但还是回转身,奉上了双唇。这一吻无比温柔,有爱,有怜惜,但更多的却是诀别。“别再难为自己了,岫出,对自己好一点。”一吻结束,宁耳在他耳边低声叮嘱道。
云岫出越来越感觉不对,他疑惑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宁耳,你该不是想做什么傻事吧?”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到这一别又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见你,所以有些伤感罢了。”
云岫出细细思索,但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想到宁耳一向对焦尾琴的珍视,这次竟然为了见自己一面而拿去变卖了,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宁耳,那琴,我还是给你买回来吧。下次想见我就叫四姑派人到无双堡送个口信。”
独孤宁耳双目闪烁,如果拒绝,云岫出是个聪明伶俐之人,他既已起疑,就难免发现端倪。不如先答应下来,无忧公子的试琴会虽然是个陷阱,但岫出不会不明白这点,他既有了防备,就必能全身而退。于是点头同意道:“如此也好,焦尾原本是我买来送你的,我也不愿它落在他人手里。不过你拿到琴后不必再给我了,我还是送给你,以后要是能偶尔想起我,就弹弹吧!”
转身决绝地出了门,四姑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儿已等在门外。那孩子聪慧可人,粉嫩的皮肤,秀气的五官,眉眼之间都像极了宁耳。见云岫出出来,四姑指着他对孩子交待说:“四儿,这是你的亲叔叔,你以后就跟着他,要听叔叔的话,记住了吗?”
四儿摇头说:“不,娘亲,四儿要跟着娘亲和爹爹。”
云岫出上前,将四儿抱在怀里,逗他说:“可是四儿,叔叔会变戏法哦,四儿想不想瞧?叔叔变给四儿看。”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四儿走远了。
这一走,竟真是永诀……
云岫出带着四儿回到住地,屋里人去楼空,只留了一个小管事在看家。
原来风星野闲着无事,又心里始终挂着焦尾琴,于是带着鲁大海去聚宝轩看热闹。
云岫出心知不妙,他原想让风星野找人去匿名将琴买下,没想到风星野这么快就出门了,而且自己既说过不要那琴的话,依风星野的脾气,多半是宁愿出手毁了焦尾,也不愿让它再落在别人手里。
安置好四儿,找了几个伙计陪着他玩,云岫出带着那个小管事出了门。
离聚宝轩还有两条街,云岫出停住了脚步,街上虽然人来人往,可气氛已经相当紧张。小管事环顾四周,低声禀报说:“夫人,连这里都已经埋伏了晋军!”
云岫出点点头,转身进了街边的一座茶楼,他虽然简单地易了容,可是如果这样贸然地往陷阱里凑,还是很容易被几个老熟人识破。
他叫了一杯龙井,吩咐小管事,“你想办法混进聚宝轩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们城主或鲁管事,如果找到了,就传个话,要他们把琴买下。不管找到与否,半个时辰内,你都要出来跟我回个话,我就在这等你。”
小管事点点头,转身跑了。
人虽派出去了,可能否找到风星野,云岫出确实心中没底。今天要进聚宝轩,必须持有请贴,风星野要想进去也必须易容吧?不行,我一定要另外再想想办法……
此时茶楼里还坐着一、二十人,正高谈阔论着,谈的话题自也离不开无忧公子和焦尾琴。
无忧公子解无忧是晋国的文坛领袖,不仅文采飞扬,而且人也长得俊美无俦,风度翩翩,堪称浊世佳公子。不过据传解无忧为人虽和蔼可亲,可实际上眼界甚高,能被他看上眼的,在当世也不过廖廖数人,这其中又首推燕国的云岫出。
据说解无忧少年游历时,曾到过燕国京都。有一晚和几位刚结识的燕国名士在昆若湖边赏月,正巧碰上独孤宁耳刚刚重金购得焦尾琴,兴冲冲得逼着云岫出弹上一曲。
那一晚明月高悬,湖面如镜,偶尔三两只夜鸟划过湖水,惊起一层波澜。云岫出推托不过,于是信手弹来,琴声在空寂的湖面悠扬地回荡,却是如此的凄伤,哀婉,动人心魄。远远望去,月光下,弹琴的少年白衫白袍,如青山般的高雅,如春水般的风情。
此后解无忧倒是常常弹琴,琴技也一日千里,赢得了无忧公子的雅号,但他却总说自己的琴技不及燕国云王万一,别人都以为他是在谦虚,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从此之后,他会非白色的衣衫不穿。
一个月前,焦尾琴惊现朝阳城,当聚宝轩主人求上门时,解无忧慨然允诺,答应试琴。
云岫出依稀记得此事,他记得宁耳买到琴像献宝一样的神情,记得那晚灿烂的月华,甚至记得湖对面似乎是有一群文人在作诗联对。不过谁又曾会想到,在那群不打眼的人中,会有一个如今赫赫有名的无忧公子呢?
正遐想中,小管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摇头,“不行,夫人,我根本就进不去,聚宝轩查得太严了,好像不仅晋王在里面,连国师也去了!”
云岫出微一沉吟,做了决断,吩咐道:“你再跑一趟,到笑春风找到老鸨四姑。要她找一套我能穿的女装,要白色,很高雅的那种,帮我打扮一下,我就在对面的客栈等你,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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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无忧此时还正在家中,离试琴会还有半个时辰,所以他不慌不忙,正在沐浴焚香。
今天是他的一个重要日子。
这几年他苦练琴技,自信已不输与云岫出,今天他更是要趁云岫出还在朝阳城,用云岫出的琴,弹给云岫出听。
至少,他要让云岫出心里,知道有他解无忧这号人物存在。
仪式结束,解无忧整整衣衫,束好发冠,准备出门。
一名小厮牵来一匹白马,解无忧正要骑上去,管家冲冲赶来。“公子,刚刚豫亲王轩辕玺才派人来传了话,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发,他顺道过来接您!”
解无忧一脸不耐,冷冷地说:“你派人告诉他,多谢他的美意,不过我想一个人去。”
轩辕玺是晋王轩辕哲惟一的弟弟,为人豪放不羁,有时甚至略显粗俗,所以深为解无忧所恶,常常对他不假词色。可偏偏轩辕玺就欣赏解无忧这点,反而时常故意粗言粗语地激怒解无忧,引他生气,自己倒乐在其中。
解无忧不等管家回答,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疾弛。跑出几里路,心境才慢慢平复,一勒缰绳,放缓步伐,在街上慢慢走去。
这时,街边客栈里忽然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解无忧不禁驻足聆听。
一曲《春怨》弹得缠绵绯侧,有如少女思春却无可排谴,其中半喜半怨的少女心情临摹得入木三分。
一曲终了,解无忧不由击掌喊了一声“好”,屋内弹琴人一惊,沉寂片刻,几声“铮!”的琴音传出,似在遣责,似在责问,是谁如此不通礼数,惊挠琴音?
解无忧头一次遇到如此既有才情,又风格高雅,含蓄幽默的女子,好奇心大起。于是翻身下马,循着琴音绕到客栈后面的一个跨院,几株樱树盛开着粉色的樱花,落樱缤纷,飘零的花瓣随风飞舞。樱花树下,一个曼妙的背影正抚弄着古琴。
白色厚重的湖州绸袍,繁复的刺绣无比精美,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露出一双皓若白雪的玉腕。纤纤的十指涂着鲜艳的蔻丹,左腕上一只碧绿的玉镯随着琴音轻轻摇晃。一根长长的碧玉簪,随意绾就的流云髫,几缕散落的发丝,在风中摇曳飘扬。
美人如玉。
仅仅是一个背影,已让阅尽繁花的无忧公子屏住了呼吸。
“铮……”琴音突然转烈,带着一丝恼怒,似乎在婉转地遣责:无礼的客人,你怎能如此私下的窥视?
解无忧双手抱拳,深施一礼,“在下朝阳解无忧,路经此处,感于姑娘琴音高妙,冒昧探访,还请姑娘原谅!”
报出大名,解无忧满意地看见弹琴女子微微一愣,琴音转而轻快,似不信,似询问:无忧公子?无忧公子怎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客栈?
琴音几次转折,意义迥异,但她却将其弹得流畅自如,仿佛信手掂来,已自成格调。解无忧暗暗心折,倾慕之心顿起。
“在下本欲前往聚宝轩,路经此处,打挠姑娘弹琴的雅兴,实是不该,还请姑娘千万原谅一次。不知姑娘芳名,在下改日一定前来陪罪!”
琴音倏地停住,樱花树下,白衣女子慢慢转身。
解无忧怔住,心脏刹那停止了跳动,但瞬间又如雷鸣般在耳边响起……
一个如精灵般纤尘不染的女子,双眸如雾般迷濛,黛色的柳眉,点染的红唇。绝丽的姿容似嗔,似怨,似无情,似含羞……
“果然是解公子,小女子宁勿语久仰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能一睹公子风采,实是三生有幸!”如天籁般的声音,在解无忧耳边轻轻响起。酒不醉人,人已自醉!
“宁姑娘琴技超人,在下深感佩服。但不知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此抚琴?”
宁勿语皓腕轻抬,将几缕散开的发丝捋在耳后,略显幽怨地说道:“解公子何必明知故问?时下朝阳城里名士云集,有谁不是为了聆听公子雅奏?勿语虽只略通音律,但却自幼酷爱操琴。半月前在家中偶闻天下第一名琴‘焦尾’现世,故不远千里而来。谁想聚宝轩竟如铁桶一般,勿语不得其门而入,只好随兴弹上一曲,略作遣怀。”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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