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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引+番外 作者:bish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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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强强 年下 恩怨情仇

  他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般,甩开元澈的束缚,缩回手:“不要再说了。”他颤抖着闭上双眼:“不要再说了……”
  他转过身,拖着踉跄的步伐,逃也似的离开这间地狱般的牢房。
  李镇渊自宗正寺中落荒而逃。
  长夜将尽,东方已泛起微白,仍被雨云压抑着。
  帝都正下着一场缠绵悱恻的雨。雨丝细细,模糊了视线,将一切雕瓦粉墙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白雾中,只是遮不住初夏生机勃勃的嫩绿,青石板的路被洇湿,渐渐泛起润泽。
  但李镇渊却觉得这场雨那么冷,那么冷,几乎要冻僵他。根根雨丝仿佛针一般扎在他脸上,身上。
  每一个人都劝他不要接近,他却全然不信。
  他输得太彻底,身体、爱情,尊严,每一样他都毫无保留地给了元澈,却如同一个末路赌徒,血本无归。
  这一年,竟犹如一场大梦,梦中之人,却唯有自己。
  为什么如此温柔纤细的雨丝,却是如此的伤人?
  这一切如此荒唐,他想大笑,眼中却有什么落了下来,温温热热,但却是苦涩的,他撑不住,一手扶着墙,抹了一把脸,手上湿湿凉凉,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居然会因为元澈而如此软弱。李镇渊心中说不出是凄凉还是嘲讽。
  天色将明,他抬头,想把眼里的湿热逼回去,却只看到帝都的重重楼阁遮挡视野,为何帝都如此庞大,而他却如此渺小?
  他靠着墙,喘息了一会,强迫自己站直,慢慢踱步回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元澈注视着李镇渊离开,敛去了所有神情,化为空白,一双眼里却只有满满的悲哀之色。
  ——文远,对不住。
  元澈在牢房内枯坐许久,只觉得心里空得可怕,若说他之前还有几分悠然的神气,自李镇渊走后,他便连神魂也叫人抽走了,宛如一俱行尸走肉。
  牢房里却再一次响起脚步声,沉重,缓慢,像是来自一个老人。元澈转过头去,看着昭昇帝一张脸从黑暗中出现。
  终于现身了。
  “父皇。”他出声唤道,面上不知怎么竟然带了释然的笑意。
  ——元澈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在等他,等这条漫长路上的终点。
  “我替你母亲前来看你。”昭昇帝在元澈面前三步处站定,冷冷地看着他。
  元澈微微一笑:“多谢父皇。”
  “你可有话要说。”
  元澈敛下双眼,然后缓缓跪在昭昇帝面前,拱手俯身,缓缓行了一个稽首大礼:“多谢父皇,时至今日,儿臣已无话可说,亦别无所求。”
  昭昇帝走出阴森潮湿的牢房,才缓缓舒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抬起头,细雨已歇,天色微明,晓风微凉,一轮残月挂在东边,颇为凄清。
  登基三十六载,物是人非,当年同他一起挥斥方遒之人只剩下寥寥无几。心头所爱一个个离去,夺嫡伊始之后,他又失去了数个儿女,众皇子更是反目成仇。
  当年元澈出生之后,他恐这孩子终究是祸害,曾想下毒把他杀了,可谁知那婴孩竟挺了过来,仿佛冥冥中自有轮回,自那一刻起,他便有一种预感,欠下的旧债,终是要偿还。
  昭昇帝阖上眼,那张被岁月侵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迷惘混杂着痛苦的神情。半晌,才低声呢喃道:“萧妤,他竟同你这般相像。”
  他脑海中又浮现那个窈窕的身影,□□似烈火,舞姿胜惊鸿,一颦一笑,都艳丽得令人无法逼视。可是那深情,却是向着废太子孝成,就在那一瞬间,嫉妒侵蚀了他的心,令他决意要得到这个女人。
  然而萧妤看着柔弱,好似一只蝴蝶,骨子里却是极其倔强坚硬,宁愿折翼也不愿苟活。元澈又何尝不是如此?生死之间,也唯有一句淡淡的“别无所求”。
  到底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束缚住他们,令他们心甘情愿地俯首就死?
  又是谁,值得如此情意?
  罢了。昭昇帝叹一声,就让一切在此终结吧。
  他眼神转为锐利,对着身后安静等候许久的元直道:“把他处理了罢。”
  “诺。”
  徳佑三十六年夏,皇十四子元澈因谋逆入罪,褫夺皇子身份,贬为庶人,北向流放三千里。与其牵连者,或获罪入狱,或降职贬官,一时帝都内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宣判之时,李镇渊已身在北境,得知消息,只是木然,目光落在目前地图之上,许久,才露出一个苦笑。他原以为,元澈这个名字已经无法触动他的心了,却原来还是会抽痛。
  肃州、一月之后。
  此处已远离了关内道,位于大晟西北,几乎已是前线,自然是满目疮痍,兵荒马乱之处,常有小撮的贼寇前来劫掠,此处再西行三百余里,就能到达伊州,元澈流放的终点。
  元澈是犯下谋逆的罪人,流放之罪已是轻饶,断然不能有什么怨言。但他心知,昭昇帝绝不会容忍他在这世上苟活,恐怕这剩余路程行不到一半,他就要被除去性命,到时只要推说遇上贼人,便死无对证。
  押送他的差人歇在这家几近荒废的驿站,元澈手脚都带着沉重的镣铐,已被磨出斑驳血痕,只单单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疼得钻心刺骨。
  他在桌边坐定,端起粗陋的陶碗,喝了一口含沙的水,眼神掠过身旁看守着他的三人,这里地处荒芜,若要下手,此处真是再合适不过,只要拖他到荒林中,一刀就能结果了性命。
  一路来元澈多少也能察觉到,跟随着他的,绝不是普通的官差,一举一动,都说明这些人是高手。
  元澈双眼瞬间闪过寒光。
  这里已经足够远离帝都,纵使有什么风吹草动一下子也传不到那群人的耳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到了该动手的时候。
  他低下眼,不声不响地将碗端高,松手。
  刹那间,那陶碗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在这安静的驿站内,发出巨大的响动。
  “你干什么?!”坐得最近的差人警惕地看了一眼元澈,只见他抱歉地微笑,然后俯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这差役看着元澈一块一块仔细拾着碎片,因手上的伤痕露出隐忍痛苦的表情,不由得亦有些心软。
  不得不说,这个皇十四子确是貌胜潘岳,寻常美艳女子也不及他,便是连日来风吹日晒都无损他俊美无俦的容貌。
  他这么一笑,也叫人心旌摇动,倒不忍过分责罚了。他移开目光,稍稍松懈。
  正待此时,元澈忽然起身,用铁链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手上猛一用力,那差人没有防备,瞬时被他取了性命,尸体软软地倒下,被元澈扔在一边。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他站起来,无声地注视着着剩余的两名差人,不慌不忙伸手将额前乱发挽在耳后,露出一张素净又极其俊美的脸,眼里闪过腾腾的杀气,又隐没在冰冷的笑意之中,艳丽残酷宛如地狱修罗。
  剩下二人早已将手按在刀柄之上,站在驿站的门和窗之前,堵死了元澈逃跑的路线,这二人从一开始就是昭昇帝派来杀他的刺客,面对同行差人身亡亦无动于衷。
  “殿下。”其中一人开口道:“你还是束手就擒为好,论武力,你肯定不及我们二人,现在放弃,好歹走得痛快些。”
  元澈淡淡一挑眉,冷笑一声:“如果我说,今天我不仅要活着走出这里,还要你们一个个都曝尸荒野,死无全尸呢?”
  他缓缓地说着,双瞳黢黑,神色愈发深冷凌厉,嘴角的笑意却不减。
  “那我二人就只好冒犯了。”两个杀手对视一眼,高喝一声,抽刀出鞘,向元澈冲来。
  这二人是大内高手,身形极快,而元澈身披桎梏,便是有再好的功夫也施展不出,可他似乎意不在反击,只是一味躲闪,竟也是极快。一时之间驿站之内的桌椅柜凳都被砍了个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三人过不满十招,驿站大门轰然洞开,不知从何处冒出十数位黑衣蒙面之人,出手攻击这两个差役,形势霎时大变。
  那两个刺客不得不与黑衣人对战,但黑衣者人多势众,他们很快抵挡不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斩于刀下,做了不明不白的冤鬼。
  为首的黑衣人走到死去的差人身边,搜出镣铐的钥匙,然后半跪在元澈面前,恭敬地为元澈取下手上脚上镣铐。
  他摘下脸上黑布,露出一张极为平常的中年人的面貌,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殿下,这是元直总管给您的信。”
  此人正是元澈的暗卫首领,陶鉴,他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后跟随元澈,一直在暗中行动。
  元澈正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听到他的话,便接过,粗略一看,正是李镇渊近日来的情报。不由得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小心折叠,放入怀中。他弹了弹身上的尘土,领着众人走出这间鲜血四溅的荒山驿站。
  身后的暗卫将一早准备好的尸体搬入其中,一把火烧了这间残破古旧的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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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肃州是北疆重镇,亦是战事前线,李镇渊的大军就驻守在城外七十里,他们已经和匈奴的军团交战数轮,这些战役规模不大,各有胜负,但总归还是守军胜得多些。
  肃州城东有一家珲春医馆,已在此处开了十余年,馆内坐镇的肖衍大夫很是出名。这位大夫医术高明,日后将成为云游四海名扬大晟的神医,但现下,他只能安于这荒凉的北境,不敢向大晟的中心靠近分毫。
  只因他本姓萧,祖父乃是前太子太傅萧仲明的兄长萧伯昭。
  先嘉文帝一朝,以韩氏、萧氏为两大世家,根深叶茂,深得圣宠。
  然而三十五年前,昭昇帝登基次年,萧氏以莫须有的谋逆之罪被株连九族,血染数十里,当年盛极一时的门阀世家,也仅有寥寥几人幸存,而肖衍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彼时他无心仕途,沉醉修道,远行海外,寻求仙药,仙药不曾寻得,倒是保得一条性命,归来后萧氏早已陨落,故人难再。他携妻隐姓埋名,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北疆。
  而肖衍自小长于此处,向父亲学得一手回春之术,却志在四方。这天医馆即将闭门之时,一个头戴斗笠,身量高挑的年轻人携着一男一女走进了医馆之内,在肖衍面前坐定。
  跟随的两人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只站在他身后,似乎对肖衍视而不见。
  而那年轻人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嫣红的薄唇,单是看这半张脸,就知必然是位美人,不过肖衍自小见惯了各色人等,亦不以为奇,又直觉面前三人并无恶意,便只是随口问道:“何处不适?”
  那年轻人随口答道:“心口不适。”
  他声音清朗悦耳,叫肖衍心中一荡,不由得对这人生出几分好奇,便道:“行医讲究望闻问切,自然是要看看这位客人脸色如何的,还要劳烦你摘下斗笠。”
  年轻人低低一笑,道一声“无妨。”摘下头上所戴斗笠。
  肖衍借着那案上的烛火,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人,这一眼,却是惊得愣在原地。
  这确是一张极美的脸,初次相见,就连自身相貌极佳的肖衍都忍不住惊叹,可最令他吃惊的却不是这个年轻人的俊美,而是他同一人极为相像。
  父亲书房内曾收有一副画作,画上是一个貌可倾城的绿衣少女。他幼年偶然间翻看后,便忍不住询问,才知道这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堂姑,当年的太子妃——萧妤。
  而面前之人,五官同萧妤有七分相像,剩下三分,便是男子的勃勃英气,方褪去少年青涩柔和的轮廓,并不予人柔弱之感,只觉得益发俊美英挺。一双丹凤眼略带桃花,微微一笑,便可令人如痴如狂。
  “你……”肖衍睁大双目,对自己微微摇头。怎么可能,萧妤失踪三十余年,难道还会有后嗣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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