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引+番外 作者:bish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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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流寇便全部命丧崖抵,为祸大晟数年的流寇之乱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戛然而止。
李镇渊站在崖顶,驻足凝视。
他的面上并无半分大功告成的喜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冷硬。
“徐迅,你是否以为,我太过心狠手辣?”
徐迅在他身后沉默半晌,终是不曾回答。
李镇渊转过身去,抬头去看那被蜀地重峦叠嶂掩盖大半的天空。
“我初从军时,家父曾细心叮嘱我除恶务尽。其时我并不明白。”他轻轻叹了一声:“一将功成万骨枯,也许为将者,注定就是要踏着万千人的骸骨步步向前。心肠太软,是成不了大事的。”
徐迅诧异地看着李镇渊,想不到这个用兵如神且看似严酷狠辣的少年将军会如此说话。
男人的线条冷硬的面上却是黯然。
李镇渊当然是对的。
可对的,却不一定是好的。
尽管如此,他们的一生仍旧免不得征战,以一腔热血与满手罪孽去护卫大晟江山。
“将军,”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将流寇东向的消息告诉于他。先前专注于消灭贼寇主力,故而这一小撮贼寇的动向被众人压下不报。
“前日探子来报,有贼寇动向,一路烧杀抢掠,恐怕是要借汝豫二州入河南道。”
“你说什么?”李镇渊霎时脸色大变。“这等事体为何不早早向我禀报?”
徐迅答道:“汝豫二州亦有府兵,贼寇人数不过万,纵使路上扩充,亦不过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李镇渊闻言却是忧心如焚,他顾不得休憩片刻,立马领三千精兵,日夜奔驰去救汝州之围。
他知道元澈也许在汝州,若是汝州攻陷,他身为大晟皇子,会被如何对待……
李镇渊每念及此处便不敢深想……
他还没有告诉那个人,他是怎样的喜欢着、眷恋着他。还没有告诉他,为了他,纵使刀山火海,李镇渊也能面不改色去奔赴。
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快马五日路程,这五日对于李镇渊简直似阿鼻地狱般煎熬。第四日,李镇渊领兵与溃逃的七千贼众相接,剿灭贼众之后,从俘虏口中得知,元澈确在汝州,而汝州亦未被攻陷,方才稍稍安心,便命大军驻守此处,轻骑减从,只领最为亲信的十几人赶汝州城。
又是一日驰骋,李镇渊纵马至刺史府前,翻身下马,正遇着许达。
许达先前并不曾见过李镇渊,只见一个高大英武的年轻人跃下马背,就要冲进刺史府里,喝了一声:“来者为谁?竟敢擅闯刺史府!”
李镇渊关心则乱,亮出令牌,怒道:“我乃平南将军李镇渊,谁敢拦我?”
许达对李镇渊早有耳闻,现出崇敬神色:“游击将军徐明,见过将军,情急失礼,还望将军海涵。”
李镇渊短促一点头,示意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急着问道:“元……十四殿下如何了?”
徐明一愣,面带忧色,答道:“殿下受了伤。”一边对身边士卒嘱咐道:“带将军去殿下那里。”
又道:“属下还需巡逻城内,在此与李将军别过。”
李镇渊瞬间好似被巨石砸中,胸中痛得不能自己,勉强点头,也不待士卒领路,便沿着许达所指的方向,迫不及待地奔去。
好在刺史府并不太大,李镇渊轻易寻着元澈所在,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元澈床边。
元澈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不过一月不见,元澈却清减许多,叫李镇渊止不住心疼,好似有一只尖利的爪子,在狠狠攥着他的心,疼痛得那么深刻。
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元澈的手,那手冰凉的可怕,简直让人以为手的主人已经不久于人世。
李镇渊想到自己险些失去元澈,不禁一阵后怕,将元澈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殿下……元澈……”李镇渊缓缓说道,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担忧喷涌而出,汇成心中脉脉流淌的柔情。
他轻轻吻着元澈的手,坚毅的脸神色哀戚,几乎是哽咽着:“求你醒过来……”
“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
李镇渊忽然感觉到,同元澈相比,名利权斗这些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他悔恨自己不能早些醒悟,不能在他最无助最危险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
元澈昏睡中似乎听闻他的表白,眉头因痛楚轻蹙,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弯起来。
扇子般的眼睫如蝶般微微闪动,终于睁开眼来,艰难道:“文远……”
李镇渊瞬间被一阵狂喜击中,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
“元澈,你醒了……”李镇渊此刻早已忘记了君臣之礼,世俗之防,只想把眼前失而复得的这人狠狠抱进怀里,融在骨里,好让他与自己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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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元澈异常地温驯,并不说一句话,凝视着李镇渊惊魂未定的的脸庞,面上只剩下温柔和安抚的神色。
他一只手同李镇渊的手紧握着,另一只轻轻抚上李镇渊坚毅而英挺的脸庞,摩挲着因日夜劳累而略略清减的容颜。
他知道,明明在生死边界徘徊的人是他,但最为恐惧的人却是李镇渊。李镇渊的心跳动地如此之剧烈,就连与他相贴的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没事了,”他在他耳边轻轻道:“文远,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李镇渊的怀抱却更紧了些。
两人从未如此如此亲密,又是一番小别,对对方的情意不由得更为深重,
李镇渊靠在元澈耳边的唇落在了他的耳廓上,渐渐地下移,转而亲吻他的面颊,他的吻极其轻柔,仿佛怀中的人是一件极其脆弱的绝世珍宝。
元澈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却不曾阻止他。
“殿……殿下……”门外传来细若蚊蚋的声音,原来是书隽拿小案子端着元澈的药汤,正目瞪口呆。
李镇渊见他们这幅样子被别人瞧见了,面上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像个初识□□的毛头小子,嗫嚅道:“殿下对不住,是文远僭越了。”起身便欲急急离去
元澈又是莞尔一笑,拉住他的手,道:“文远,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同你是一样的。情之所至,是不能自己的。”
元澈从来都是清清淡淡的神情,此刻,那双眼却既真诚又温柔,美得勾魂摄魄
心跳再度失了控,仿佛野马脱缰奔驰。
元澈轻咳两声,对门外的书隽说道:“你把药给李将军罢。”
“是,殿下。”书隽立马收起诧异之情,将药碗端给李镇渊,一边乖巧地关上房门退下了。
“文远……”元澈唤了一声,“你说什么都愿意做,那就先喂我喝药罢。”
李镇渊面上红晕还未褪尽,被元澈这样一说,又升上脸颊,只在床边坐下,为元澈先将滚烫的药汤吹凉。
李镇渊张了张口,说不出什么话来,心中却十分安适稳妥,像是千钧重担落了地。又见药汤已经温凉,便一勺一勺喂给元澈。
元澈一勺一勺喝着,药液虽苦,依旧甘之如饴。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李镇渊将碗放在一边雕花矮柜上,又拿白绸为元澈擦拭嘴角,笨拙却又细致。
元澈一把抓住他的手,眼底里都是笑意:“文远说的话,那样好听,我不舍得你难过,便是在黄泉路上,也要强行回来的。”
李镇渊忍不住情思萌动,欺身上前,再度拥住那具略显单薄的身躯,将自己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印上元澈的。
元澈的唇微凉,却一如想象中的柔软芳香。
元澈瞬间回拥李镇渊,将舌尖伸入男人的口中,攻城略地。元澈的舌仍带着苦涩的余味,但李镇渊浑然不觉,沉沦在元澈所给的热情中。
良久,两人才缓缓分开。
李镇渊见元澈白布包裹着的肩膀渗出血色,面上不由得掠过一丝惊慌。
自责道:“我真是混账,明知你有伤,却还……”
元澈又亲亲李镇渊的嘴唇;“不打紧的,这点小小的痛楚,又怎么及得上我心中的喜悦呢?”
元澈虽不在意,李镇渊却十分心疼,急忙请大夫为元澈再次包扎。
剿匪事体已平,李镇渊不必再夙夜劳心,便在汝州陪伴元澈养病。
元澈亦是年轻体壮,这一箭距心脏一寸之遥,他休整了半旬,竟也好的七七八八。
他原是巡按汝豫二州,现下汝州刺史已被他斩杀,刺史府中业已搜出账本,而豫州刺史又畏贼潜逃,再无巡按的必要。
汝州百废待兴,元澈虽有心相助,终究不是他分内之事,便随李镇渊一道回京。
李镇渊怕他伤口初愈,难以忍受归途颠簸,便与他共乘一辆马车,故而回京的日子便长了些。
二人方互诉衷情,又朝夕相处,更是如胶似漆,只恨这路途太短。
一行人马行了近半月,才到帝都近郊。
帝都正下过一场大雪,雪后风寒,元澈坐在马车中不由得咳了两声,李镇渊怕他受寒,连忙放下车帘。
元澈却微微摇头,撩起车帘,兴致勃勃地向外张望。
帝都近郊都是富庶的村落,冬日农闲,并无一人在外,广阔的野地被厚厚冬雪覆盖,正是午时一刻,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升起白色的炊烟,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再过些时日,等这冬雪融化,便又是一年农忙,故而这番寂静之中,更有一线隐藏的生机。
元澈裹在白色的裘皮之中,青丝未结,便肆意地披散着,衬得脸色略显苍白,面上却十分愉快惬意,是难得的慵懒与懈怠。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今年的冬日这般严寒,来年的春光想是分外灿烂罢。”
李镇渊见他兴致这般好,亦就不再阻拦,正好此时书隽端上午膳,他顺手接过,放与马车上的矮几。
“往年雪景亦见得不少,怎不见你这般高兴?”一边给元澈布菜,一边说道。李镇渊是个被伺候惯了的人,至多不过能照顾自己,但照顾起元澈来竟十分乐意,虽没有无微不至,却也体贴。
一桌小菜精致而清淡,元澈接过白瓷碗,尝了几口,觉得这清凉碎、汤洛绣丸格外美味,便也往李镇渊碗中夹去。“自然是因为文远在我身旁。“
李镇渊一抬头,正对着元澈一双秀美的眸子,有些赧然,却更是欢喜。马车中空间窄小,虽是隔着一张矮几,二人相隔却并不远,李镇渊一时没忍住,亲了亲元澈水光润泽的双唇。
“你若喜欢,我便年年陪你看雪景,只要你别厌烦才好。“
元澈点点头,清亮的目光忽然黯淡:“年年岁岁花开放,岁岁年年人不同,若你我只是寻常人,这怕也不难,只是我们身在帝都,便不知可否有第二年,第三年,我从来都是不敢奢求明日的。“
他身为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不得不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李镇渊亦默然,两人相对着用完膳。方才的伤感才缓了一些,相互倚靠着,看着近郊的景色,直到帝都恢弘的城墙逐渐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两人为避嫌,分开入城,李镇渊独自骑马,领着十几随从,元澈仍坐马车,回皇子府。
朱雀大街宽五十丈,自朱雀门直通宫城,人站在其中,极为渺小。
李镇渊并非第一次离京,只是此刻站在朱雀门下,看着帝都繁华依旧,热闹不减,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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