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引+番外 作者:bish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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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太师为三朝元老,门生众多,致仕虽年久,朝中声望却不减。钟家风头最盛之时,亦不曾动过韩府的念头。只是韩家已多年不问政事,如今怎得?
钟璃衡艰难吞咽,为今之计,唯弃车保帅,他惶恐下跪,大声道:“陛下,臣有罪。”
“哦?爱卿何罪之有?”
“臣,失职!推介郑、史二人,恳请陛下降罪!”
“爱卿请起。”昭昇帝语气不见震怒,倒是悠闲十分:“此事尚未坐实,爱卿何必着急请罪?”
“依朕之见,刺史乃一州长官,不可轻易判定,还应遣人探查此中真相。”
“众爱卿,何人可担此重任?”
“回禀父皇。”元螭出声道:“儿臣以为,三弟为人最是公道,可担此大任。”
“元琛?”昭昇帝目光越过众臣,着落在元琛身上。
一直低首的元琛起身出列,道:“儿臣领命。”
李镇渊随百官同行,看阮凤邪正在身后不远处,止步道;“阮少卿。”
阮凤邪停下脚步,秀长的狐狸眼中染了些吃惊的神色,大约是想不到李镇渊竟会主动同他说话:“李将军。”
李镇渊观钟璃衡反应,已猜出那奏章上署名的必是韩轼无疑,而阮凤邪在朝堂上一反往常,沉默不语,想必是一早知情。
“我正欲拜访故人,少卿可愿同往?”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花间居之名正是取自此句。帝都众客栈,属其最为雅致,亦为一众文人墨客所爱。
韩轼正煮茶品茗,见了李镇渊同阮凤邪,也毫不诧异,对二人温雅一笑:“二位来得正好,试试某煮茶的手艺如何。”
李镇渊同韩轼是总角之交,自然不会拘泥于礼仪,在韩轼面前坐定。
阮凤邪却恭谨地行礼:“大理寺少卿阮凤邪见过温郡王。”
“嗯。”韩轼应道:“早闻少卿英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名不虚传。”
“阮某承蒙韩府大恩,着实感激不尽。”阮凤邪之父曾是韩琤门下,他含冤之时,韩太师曾修书一封,交予赵王。
李镇渊不知其中详细,先是有些疑惑,转而去看韩轼。“都是旧事。”韩轼语气淡然,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再提。”
阮凤邪这才坐下。
韩轼为两人各满上一杯。李镇渊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只觉得先苦后甘,倒有些后悔喝得太快。
却听一边的阮凤邪漫漫道:“观茶形白毛茸然,闻茶香清鲜悠长,察茶色浅黄澄澈,品滋味醇甘甜爽,可是君山银针?”
“正是。”韩轼点头,又为二人满上一杯:“这是第三道茶。”
李镇渊嗜好饮酒,对茶道钻研不深,不知有这许多门道,听阮凤邪讲的观、闻、察、品,这般细致,倒有种刮目相待的感觉。
三人饮过三道茶,韩轼开口道:“弟此番入京,是为应举。”
“应举?”李镇渊吃了一惊,韩轼乃郡王出身,门荫即为从四品下,根本无需科举一途,便是秀才科上上第亦不过正八品上。
“弟在建康时,夜梦一大鸟紫色,五彩成文,飞下立于庭前梧桐,久久徘徊不去。告于祖父。大父言此鸟为鸑鷟,凤凰之辅,我当为帝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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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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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说的玄乎,倒有些神怪的色彩,李镇渊只把它当说辞,并不采信,口上却道:“若真是如此,子隐入京便是天命所向,不可违抗了。”
韩轼叹一声,抬眼看李、阮二人:“神怪之说虚无缥缈,州上却推举我应考秀才,与众人一并送人尚书省。”
大理寺。
火把之光昏暗跳跃,将牢中的一切照出畸形的黑影,拉长变形,阴森恐怖。
钟年被投入死牢已有十数日,只等着年关一过,便押去斩首。此处的阴暗潮湿比大理寺狱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年前受的眼伤复发,这钻心的疼痛自眼眶蔓延到脑仁,搅得他日夜不宁。
今夜又是漫长的一夜,但牢门外渐渐出来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在栅栏外停下。
他听着来人衣饰窸窣作响,行走间带起一两声轻咳,睁眼低声道:“献之。”
来人正是三皇子元琛,他身批一件深色大麾,肩头的雪都不曾掸落:“纪成,别来无恙否?”
钟年嘶哑一笑:“你看我可好?”
元琛不语。
钟年背倚狱墙,身着灰色囚服,一派落魄模样。
“今夜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也好。”钟年起身,隔着牢栅,与元琛正对:“你贵为皇子,本不应屈尊前来,能顾念兄弟情分,已是极好。”
“是我无能,不能救你于水火。”元琛自责道。
“夜路行多,总有见鬼的一日,我倒也是解脱,先行一步罢了。”
“二哥昨日回京,揭举郑、史二人。”元琛顿了一顿,打破沉寂:“父皇命我查处二州刺史。”
“汝豫二州?”钟年皱眉:“此行断断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元琛追问道。
“这二州刺史是父亲推介的,亦经了我手,他二人秉性我最熟知,溜须拍马的本事最高,欺压诓骗的手段使得,下到州里,必是一方不宁。”
“舅父为何……”
“父亲贪财,亦非一日,这二人献得最多。”他又接道:“如今陇右山南河南三道大旱,乱军四起,天下值多事之秋。是非之地,非常之时,不可轻往,何况……”
“何况二哥方从那处回来,不知布下了何等天罗地网,要取我性命。”元琛缓缓接道。 二人对视,看见彼此眼中的坚决神色,半晌不曾言语。
紫宸殿。
昭昇帝看完手头的奏折,扶着额头:“老三病了。”也不再说一句,只是安静地看着案前跪伏的元澈。
待元澈熬不住,微抬起头,观皇帝神色,昭昇帝方自案后起身,移步到元澈身前,把那奏折递到元澈面前,元澈双手接过,看着其上列数的一条条罪状,正是说的郑、史二人。他凤目闪过冷光,双唇紧抿,待昭昇帝出声。元澈此时已在紫宸殿中静默地跪了许久,自那日朝会,不出五日,元琛风寒病重,不得上朝,昭昇帝旋即召他入宫,他便知这事还是要着落在他身上。
昭昇帝扶起元澈:“十四,你三哥病了去不得,朕心着实忧虑。”
他不过是在宫中挣扎求保全,原无夺嫡之想,赵、晋二王缠斗数年,他亦不曾好过。
元澈直觉得昭昇帝的目光难熬,仿佛芒刺在背,心道已是避无可避,对昭昇帝再行稽首之礼,缓缓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老皇帝得了满意的回答,长袖一拂,坐回案边:“得子如此,朕心甚慰,你尽早出发,不要有大的扰动。”
元澈抬头,最后看了眼昭昇帝讳莫的神色:“喏。”
☆、第十二章
德佑三十五年,大寒。
大寒一到,天候便逐渐和暖起来,迎面吹着的虽仍是猎猎寒风,入目的也仍是银装素裹,到底是新春将近,众人面上都沾些喜气,不少人家纷纷挂出新刻的桃符,东西二市亦喧哗非常。
李府家丁抬着步辇穿东市而过,又经了几坊,才在元澈府外停下。
李镇渊撩起暖帘,见府门紧闭,门前冷冷清清,心中不由得纳罕,他出得步辇,跨上台阶,抓起丹漆金钉铜环,叩门两次,半晌,才有一个青衣小童开了一条门缝,见是他,方才费力地推开大门,施礼道:“见过李将军。将军有何贵干?”
李镇渊见这小童面生,并非上回见过的书隽,便问道:“十四殿下可在?”
他前几日得了风声,晓得元澈替元琛去了汝州,心下又是惊讶又是焦急,却给李重明禁足了五日,是以今日才得来寻元澈。
“回将军,我家殿下早已出京了。”
“出京了?”这般快?李镇渊一皱眉:“何时走的?”
“七日前。”
七日前?竟比自己所知的更早,
这小童见他面上懊恼,便问道:“将军可是有要紧事?带殿下回来了,某可代为转告。”
李镇渊摆手:“也无甚大事,你家殿下可说了何时还京?”
“殿下说,此去少则三旬,多则两月。”
天子遣使巡按天下风俗,黜陟官吏,本是隆重的事,可元澈竟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自己尚来不及同他道一声珍重,来不及低语一声“无人调护,自去经心”,便让他一个人踏上了兵荒马乱的路途。
元澈虽离了京,可年关却照旧接近。
除夕夜饮过花椒酒,同父亲一道守岁。年初二便和元憬韩轼等一众好友一道吃酒,拜访过京中高官,甚至同阮凤邪去赏了城外新开的腊梅。听得府外爆竹声声,京中俱是忙碌欢庆,他却总觉得缺失了什么。
但李镇渊这失落并不曾持续太久。
德佑三十六年正月,山南乱贼大起,北向突围,浩浩荡荡直逼潼关,迫近帝都。
是年正月十六,元宵刚过,昭昇帝急召游击将军李镇渊入宫,拜李镇渊为三品平南将军,统领山南各州府兵,奉命讨贼。
正月十九,李镇渊帅五千铁骑大败三万贼寇,解潼关之围,贼四溃逃,或南下奔阆、夔二州,或东向河南、河北二道。
李镇渊率兵南下,同各州府兵会于蜀东。
德佑三十六年正月。
元澈同书隽自帝都出发,赶了十几日路程,方到汝州。他是微服出巡,沿途上不曾惊动,到了汝州亦不曾即刻去见郑仰,倒反在客栈投宿,住了好些时日。
这汝州刺史一早听说京中要来人查访,先是慌乱了一阵,后几日得了消息,说来的为晋王,他忖道钟尚书同三皇子是舅甥,虽说是赵王告到了御前,总不至于得个死罪,寻思着留得青山在,一切便还留有余地,稍稍心安。
悬着的心这厢才放下些,怎奈朝中又换了十四皇子。他同十四皇子是向来没有交情的,自然焦虑万分,渴盼着这位一到,便去巴结,不料半途就没了元澈的消息。一算已是十数日。新年虽是喜庆,心头的忧思不减,日不能安,夜不能寐。却不知元澈早已在城中观他举动了。
“殿下。”书隽打了一盆清水用作洗漱,推门而入。
元澈正坐在窗边,望着楼下出神,虽是新春,但城中喜庆几无,萧条却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听书隽唤他,便转过头来,皱眉道:“外头比不得府中,可不许乱叫。”
书隽乖巧地一低头:“是,公子。”一边将清水放在床边的木架上,“公子快些洗漱罢。”
元澈走到架边,漱口洗面毕,回过身来问道:“打听的事可有些眉目?”
书隽道:“西边乱年灾荒,民不聊生,乱匪大起,不少灾民东逃,都到了汝豫二州。”
书隽说得这些,元澈都知晓,便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只是这如州刺史在城门外设了关卡,如若灾民入城,必先上缴白银三两,且以人头计。故而许多身无分文的灾民只得在城外徘徊。非但如此……”
“非但如此……”元澈接道:“他在城中亦不行布施之事,必是吞了赈灾粮款。怪不得年成这般不好,他还能凑出银两孝敬朝中诸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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