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轻晓 作者:荒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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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川原本手里抱着用纸裹着的花枝站在一旁,见状上前帮他,沈青亦一手掩着肚子动作不大利索,常川就一把折下一枝递过给他。
“谢谢啊常侍卫。”沈青亦笑眯眯对他道,两人并排一起回去,忽然沈青亦问他,“你与常卫同姓,可是亲戚?”
“并不是,我们都是宗府训出来的死士,保护皇族。旧姓要改,全都得姓常。
“那旧姓是?”
“我进宗府时年纪尚小,记不得旧姓是什么。”
沈青亦点点头,常川脸生得硬朗,常年也是一幅不通人情的模样,那是因为他从小便受非人训练缘故,可沈青亦不知道,这样的死士吴王身边就这么一个,还给他当起了马夫和家仆。
回到家中,沈青亦怕沈秋语也像那管家一样说不吉利,就把花枝放入自己房中。
除夕前一日大清早,两车年货送入沈家,送货的人赶着回家过年,叫人卸了货匆匆跑了。沈秋语起来到大堂绕了一圈,啧啧称奇。又命家仆将那些檀木漆器盒子打开一个挨着一个放在地上,里头用锦布保裹好水晶杯、红珊瑚、梅子青瓷瓶各类名砚和玉器,甚至还有西洋的珐琅金制烛台和银器琉璃制物。
“这些可都是珍奇的玩意。”沈秋语随手挑起一个雕花铜制小香炉,初觉实在普通,翻过来后见宣宗年号,不由感慨,“青柳真是卖了个好价钱。”
沈青柳闻讯赶来,见附的信函是送沈秋语的,且无署名,心底有几分纳闷。皇帝往年也不会大张旗鼓地给他送上这么一堆自己用不上还嫌占地方的东西,书画倒是送了不少。沈青柳琢磨着拿起那信函再仔细瞅瞅,纸用的是描银梅花纹蜡笺,仔细闻那墨香还像是宝斋云香墨,就是这字丑了点看上去有些暴殄天物。
思量来思量去,沈青柳得出结论,“看来是亲爹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沈青亦回到家中后,睡眠反而不好,一来沈秋语从药材铺里取了压箱的宝贝炖上各类补汤给他喝,二来孕中情绪本来就不稳,白日里人前倒没什么,晚上一进被窝就心烦。晚上就更容易作恶梦了,梦里不是铁马冰河就是血染天街,半夜里惊醒过来又难以再入眠,只待长夜漫漫后天光渐明时分才能再小睡一会儿。
几日下来眼圈甚重,沈青柳每日早起后见他眼底愈发黯沉,就说上元节游灯会去,就当散散心,说沈府所在的杨枝镇上年初八就挂上灯了。沈青亦想说也好。吃过晚饭后沈秋语嫌人多回房去了,沈青柳便和沈青亦二人带着若干家仆到去了。
巷中鞭炮声仍时时作响,镇上早已悬灯结彩,拖家带口出来游灯会的络绎不绝,小孩儿们脸上戴了各式面具,在人群里奔来跑去,沈青亦看了很是喜欢。城楼下作工精巧的八角宫灯相连,每盏宫灯的纸面上各绘一幅画,沈青亦挨个看过去,原来是一张盛世的洛京图。
沈青柳不由惊叹,“可是真漂亮啊。”
再往前是用红漆木杆子挂起的一整面写灯笼墙,这垒起三层楼之高的白色写灯笼,每个写灯笼正面都用红字写着“吉祥”或“如意”“平安”等,背面上就是各个酒家商铺或是学堂的名字。沈青亦和沈青柳找了半天,终于在里头寻见了自家“沈字药铺”,下头写着沈秋语、沈青柳和沈青亦三人的名字。两人不由对视一笑,再看那灯笼正面,写的是“平安”。
再往北游玩了一阵,见过了花车和彩灯,就到了河边,沈青柳令一名家仆买了几盏莲花灯,又去寻人借了笔来。
沈青亦选了一张素笺,并未犹豫写了五个字后折起来放入莲瓣里,有些吃力地屈膝将莲灯放入河中,闭目双手合十默念几遍平安。
他不晓得自己那盏灯还没等漂出一里远,就叫人河中画舫上的人给捞了去。四天后吴王在京中收到探子给送回来的信里,就夹着他的那张素笺。
吴王翻开一看,上头赫然写着“愿吾儿平安”五个字。
自从吴王知道宗府蓄意将他给沈青亦的信截走后,担心常川一个人不够,就派了几个身手功夫好的暗地里保护沈青亦,隔上三五日便向他回报。两个月来报上来沈青亦或是在御药局里踏实工作,没有要辞官的迹象,或是回常州后在家安生休息,也没曾上报说他去了哪家青楼狎妓还是定亲娶了哪家姑娘。
吴王笃定是沈青亦替他父亲放的河灯,也就放在了一边,拿起密报看了一遍,显些气得要直接冲回江宁府。
原来这日沈青亦放完河灯后说走得累了,沈青柳便带他去茶楼里坐坐,说今天还有广州府来的伶人唱戏,还说是曾去了西洋,学了些洋人的戏码回来。
沈青亦刚踏进那茶楼,就看见了李浩楠,他一身儒雅新装,独坐在茶楼前认真听那伶人唱着不伦不类的调子。
“李兄!”
李浩楠见到他大为吃惊,却眉开眼笑,“哎呀,果然遇见你了真好,只听说你在沈字药铺,可最近歇业没开门。”
又见一旁的沈青柳,惊叹真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仍问道,“这是?”
“这是我哥哥沈青柳,哥,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李浩楠。”
沈青柳礼貌地笑笑,“幸会幸会。”
李浩楠让他们快些就座,莫要挡住了后边人的视线,沈青亦扶着腰坐下,问道,“李兄,为何会到吴地来?”
李浩楠面带苦涩,似是想到什么事,“在京中发生了些事罢了,”又爽朗一笑,“人生在世,难得逍遥,我决定了,年后便到广州港去寻旧友,一起出海去。”
“真的,这…”
“诶,青亦可别担心我,我这旧友啊是在京中所识,他祖上曾有三人为相,十几个进士,到他这代正好是单传,可他志不在仕途,十五岁那年就出海了,听说十七岁出行至柯枝国时还重病了一场,差点就回不来了。”
这听得沈青亦更为担心,沈青柳开口道,“这海贸一趟少则小半年,多则数年才能回夏国来,你也不怕家里人担心么?”
“我爹说我就是要出去试试,才知晓海阔天高,唉,”李浩楠目光里有些闪烁,“只是少有机会能寻青亦喝酒了。”
“不过也好,李兄不也说向往出海,这下子就能亲眼见到那书上的珍奇事物了。”
“哈哈哈,还是青亦懂我。”
晚上李浩楠借住沈府一夜,第二日早上便告别了。
皇帝派了特使来,却不是要沈青柳去松江府,而是命他回洛京去,沈青柳看着特使的信直皱眉。可也没办法,沈青亦悄悄问道是为何。
沈青柳说,“这麻烦差事儿又丢给了吴王,苏枳要把松江府加封给苏宇文,要他去理。”他说完折了信,看了沈青亦一眼,“三月时吴王便能回吴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皇帝觉得这松江府既在吴地和淮地之间,不便管辖。要是交给淮王或是吴王其中一人来管,治理来得更方便。淮王封地有七府已然将成一国,而吴王只有三府,若是将此地交给苏宇文来治是再好不过了。右相不赞同,说若是如此,吴王便占了江南最为富庶的四府,又手持重兵,要是有异心,怕是能起兵直取京师。
可对于吴王来说多个府就多个麻烦,光三个府的政务杂税就够呛了,吴王久居京中,吴地至京中快马来回也要七日,各府知事一般是先代批复,呈交给吴王再看,若是有不当之处必是即刻便要驳回。时常至深夜都无法批完事务,要是换作以前吴王必不答应,可现在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沈青柳快马回京之后,沈青亦也回了吴王府,每日仍去御药局。好在沈家一族男子受孕者不似女子,八个月肚子大小也只与女子五六个月大小相差无异,加之虚胖,同僚当他是过年大补所致。
这日一大早,皇城里便派了人来,在布告栏上贴了夏国与白芜结亲的消息,吴王与白芜世子的正式昏期因吴王加封松江府,推在了五月。
沈青亦踏进御药局里时,四周的窈窈私语唰地消失,同僚的目光多少有些奇怪。自他从常州府回来后,江宁御药局也有传入流言,说沈青亦曾俸侍吴王,当过侍童。这回是叫人赶回江宁来,而辞官想必也是迟早的事。连带着同僚们看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不屑。
半个月后太医院来令说沈青亦辞官信已批,即日可离去。沈青亦收拾了东西进布袋,起身松口气,听见有同僚羡慕说家中有药铺便有底气,也夹杂有意味不明的低语笑声。
沈青亦听了也只是笑笑,他打算今夜收拾好行囊,明日就与常川告别返乡去。正巧这天下午沈青亦家里一年轻仆人赶了过来,说家主沈秋语失踪了。
那家仆递过来一张蜡笺,写着“吾儿,秋语出去玩上一阵,不久便归。”也没有落款,可这字丑得沈青亦只看一眼便知道不是父亲的字,即使沈秋语用左手写也比这字写得好看。
沈青亦知道沈秋语有些奇怪友人,想可能是一起出去玩了。可沈秋语不在,现在上哪里去寻能给男人接生的人成了他头疼之事。他便更急着归去,相对于王爷府,沈府是自己家,是安全之地。常川说王爷授命要护他周全,就跟他一道前往常州府。
而吴王在等加封松江府事宜由大理寺到宗府再到皇帝之间走一遭,忽然得了消息说沈青亦交了辞呈,据说还是沈青柳拿着信去的太医院。
吴王这下再等不到三月,即刻启程飞奔去江宁找沈青亦。可他才出京刚到保定府,便被拦下说京中有变,白芜世子越子寒在酒楼里吃饭时,与人起了口角给杀了,而杀他的人正是白芜的使臣欧阳颢,皇帝令他速速返京去。
吴王拉着缰绳,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却只能焦燥地驾马在原地绕了一圈,最后目光朝着南方定定看了一会儿,沉默地转过身,“回京!”
越子寒晚上独自在杏花酒楼里喝酒时,欧阳颢也与白芜其他使节正好也在吃饭,欧阳颢喝多了酒,见到越子寒两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最后扭打起来,欧阳颢还砸碎了店内墙边新进的数罐酒,不想越子寒挨了他几拳头后竟然倒地不起。欧阳颢又一把火烧了杏花楼,最后还是叫同行的那名使节给拉了出来,而越子寒却与那杏花楼一道被烧成了灰烬。
而这把火又烧及了旁边几幢屋舍,好在天气尚冷,入夜后又下了场雪。禁卫军才能将火给灭了。欧阳颢酒醒时才觉不妙,知事情糟糕。禁卫军拿下这两人交给京兆府,京兆尹不敢管这事,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卿也只能先关押了人,第二日上报给了皇帝。
沈青柳回京没多久,皇帝还没过几天开心日子,又遇上这事,命人去请吴王相谈,可吴王不知为何去了吴地,皇帝就先派了使节去白芜,余下的说等吴王回来再作打算。
欧阳颢知自己命难保,又心道既然越子寒已死,活在这世上没什么意思了,吴王踏入大理寺天牢的时候,甚至连头不抬。
大理寺少卿过来同吴王说,欧阳颢两日来不食不饮,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苏宇文低声问道,“越子寒尸首可好好收殓。”
大理寺少卿小声道清理后并未发现遗骨,正不知如何是好。吴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宇文见那欧阳颢知道自己来了也没动静,他现在没什么耐性,转身想走,这时欧阳颢却开口了。
“苏宇文,你当寒儿是真心喜欢你?”许久没喝水,欧阳颢声音早已嘶哑,抬起头来时苏宇文看清他的神情,竟一夜苍老青丝染白。
苏宇文哪道他哪管越子寒喜不喜欢他,欧阳颢这么一搅和夏白两国联姻就前功尽弃了,“人都被你害死了,何必惺惺作态叫得如此亲昵。”
欧阳颢全然没听他说什么,接着道,“寒儿也真是,拿你来气我也罢,还找上姓李的那个无功无名的小人来取笑我。”
苏宇文当他是失心疯,懒得多和他说一句话,想起当日一见此人手持旌节的样子煞是春风得意,最后却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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