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 作者:白日梦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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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韵芝暗骂道:好一个善有善报,难不成我儿因你断子绝孙,倒是当日救人的果报?老天爷可也忒不开眼了些。只恨不能使出泼妇手段,狠狠挠雷霆个满脸花。奈何眼下时辰不对,只能强自忍耐,一面含笑寒暄,一面命人置席款待。饮完接风酒,自有仆役请了雷霆前往贺长峰师徒所在的院落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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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两月不曾见过谢霖,雷霆自是心中挂念,待到了晚间,仍不见谢霖,不免问询在院中伺候的下仆,一个个不是摇头不知,便是道少爷还不曾回来,雷霆转念一想,说不得漕帮分堂距此不近,一夜赶不回来也是有的,便也不曾起疑,只与师兄说话练功,不想连着过了五六日,仍不见谢霖踪影,这才生出些疑惑来,进到汪展鹏房中,劈头问道:「霖哥儿同谢姑娘到底去了哪处分堂,可是有事绊住了身不成?怎的这许多日还不见回转?」
汪展鹏这几日不见谢汀兰,亦是相思不已,这日着实按捺不住,一早便去谢汀兰院子外头打探,正巧遇见平日里贴身伺候谢汀兰的大丫鬟青梅取了自家姑娘的衣裳首饰往外走,方才得知姐弟二人所在,道:「他姐弟当日去的玄武分堂便在城边上,一日便可来回,只是两人自堂中出来后并未回府,乃是取了城外的一处别院住着,不知何时才回。」
此时离着婚期已然不过十日,正是新嫁娘该当忙碌之时,谢汀兰却离家住到别院,着实不能不叫人起疑,汪展鹏又非傻子,回想青梅同自己说时那吞吞吐吐之态,揣测必是岳母吩咐,不欲让小师叔同谢霖再行相见,这才叫汀兰带了谢霖去别院居住,心知再瞒不下去,只得将谢韵芝母女欲为谢霖娶妻,谢霖如何不应,与雷霆情事又如何败露一一讲了,末了道:「小师叔,非是我嘴巴不严,实是不曾提防,这才叫汀兰听了去,眼下岳母正在气头上,一时不愿你们二人相见也是有的。」
雷霆听完,心下登时一沉,沉吟良久,道:「那别院在何处?」
汪展鹏道:「便在城外太湖边上,名唤落月庄的就是。」
雷霆听完,起身便走,汪展鹏唯恐他怒火上头,去找岳母理论,便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离左右。
雷霆也不去理他,出了院子,叫仆役将马牵了过来,问明落月庄道路,骑上便走。汪展鹏见他并非要寻岳母,先是松出口气,待见他竟是去寻谢霖,一颗心又吊起来,赶忙也问仆役要了匹马,骑了跟上。
谢府仆役俱得了主母吩咐,这位雷相公但有举动,必要禀报,这时见贵客并自家姑爷皆是一脸凝重往自家别院疾驰,不敢耽搁,忙禀了上去。
谢韵芝听闻,暗叫不好,急命人备好马车,又将贺长峰请来,道:「鄙府于城外一处别院,这几日正开得几丛牡丹,可堪一赏,几个孩子们等不及,已先去赏玩,贺兄若无事,咱们两个老家伙也去凑一凑热闹,如何?」
打定主意,必要将贺长峰拉了去,看那雷霆当着师兄之面,还敢有何非分之举不成。
贺长峰不疑有他,自是一口应下。
不过半个时辰,雷霆并汪展鹏便驰抵落月庄,雷霆下得马来敲门,这别院仆役问明二人身份,陪笑道:「二位稍待,容小的回禀管事一声。」关上门去了,不多时回来,只将门开条小缝,同汪展鹏道:「真是不巧,鄙庄上正有几位堂主家的女眷在此,着实不便款待,还请姑爷见谅。」
汪展鹏觑一眼雷霆面色,道:「你家少爷可在,可否请出来说话?」
那仆役道:「我家小姐同少爷一早出门去了,并不在庄中。」说完,生怕汪展鹏再行发问,哐当一声关了门扇,竟是将二人拒之门外。
汪展鹏见雷霆面色阴沉,心下叫糟,忙劝道:「小师叔,莫要着急,咱们便在此等着,说不得他姐弟一时片刻便回来了。」
雷霆不言不语,伫立片刻,忽的牵马绕到别院后墙,寻棵树将马一栓,轻提一口真气,纵身跃至墙上,竟是青天白日下直闯而入。
汪展鹏见势不妙,霎时唬出一背冷汗,却也不敢置之不理,一面暗道:千万莫叫岳母知晓了去,这罪过可大了,一面跟着潜入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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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落月庄原是谢府春日里消遣的去处,因平日里住得不多,故此便修建得小巧别致,并不似城里本宅那般阔大,饶是如此,里头也是假山叠石,曲水流觞,十步一景,别有洞天。谢霖数日前与姐姐自分堂出来,便被径直带来这里,原还以为住个一两晚便即回去,不想却是被困在此处,每日里漕帮中但凡有姑娘的人家,竟是流水介送上门来,谢霖只烦得头疼,欲推托不见,却是被姐姐拉着与人寒暄,待要生气,谢汀兰便双目含泪,眼巴巴的瞅过来,谢霖便有天大的火气,也不敢冲着姐姐发作,憋了又憋,只得又压下去,却终究不免在面上露出些不乐来,坐在一堆如花似玉的姑娘中间,只是板着脸,做个非礼勿视的君子形状,连句话也不肯多说。唯因如此,那些有姑娘的人家愈发觉得这位谢家新寻回的少爷是位正人君子,又兼风采翩翩,且是官身,便是女儿被相中了做妾也是好的,不由益发热络。
这一日,正是玄武堂邱堂主夫人沈氏带着自家几个侄女并外甥女过来,又有青龙堂孙堂主夫人朱氏携着自家幼女与长孙女,花园子里光小姐便坐了五六个,另有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真是莺声燕语,花团锦簇,景致竟比这春色还要灿烂几分,谢汀兰坐在一众姑娘中间,一面同两位夫人闲话,一面与诸姑娘中穿红绫衫子的那个道:「早听闻邱夫人极擅制香,不想家中侄女也好此道,我闻着你身上这香气不同别个,竟极是清冽的,坊间所卖香料多是甜腻之气,远不如你这个好。」说完,一扯身边谢霖,「你自来只在太医院出入,每日里所闻无不是药香,今日也闻闻别个,看可比你那药香如何。」
谢霖一直垂头而坐,这时被姐姐拉着,方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道:「宫中药香多取艾、萧、郁、椒、芷、桂制成,气味中免不得一股辛辣之感,却可驱邪去病,你们女儿家所用香料却多是兰、蕙之物,只取其芬芳之气,这又如何比得。只不过这位姑娘所携香气中颇有清爽之意,想是加了一味薄荷,此物味辛性凉,当此春日,本便是阳气发散之时,正该注意保养,谨防阳气受损,用这一味薄荷香却是不大相宜了。」
此言一出,那姑娘不禁脸上一红,露出些尴尬之色,垂下头去,便不似方才那般爱笑了。
谢汀兰看在眼中,只急得不行。她数日前得了母亲悄悄遣人送来的口讯,晓得雷霆前来,当即便将弟弟拉来这处庄子,说是小住两日,实则将人圈了起来,这几日轮番请了各家姑娘来,只盼着弟弟豁然开窍,看中哪个,届时便是雷霆寻了来,见生米已成熟饭,也奈何不得,正可将二人分了开去,却不想谢霖竟是个油盐不进的,这些时日所见姑娘足有十数,却不见对哪个略为垂青,实实叫人头疼。
眼下见那沈姑娘被弟弟一席话说得没了声,场面便是一冷,谢汀兰正欲转圜,忽听园子入口处守着的嬷嬷喊道:「你们是甚么人,便敢胡冲乱闯。」说罢,高声叫起人来,「快来人,将这两个野小子捉……」不及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谢汀兰一惊站起,众人也纷纷起身,贴身伺候谢汀兰的两个丫鬟正要出去查看,便见园子外进来两人,当先一个冷面玄裳,丫鬟们并不识得,后头跟进来的那个却是认识,不是自家姑爷却是哪个,当下又纷纷站定,福身道:「姑爷。」
尾声
谢汀兰一见雷霆,心下便是一凛,面色微变。谢霖却是双眼一亮,喜笑颜开,几步走到雷霆跟前,笑道:「你几时来的?这一路上可辛苦么?」
雷霆方才站在墙上之时已然看见这园子中诸般情景,见谢霖身边诸女或妩媚或清雅,各擅胜场,道不尽的春色无边,登时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亦下不来,说不出的憋闷难受,不由得面做寒霜,此时到了谢霖跟前,见他眸光只在自己身上,于众女看也不看,这才眉头微松,露出些笑意来,道:「前几日便到了,却始终不曾见着你,今日才知你竟来了这里。」
谢霖一愕,回头问姐姐,「大哥既来了,如何无人通传一声?」旋即想到那日归家途中,姐姐见了个府中寻来的仆役,便即转道此处,霎时灵光一动,悟到些甚么,面色亦是一变。
谢汀兰却是惊愕过后收拾起心绪,道:「如今府里事务繁杂,吴伯忙晕了头,想是忘了遣人送信过来。」又向雷霆微微一笑,「左右雷相公是来做客的,一时片刻离不得苏州,总有见上的时候,却也不必计较这几日,你说,是也不是?」
雷霆此番以神兵谷弟子之身登门做客,谢汀兰便也不似在京时称他作兄弟,言语中十分客气有礼,却是一听便知的冷淡疏离。
雷霆心中有数,只做不知,回以一笑,并不言语,与她争这口舌长短。
汪展鹏却是在旁听得心下忐忑,凑近前,低声赔笑道:「汀兰,非是我与小师叔擅闯贵庄,实是小师叔惦念霖弟,这才不请自入,外头那婆子也只点了她哑穴,不曾伤了分毫,你千万莫要生气,有甚么话,咱们回去慢慢说便是。」
谢汀兰心下不快,却不忍对未婚夫婿发作,只得按捺住怒火,强作微笑,道:「我晓得。」
说罢,转头与两位堂主夫人道:「真是不巧,家中有贵客上门,却不能招待二位夫人了,改日汀兰必再设赏花宴,请夫人并姑娘们过府一叙。」
在场的几位夫人并姑娘俱是有眼色的,见状纷纷告辞,一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两个大丫鬟青梅并苏杏代主送客出去,不多时又急急忙忙返回园中,道:「太太同贺老爷来了庄子,马车已到庄门外头了。」
几人一听,忙匆匆迎了出去。
谢韵芝正自马车中出来,便见儿子同雷霆联袂而出,意态亲密,不禁又急又怒,险些一脚踏空,亏得雷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道:「夫人小心。」谢霖亦吓了一跳,忙扶住母亲另一只手,两人一左一右,将谢韵芝搀下马车。
谢韵芝缓过神来,望着身前这二人,一个文雅清俊,一个英挺悍勇,若拆开来看,不拘哪个都叫人欢喜,偏生站在一处,却是说不出的糟心,怔忡片刻,方自嘲一笑,「到底是上了年纪,手脚都不灵便了,多亏你两个。」
浑做若无其事,携了儿子的手,一行人进到庄中。
待诸人落座,丫鬟奉上茶来,谢韵芝抿一口茶,同贺长峰道:「这庄子并无甚出奇之处,不过后园子里养了几株好牡丹,还是家父在世时亲手栽下的,这些年精心养护,一年开得比一年好,前几日兰儿还说要带了霖儿过来看看,不想一住便不走了,展鹏同雷相公想是也得了信,赶了过来赏花罢?」轻描淡写,便将这底下一应波澜尽数遮了去。
贺长峰哪里晓得这其中种种,捋须一笑,「老夫素来只知谢老帮主使得一手好掌法,不想还有这等闲情雅致,今日既得便,定要赏鉴一二。」
余下四人听了,皆只低头喝茶,垂目不语。
待喝过一轮茶,众人起身随谢韵芝齐齐往花园去。
此时正值深春,落月庄后园中花团锦簇,不止牡丹,芍药、碧桃、荼蘼等亦是一簇簇,开得如锦如霞美不胜收,贺长峰观之颇觉心旷神怡,谢韵芝又着意款待,宾主言谈甚欢。四个小辈却是各怀心思,汪展鹏唯恐小师叔有甚惊人之举,一面紧盯雷霆,一面凑到师父与岳母旁,不时附和凑趣。谢霖走在雷霆与姐姐中间,先还有心说笑几句,岂料左右两人俱是板着脸,也自提心吊胆起来,三人便皆成锯了嘴的葫芦,各个闷不吭声。
谢韵芝眼风一扫,后面三人情形俱落在眼中,微微一笑,问女儿道:「兰儿不是请了各堂堂主夫人并姑娘们来赏花宴,如何,可有好姑娘入得你兄弟的眼?回头咱们也好上门提亲。」说着又向雷霆道:「听闻雷相公亦尚未娶亲,鄙帮中倒颇有几位才貌双全又贤良淑德的姑娘,可堪良配,相公如不弃,便由我做一桩大媒如何?」
她忖度雷霆与儿子之事当不曾报与贺长峰知晓,此时便当着贺长峰之面与雷霆提亲,倘雷霆应下,正可将谢霖同他拆了开去,便是雷霆不应,亦可借贺长峰之口劝说一二,想这雷霆总归不敢当着师兄之面自承断袖,坏了神兵谷弟子的名声,只需雷霆但有一丝犹疑不定,落入霖儿眼中,便生嫌隙,届时私下里母女俩再劝说几句,水滴石穿,总能说得霖儿心思活动,再不致这般情丝系在个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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