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引+番外 作者:bish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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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轻人微微一笑:“肖大夫,若真要论起辈分,我还应称呼你一声表兄。”
肖衍霎时变了颜色。他冲到医馆门口,确保四下无人,慌忙关了医馆的大门,才坐到这年轻人面前。
“你是堂姑之子?”
那年轻人略略一低头,“正是。在下元澈。”
太子旧部这些年一直同他有联络,却从未提及过这个表弟的存在。更何况——元澈?
肖衍一皱眉,这不是当今的皇十四子,新被流放的谋逆之人吗?又如何成了萧妤之子?
萧家后人所剩无几,太子旧部虽同他们皆有联系,却不曾将此中真相相告,因此肖衍知晓的其实极为有限。
“这不可能,你分明是昭昇帝的儿子。”他瞬间警惕地看着面前微笑的年轻人。
元澈面色坦然,不慌不忙地说道:“先妣是先太子妃萧妤,徳佑七年,太子夫妇为昭昇帝抓获,为保护父王,母妃徳佑十一年入宫为昭昇帝妃嫔,而我,作为昭昇帝十四子,在宫中被抚养长大。”
徳佑十八年,元澈出世,同年,先太子孝成殁,徳佑二十一年,萧妤自绝于茗湘殿。而世人却从未知晓先太子的行踪去向。
明明是极为悲惨的事,他讲起来却平平淡淡。那双幽深的丹凤眼看着肖衍:“萧氏后人的全部行踪,只有我才知道。我就是孝成太子唯一的儿子,毋庸置疑。”
肖衍半张着口,想要否认他的话语,但元澈同萧妤极为相似的脸,又似乎是明证。这个人的声音似乎有蛊惑之术,总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
他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详细面前之人,他抬起头,对上元澈灼灼的目光:“你来这里,究竟想要什么?”
元澈收回咄咄逼人的气势,抿嘴一笑。
肃州城外七十里。军营。
转眼已是八月半,即将进入秋日。北地守军已同匈奴交战过几次,暂时逼退了匈奴的攻势,只是凭李镇渊这些年来行军打仗的直觉,总觉得有不妥。
从前匈奴来犯,都是苦寒无粮之时,劫掠为主。谋略亦很简单,凭的是兵力强横,马匹健壮。
但此次来犯,却是全然不同。夏日水草丰美,再往前百里,除了这片荒地与草原交界之处,正是一片郁郁葱葱。
而且匈奴每次来时人数亦不众多,分成数股,轮番来犯。正所谓敌疲我打,敌追我逃,极有策略,大晟军虽是赢了,亦弄得疲惫不堪。
这背后,像是有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在给匈奴军出谋划策。再过一月,北境就要转入严寒的冬日,对守军极为不利,李镇渊心下亦是不安,恐怕此时匈奴正在筹集兵力,准备大举进攻了,他必得在此之前打破匈奴攻势。
李镇渊紧皱眉头,看着眼前沙盘,盘算着贼寇该如何进攻,正当此时,一支箭猛地穿破帐篷,擦着李镇渊的耳朵,呼啸扎入摆着沙盘的案几上。
“谁?”李镇渊冲到帐外,帐外巡逻的兵卒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只是照常巡游。李镇渊回到帐内,才看到那箭尾裹着一张薄纸条,解下来一看,上书“明日辰时,肃州城外,十里亭旁”十二字字,应是邀他前去。
这难不成是敌人的奸计?可谁会蠢到在敌人的地盘算计敌人?
李镇渊这一夜辗转反侧,到天明时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十几随从,驰马到十里亭外,见一男一女已经等候在那里。
那女子年约三十,美貌犹存,李镇渊并不认识,只是身形颇为挺拔,像是有功夫在身,而这男子,李镇渊确是识得的,他早年负伤,也曾去珲春医馆医治,因此认识馆内的肖大夫。
“肖衍?”他翻身下马,做手势令身后众人不要跟随,走进了十里亭内。
“李将军。”肖衍躬身作揖,神态从容。
“是你们叫我来的?”
那中年妇人并不答话,倒是肖衍答道:“正是。还请将军见谅,我身边这位女侠行事有些鲁莽。”
何止是鲁莽,简直胆大妄为,夜袭朝廷将领,这罪名便是斩首也不为过。不过这肖大夫曾经救治过他,这事他也不好与他计较,便道:“二位何事叫我前来?”
“多谢将军不追究,”那肖衍对着李镇渊又作了一揖,接着道:“在下有一好友命在旦夕,冒昧请将军前去救人。”
“救人?”李镇渊失笑道:“我可不是大夫,也不通晓杏林之术,就算前去又有何用?”
“有用。”肖衍神色坚定道:“世上只有将军一人才能救他。而此人亦是将军旧识。”
“谁?”
“十四皇子,元澈。”他拿出元澈随身的玉佩,李镇渊是识得此物的。
元澈。李镇渊霎时脸色大变。他不是被流放到伊州去了吗,为何会在这里?还性命垂危?他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恼恨,百般滋味,搅得神魂大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肖衍道:“三言两语分说不清,还请将军同我走一趟。”
李镇渊的面色冷下来:“若是我不想救他呢?”
肖衍愣了一愣,他未曾料到李镇渊会如此作答,片刻后才苦笑道:“那么殿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镇渊并不为其所动:“要么,你就在这里说清楚,要么……”他神色凌厉起来,“十四皇子今天就呜呼哀哉。”
肖衍一看他真个铁石心肠,同那个中年美妇对视一眼,那妇人解释道:“殿下流放路途行至大半,险被刺客所杀,如今虽然逃出来了,却中了刺客抹在暗器上的□□。”
“此毒名为无心,为天下十大奇毒之一,如今肖大夫已凑齐了解药所需的所有药材,只差一味了。”她看向面前傲立的李镇渊。
“心上人之血。”李镇渊缓缓道,眼里的冷意并未消融,“想不到世上竟真有这无心奇毒,我还道这不过是前人杜撰之物。”
肖衍道:“家父当年云游四方,也只见过一次而已,此毒由前朝宫廷流出,传言是前朝玢阳长公主为毒杀其负心的驸马所制,真假不知,当年家父曾以自身血液代之,未能救回中毒之人,正是缺了这一味。”
“哼,”李镇渊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你们来寻我,岂不好笑?你家殿下蛇蝎心肠,怕是根本没有心,更遑论心上人了。”说罢拂袖,就要转身离去。
那中年美妇脸上现出愠怒之意,一把扯住李镇渊:“殿下若不是为你,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你说什么?!”李镇渊转头逼视这女子。
那女子自顾自地说下去:“若不是为了保全你,保全李府,凭殿下多年的谋划,由怎会不能全身而退?他若是要害你,利用你,你今日又怎能安然无恙地做你的将军?”
“殿下纵使对不住天下,也没有对不住你,枉费殿下保你这一番苦心,你竟然对他见死不救,同禽兽有何分别?”
那女子说得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李镇渊却是听分明了。
原来元澈那日如此对他,却是在救他,斩断自己与李家的纠葛。
而他现在危在旦夕……
“带我去见元澈!”李镇渊一咬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这章讲了一下过去的恩恩怨怨吧~
其实将军并不是愚忠,只有他真正认定的,他才会效忠,所以殿下想要重新夺回将军的心,没有那么轻易呢~
☆、第二十八章
肖衍领着李镇渊赶到珲春医馆,引他进了元澈所在的后室。元澈正昏迷着躺在榻上。李镇渊三步并做两步抢到他面前。
元澈素衣躺着,一头青丝凌乱披散,双唇乌紫,面色苍白,李镇渊屏住呼吸,拂开他额前乱发,见他眉头紧皱,眉宇间尽是痛苦神色。却连一丝□□也不肯发出。
他一直知道元澈极为克己隐忍,见他昏迷之中都是这般,胸中不由得狠狠一恸。
他竟曾想让他就这般痛苦死去……
李镇渊拉起元澈的手,那手毫无温度,直如冬日冰凌一般,仿佛元澈此刻已经死了过去。手腕上密密麻麻地缠着数圏绷带,还渗出血来,应当是戴着镣铐的缘故,可以想见绷带之下必然是血肉模糊。李镇渊一想到元澈那白洁犹如象牙般的肌肤上要留下一道道扭曲丑陋的疤痕,更是心痛不已。
元澈说得每一句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已无从判断。他曾爱元澈善良谦和,然而善良谦和不过是他的伪装,真正的元澈可谓狠厉残酷。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是真心爱自己,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保他周全。
元澈身上背负的罪孽,便是即刻死了谢罪,也是毫不为过,但一想到元澈竟要死在自己眼前,李镇渊心口便疼得不能自己。
他对元澈又爱又恨,心乱如麻,握着元澈的手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神色益发纠结。
肖衍此刻端着一碗药汤推门而入,他在李镇渊身边站定:“将军,解药已经熬制完成,就差你的血了。”
李镇渊抬眼看了这碗异香扑鼻,然而色泽深黑的药汤,点了点头,接过肖衍递给他的银针,用力扎了一下中指,鲜血便喷涌而出。李镇渊是武人,自小不知受过大大小小多少伤,这点自然不算什么。
说来也是怪哉,那血一入药汤之中,药汤便迅速起了变化,由黑转红,又由红转白,最后异香与颜色都消失不见,化为一碗清泉。
李镇渊疑惑地看了一眼,但见肖衍一脸惊喜,道:“想不到这解药真是如此!造物之神奇,真是难以言喻。”
他令李镇渊扶起元澈,将这一碗药汤一勺一勺喂入元澈口中。服完后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元澈的脸色便逐渐转为红润。他睫毛微颤,似是要苏醒过来。
李镇渊不愿在此刻与元澈相见,见元澈将要醒了,就要作势起身,衣角却被元澈拉住。他转过头去,元澈仍是半昏迷着,手却紧紧攥着李镇渊的衣角,用力到关节发白。
“文远……”
若不是房内极其安静,李镇渊几乎要听不见这一声。
——殿下若好奇,不若亲自去边塞,定能有独特的体会
——到那时,文远可愿同我一起么?
手指抚过元澈逐渐恢复红润的脸颊,停留在元澈的唇上。他还记得这双唇的甜蜜滋味。记得亲吻时,胸膛里流淌着温暖的情意。
少年明澈如清泉的双眸似乎还在眼前,他们终于远离了明争暗斗的帝都。
他还爱着元澈。元澈还爱着他。可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硬下心,一根一根掰开元澈的手指。
元澈才刚还转,只是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人,手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力气,李镇渊忍着胸口的酸涩,一用力,就把自己的衣角抽了出来。他离开榻边,最后看了一眼元澈,就要转身离开。
“将军。”那中年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将军请留步。”
李镇渊越过她,继续前行,却听身后那女子噗通一声,跪在他身后:“请将军见主上一面。”说罢,竟重重磕在地上。
李镇渊诧异回头,只见女子那光洁的额头上已然见了血痕。容貌是女子最为看重之物,可是为了让他见元澈一面,这女子竟然不惜毁坏自己的美貌。
“求将军见主上一面。”她恳求道,言毕还要再磕,李镇渊连忙扶住她,见这女子眼眶里还含着泪,一垂眸,剔透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
李镇渊从来最怕女子哭泣,这些水做的人儿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了,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叹一声道:“元澈不值得你这般。”
“主上并不是将军所想的那样。”那女子哽咽道,“主上有太多不得已。华裳自幼跟随先太子妃,主上亦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主上本性不坏,有些事并非他所愿”,华裳泪眼朦胧着看他,“这么多年,他只有在将军面前,才是真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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