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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 作者:白日梦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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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姑娘生得明眸皓齿,眉翠唇红,又是这般嫣然而笑,不禁叫人眼前一亮,便是谢苇不好女色,亦不由心中暗赞,只是赞过之后,总觉这姑娘面相与谢霖好生相似,尤其那一笑间左颊上若隐若现的一个梨涡,直是如出一辙,登时心头一凛,问道:「敢问姑娘可是漕帮中人?不知如何称呼?」
    本朝男女之防并不似前朝那般严苛,女子出门行走并不罕见,只也不好盯着人家姑娘细看,谢苇这般直愣愣看过来,本已叫这姑娘心中暗生不悦,但见谢苇眸光清正,并无yín邪之色,言语间又极是客气,这才暗道自己许是多心,又见他问及漕帮,显见颇为熟稔,说不得与漕帮有些渊源,遂道:「小女子姓谢,正是漕帮中人,谢相公如何知晓?」
    便在这时,大何小何两人忙完差遣寻了过来,见自家主子与谢苇独处一室,虽是房门大敞,亦急火火冲进门来,站在这位谢姑娘身后,同声道:「少帮主。」
    谢苇听见两人这一声喊,心中已然有数,晓得这位姑娘定然便是谢霖同母异父的姐姐无疑,道:「在下与姑娘乃是同姓,舍弟更是与贵祖上颇有渊源,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不想却又是这般唐突。不知姑娘在此逗留几日?改日谢某必携舍弟登门拜访。」
    这女子正是现下漕帮帮主谢韵芝之女谢汀兰,见谢苇如此说,脑中一转,已暗自想了一圈亲朋故旧,着实不记得有哪家子弟同是姓谢,又与自家颇有渊源的,但观谢苇神色,又着实不似作伪,说不得真有此事,许是母亲未曾提及,故此自己不知罢了,如此一想,待谢苇益发客气几分,道:「原来竟是同宗,这可当真有缘了。」
    又道:「小女子此番送漕粮入京,事务繁琐,说不得待开了春方能回返江南,总也需盘桓三四个月。敢问谢相公家住何处?当由小女子上门拜访才是。」
    谢苇轻轻一笑,「姑娘客气了。」又摇一摇头,「长幼有序,合该舍弟前来的。」
    谢汀兰听得一头雾水,暗道:既是兄弟,如何单把做弟弟的提出来说?
    正想再问几句,却听谢苇道:「打扰姑娘甚久,谢某尚有事在身,这便告辞了。」
    谢汀兰亦是有事在身,便也不留,将人送出门去。
    谢苇出了大门,记下客栈名字,转身便返回妫水码头,只是那锦衣公子连带一并下人已然走了个干净,遍寻不着下,眉头紧皱地思索半晌,又直奔城东,一条街一条街寻过去,终于寻着处门上挂着「同安侯府」四字的宅子,站在街上观望移时,这才脚步一转,回了钱粮胡同。
    谢霖今日下值甚早,一早吩咐程贵备下热锅子,只等谢苇回来涮肉吃,不想直到上灯时分,谢苇方才进了家门,身上衣裳沾了不少污渍不说,手脸亦被风吹得不见一丝热气,不由埋怨道:「早说了叫你骑马去,就是不听,才下了恁般大的雪,路上必是不好走的,看你这一身泥,是摔了跤了?可伤到哪儿没?」
    见谢苇摇头,放下心来,又道:「便是路不大好走,有个半日也尽够了,你一大早出去,如何这早晚才回来?」
    谢苇打从码头见了那人,心头便似压着块冰做的石头,又冷又沉地喘不过气来,这时进到暖融融的屋子里,被谢霖扒了外头袍子,催着换过干净衣裳,又听见这一通唠叨,方觉心口渐渐回暖,冰霜化去,吁出口气来,待谢霖端着碗热汤过来,一手接了汤碗,一手攥了谢霖暖烘烘的手贴在脸上,笑嘻嘻道:「今日回来时在码头上撞见个人,这才耽搁了时辰。」
    谢霖把两只手都贴了上去,捂着他脸,待他把汤喝完,方才问道:「甚么人?」
    谢苇拽着他坐到桌前,撂下汤碗,往铜锅子底下添了些炭,点起火来,一面等那汤水滚开,一面道:「漕帮今日运送漕粮入京,此番押船的乃是漕帮少帮主,一位姓谢的姑娘,比你略长几岁,生得与你十足相似。我乍一看见,吃了一惊,与人攀谈几句,寻思着许便是你那位从未谋面的姐姐了。」
    谢霖正拿了铁筷子拨弄那炭火,闻言吃了一惊,手一松,铁筷子咣当掉在桌上,瞪大了眼问,「当真?」
    谢苇失笑,「难道我还来骗你不成?」
    谢霖既惊又喜,呆了呆方道:「哪个说你骗我来,只是爹爹曾道姐姐祖上姓林,如何又姓了谢呢?再说母亲既已招赘了师兄弟为夫,说不得有了别的孩儿,怎的倒叫姐姐做这少帮主?难不成她再生的孩儿也都是姑娘?」
    谢苇哪里晓得,只得摇摇头,道:「此乃谢家私事,旁人如何得知,再说这又不是漕帮地界,便想打听也不大容易。」
    见谢霖犹自冥思苦想,不禁劝道:「想恁多作甚,赶明儿个你上门拜访一趟就是了。漕帮一行人便住在宣化门左近的钱家老店,说是开春才回江南,正该趁机多亲近亲近。」
    说话间,那锅子里的汤水已经滚开,谢霖收回思绪,夹了一堆菜肉进去,一面与谢苇烫酒,一面皱眉问道:「如何亲近?总不好一上门去便说我是你弟弟,哪里张得开这嘴来?再说我们姐弟二十余年不曾见过,人家记不记得有我这弟弟还是一说,万一找上门去,人家不认,赶我出来,岂不丢人至极。」
    谢苇早料到这一节,道:「你身世本就尴尬,岂能与人直言,且先上门去,只说你家祖上与她漕帮谢家有旧,迁居京城后不曾往来,这才断了音信,先攀上交情,再徐徐探她口风,拜问你母亲可还安好,便是只晓得这一件,也是桩喜事不是?」
    谢霖自晓得母亲与姐姐尚在人世,便因不得一见而引为憾事,如今得着机缘,如何肯错过,略想一想,便道:「说的极是,明日先打发金宝送拜帖过去,再备上份礼,过得两日休沐,便上门拜见去。」
    谢苇看他喜滋滋的,亦不禁替他欢喜,有心想再说说今日码头上撞见的那个锦衣公子,话到嘴边,实不知如何开口,索性咽了回去,只笑呵呵地与谢霖夹菜斟酒,饱食一顿后被谢霖拉着吃了杯神曲茶消食,又打了盘双陆,这才睡下。
    翌日,谢霖自宫中下值后不忙回家,先去有名的糕饼铺子定了份上好果饼,又去济世堂寻肖掌柜拿了两只百年老参,回家后再寻出往日里宫中赏下的两匹宫缎,犹自不放心,拉着谢苇看过一遍,问,「这礼可还使得,是否轻了些?」
    谢苇指着那两只人参道:「单只这一样已是贵重,如何还算轻了?又不是登门有求于人,这一份礼尽够了。」
    谢霖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了休沐之日,谢霖天不亮便爬起来洗漱整衣,特地穿得一身簇新,倒比他入宫上值还精细些,谢苇本还睡着,叫他这一通折腾闹醒,哭笑不得道:「哪里有这般早便登门的,你也忒心急了些。好歹等用了早饭再去。」
    谢霖见吵醒了他,甚是过意不去,讪讪道:「你再睡一会子,我去西间屋里看书,等早饭得了再来叫你。」
    谢苇哪里还睡得着,也跟着起身,洗漱完,先去院里耍了一趟拳脚。
    待两人用过早饭,捱到巳时初刻,昨日从车马行订下的车便到了门口,金宝进来后院禀道:「大爷,二爷,车来了。」
    谢霖叫金宝捧了缎子、人参等物,跟着自己同谢苇坐上马车,来到了钱家老店。
    谢汀兰昨日接了拜帖,晓得今日有客上门,一早叫大何在店门前等候,见着谢苇同一个年轻相公自车上下来,便迎上前去,道一声「谢相公」,领着两人往里去。
    漕帮这一众人包了钱家老店一处院子,大何将二人带入后院正堂,谢汀兰已端坐堂上,那日请医问药的李叔并另一位帮中长老陪坐在一旁,见有客进来,纷纷起身。
    谢汀兰今日穿了一袭秋香色窄袖袄,下面一条银红月华裙,本是十分样貌,这一打扮,越发明艳照人,此时盈盈一立,笑着见礼,道:「昨日半夜还下了场雪,我想着今日天寒路滑,还道谢相公晚些才来,不想这般早便到了。有失远迎,实是失礼得很。」
    谢苇抱拳一揖,「少帮主忒也客气。」
    谢霖自进屋起,一双眼便似长在了谢汀兰身上。他从未见过母亲,每每夜深人静,时常暗自幻想母亲容貌,只觉生母必是个温柔美丽的娴雅女子,方能叫父亲一见倾心,俗话说长姐如母,且又有血脉天性,如今见着了谢汀兰,便好似见着了母亲一般,一时心情激荡难以自抑,便连行礼也忘了,还是谢苇见他失神,偷偷伸脚踢了一记,方叫谢霖回过神来,赶忙深深一揖,「谢霖见过少帮主。」
    谢汀兰掌管漕帮帮务已有数年,结交之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心怀爱慕的青年才俊,因惑于其美貌,初次相见便大为失态的亦不在少数,故此于那等盯视之举,早便习以为常,虽觉不快,却多是一笑置之。今日初见谢霖,乍一眼看去,只觉是个相貌颇俊的年轻公子,许是不曾见过多少貌美女子,故此略为失礼,直待见他呆愣愣盯着自己,目光炽热,却不含一丝往日所见的男女之情,倒更似孺慕之意,不觉生出些许诧异,等谢霖行礼后抬起头来,便愈发仔细打量了一番。
    谢霖虽非文人,然日常相处的诸同僚却均是一方名医,各个俱是书香并药香一道薰出来的,其文雅之气,比之翰林诸学士亦不差甚么,久处其中,不免近朱者赤,亦染得一身温文尔雅,兼且这几年出入宫闱,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可循,又生得一副好皮相,不拘怎生审视,入得眼中,便是个举止斯文玉树临风般的翩翩佳公子。
    谢汀兰看得仔细,不知为何,愈是打量,愈发觉出几分面善,当真似曾相识一般,心中先生出几分喜欢,含笑道:「这位谢公子好生眼熟,总觉似在哪里见过般。」
    一旁的李叔并那位岑长老亦频频点头,「可不是,这位公子好生面善。」
    谢汀兰又为谢苇谢霖引荐一番,几人寒暄几句,这才纷纷落座。
    不一时,大何小何奉上茶水点心来,谢汀兰笑道:「这茶是自家茶园产的,比不得龙井恁般有名,倒是尚可入口。」
    谢霖轻抿一口,赞道:「清芬悦鼻,回味甘爽,比之龙井也不差甚么了。」
    说罢,示意金宝呈上所携之物,「初次登门,区区薄礼,着实不成敬意。」
    小何见少帮主点了头,便上前接过,站在一边。
    
    第二十章
    
    漕帮并非江湖第一大帮,却最是富得流油的一个,谢汀兰耳濡目染,见过奇珍无数,自是识货之人,略看一眼,已知那缎子是难得一见的上用之物,更不知那盒子中装的是甚,想必也不比这宫缎差甚么,暗道这礼虽不如何贵重,却显见来者有心,不免暗自点头,含笑道:「那日我家手下失礼,冲撞了谢相公,虽说当日请大夫看过,到底不大放心,惜乎相公走得匆忙,竟不知贵府何处,探望无门,叫人心下好生难安,今日见相公神采奕奕,想必已无大碍,我也便放心了,只是我等尚不曾登门致歉,倒叫贤昆仲先来拜访,着实叫人过意不去。」
    谢霖并未听闻谢苇详说当日与姐姐相识情形,今日听了这一番话,才晓得两人竟是不打不相识,似是谢苇还吃了亏,不由一惊,看了过来,然又一回想,那日晚上除了衣服上几处污渍,倒不曾见他身上有甚伤处,想来也无甚大碍,便又放下心来,咽下询问之语。
    谢苇这几年在外走南闯北,阅历非凡,自然听得出谢汀兰话中深意,这是拐着弯儿地套问二人意图、来历,谢霖在宫中日日与一帮子人精打交道,亦是熏染出一颗七窍玲珑心,闻弦歌而知雅意,两人对视一眼,便由谢苇道:「少帮主言重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哪里值当为这点子小事过意不去。」
    谢汀兰心道:你我不过同姓个「谢」字,说是同宗并不为过,只这「一家人」却是从何提起?
    她心中疑惑愈甚,索性直言道:「不瞒二位相公,我谢家在江南多年,祖上已是四代单传,到了我这辈,连个男丁也无,平日里亦不曾见过甚同姓亲戚,那日听闻相公乃是同宗,着实心中纳罕,竟不知谢家祖上哪一支子孙是到京城落脚的,想是我年轻识浅,家中长辈又不曾提及,故此孤陋寡闻之故。今日既得二位上门,少不得要打听打听,还请二位相公莫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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