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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童 作者:梓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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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琛,此时此地,你若要反,尽管反吧,我既然推瑞白继位,便不能负了他,而任你挥师北上,挺进中原,纵然你十万铁骑,踏平江天,如入无人之境,我也必当全力以待,你进京之日,谁都可以活,唯有瑞白当死,而我不能! 
 
  转眼又是新春过去,有些暖和的影子,却还是寒栗栗的,瑞白也到了祭天的时候。瑞琛并无动静,总要有时间厉兵秣马,筹集粮草才是。 
  当日,天气十分阴沈,按理春天不会有这麽多雨下,在路上时,大风狂卷,瑞白叫停了回去,我只好同他坐於一处,好言安慰。 
  到了祭坛,雨便发著狠地打下来,电闪雷鸣,仿佛是只盛夏才有的天气。我牵著瑞白的手,一步步跨上台阶,为他挡著急雨,慢慢道:“别怕,有我呢。” 
  瑞白仰著脸看我,道:“朕,才不怕呢!” 
  到了顶上,闪电仿佛就在身侧,脚下,瑞白放开我的手,刚要跪下去,便见一条血红的闪电打过来,随後惊天巨响。瑞白大叫一声,躲到我怀里,抖个不停,我笑了笑,抚了抚他的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没关系的,皇上要勇敢些个!” 
 
  就算先皇要劈,也只是劈我而已,就算是列祖震怒,也不过加我一人之身。当日,当时,我以娈童之资,献於仁皇帝为随兴玩物,帝国饰品,又有谁能想到我今日今时会站在这个祭坛上,为这万里江山为寿! 
 
  我临风雨而立,衣袂翻飞,逆九天而畅云外,行千里而击长空。 
  有谁使神州,凭高酹酒兴悠悠,年少时,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我微微一笑,此中血泪,可以不言! 
  待瑞白跪著诵完祷词,已经冻得嘴唇青紫,我只好将他抱下祭坛,放在地上站稳,群臣犹自跪著,我双腿陡然一疼,疾痛传来,跌坐在地上,拧著眉头,咬牙向身侧的小宝道:“把软轿抬过来,我怕是站不起来了!” 
 
  一路回到禁宫,换下湿衣,好言歹言喂瑞白喝了姜汤,裹上棉被,他软软地同我说了几句话,又强拉著我讲了个历史逸闻,便慢慢睡过去,脸色也渐渐粉红起来,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并不烫,才放了心。 
 
  招来御医,跪在地上,将我裤腿掀起来,小腿肌肤毫无光泽,仿佛上了年岁的妇人。他伸手按了按,没有知觉,只留下一个深窝,半天也起不来,低声道:“国公爷的腿早就不好,现下遭了急雨,登时便发作了,恐怕今後不能行走了!” 
 
  我笑了笑,反正是早晚的事儿,便道:“你退了吧,开几副药来便好!”他长揖而出。 
  我将腿盘起来坐好,翻了翻今天的要务,也算是驾轻就熟了,一一批完,叫人抄了发下去,便见俞之虹进来,禀道:“将傅明城转到宗人府,路上却被人劫了去,现已四下追捕!” 
 
  我一笑,叫他不要著急,慢慢搜捕。 
  瑞琛,是你麽,这麽急著用人,而且连傅明城都要笼络囊中,他的确为一代名将,你,当真是不拘一格了! 
 
 
 
 
 
饰童 47-48 by 梓寻 
 
  这日,我刚批完几件不打紧的公文,便有人送来八百里加急的公文,西南告急,瑞琛,反了!拥兵自立为帝,一夕黄袍加身,号令天下,视沈氏为本朝第一蠹毒,淫乱後宫,峨嵋惑主,构陷新君,且矫诏篡位,废长立幼,弃天下仁道,孝道於不顾,较秦之赵高指鹿,更胜一筹,此罪此行,日月变色,山河垂泪! 
 
  著此文书时,已有六郡十一县跟随瑞琛同反,末了还附著讨伐的檄文,想来出自静庵先生之手,当真是文采飞扬,教人扼腕叹息,若得沈氏,人可诛之。我微微一笑,并没有打著“清君侧”的名号,看来瑞琛下定决心要小十九一死了。若是清君侧,到时候瑞琛顶好成为摄政王,现下不肯承认那道诏书,便是一心一意要取而代之了。 
 
  谁可应战,我病体支离,就算能够弃朝政而亲征,恐怕到不了前方便一命呜呼;俞之虹不能动,京畿防守如有松动,北部夷人便可趁虚直入,可顾望朝野上下,无一可用之将,原来那些经战的老臣,被皇上借口尽杀之,为使新君从容驭政,这自然也是我能如此顺利行事的原因之一;如稳坐京师,遥遥指挥,便会贻误战机,我静静地细想了一会儿,才写道: 
 
  令西壤,倌阳,缗郡,淄渠四处兵马集於前方岽平,此处为叛军必经之地,关防要塞,又兼天堑,易守难攻,著岽平郡总兵为督战将军,统领所有兵士,节制三军,望尽心御敌,不负皇恩! 
 
  将旨意发下去,我揉了揉眉心,现在朝野上下,必是一片哗然,诸臣中也必有倒戈之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尽管去吧! 
  小宝端来一盏杏仁乳露,我强忍著腥气饮下,已不能使性子了。 
  便有人来报:已将三王爷府抄封,问如何处置,遂问道:“情形如何?” 
  那人禀道:“王妃并无异样,安安稳稳地住在後院里,只那个住在留园的戏子被几个不知轻重的兵士轻薄,撞破了头,现下已经叫人看过了,没什麽大碍。” 
  衔春麽,我想了想,道:“叫人把他带来,不要难为王妃,就住在王府便好,她终是经先皇册封的,与叛军并无干系。” 
  那人称是退下去,我捶了捶僵直冰凉的腿,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春耕的稻种,待修的堤防,还有好些个事儿呢…… 
  晚膳时分,衔春已经进宫,我命人将他带进来,便有一俊秀消瘦之人自屏风後转过来,并未跪下,垂袖立於堂中,白纱缠著额头,脸上有些个青紫,眼里含著十分的怨恨,冷声道:“沈公子叫我来做什麽,杀便杀了,何苦使那些个羞辱人的手段,没得叫人恶心!” 
 
  有侍卫过来欲训斥他,我摆手叫他们退到一边,道:“是我的不是,你先在这里养几天,若是想去找瑞琛,我便教人送你过去。”红拂夜奔,教人感怀不禁。 
  衔春一揣手,道:“沈公子这麽慈悲心肠,倒叫衔春惶恐了。原以为公子是多麽个狠心的主儿,直叫我们爷椎心泣血,夜夜不安,没想到却是个佛爷。” 
  我微微一笑,伶牙俐齿的利害呢,道:“你只安稳地住在这儿,缺什麽叫他们去办!”突见他袖内寒光一闪,便示意後面的人悄悄按住他,卸了他的利刃。 
  他并不提防,便被後边的人按在地上,自袖内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丢到一旁,他死命挣扎,哪里挣得开,气喘不定,口内连连叫道:“我要替王爷杀了你,你害死小世子,还要害死王爷!!”我还抢了你的王爷,叫他撇了你,是麽? 
 
  我命人松开手,教小宝带他去新收拾出的西雀阁,衔春忿忿地看我两眼,嘴唇动了两下,便出去了。这麽锋利的性子,还不如初见时平怡,是瑞琛宠出来的麽? 
  叫人把绿绮抬过来,许久未弹,生疏得很,紧了紧弦,一手慢慢拨弄起来,叠薇和江山各置两头,只能取一,你现下同我兵刃相见,便是决意弃叠薇而就江山,静夜长思,我不怪你,毕竟你不知当时情形,沈叠薇不谋权政,便为皇帝所杀,便为一道遗诏所鸩,便为群臣口舌所埋。试想,新君远在万里,令不得行,禁不得止,朝野混乱,有谁能保沈叠薇的安危,再有良臣慷慨,必除沈氏娈童而後快。除非,新君即时继位,手握经天大权,上下得以安抚。 
 
  小宝轻轻走过来,端来一满盆热水,将我的裤腿撩上去,顺到热水里,慢慢按摩起来,道:“这些天像做梦一样,好些个事儿不明白,先帝让主子参与政事,就是为了现下辅佐皇上麽?那为什麽还待主子那麽不好,把这麽一大摊子事儿交给主子,不是欠人情麽?” 
 
  我笑道:“有些事儿没个道理,你也不用乱想,衔春怎麽样了?” 
  小宝撇撇嘴,道:“他脾气大得很呢,也不用饭,闷头坐在床上,我也不理他,不信他饿了不吃!” 
  不管怎麽说,到底也是个痴情种子,我向後仰了仰身,道:“叫人告诉他,现下死了,瑞琛也不会知道,反不如等瑞琛打过来,好团聚呢。”又道:“过几天这些黑纱便该撤了,把窗纱,床帐一应之物都换成水青的,屋里不要摆花儿,放上两盆细方竹便好,衣裳里头只留青的,蓝的,黑的,其它的都不要了。”里头光粉白的就好些件,怎麽也得整理上两天。 
 
  小宝见我略有睡意,便拿布巾擦干了水,送到床上躺平,轻声道:“白的也不留麽?” 
  “不留!”我含糊了一声。 
  下了早朝,瑞白并不像往常一般困倦,眼睛十分亮,牵著我的手,道:“薇薇,我……朕有事儿问你。”我笑道:“有什麽就问吧。” 
  瑞白低头想了想,仿佛聚了好几次勇气,才道:“朕的母妃是谁,怎麽死的,有些人告诉朕好多混账话,是不是真的?” 
  我叹了一口气,宫里人多,究竟是有多嘴的,可有些事儿生了间隙,就不能抹平,便握著他的小手,直望进他的眼睛,道:“皇上的母妃是嵘贵妃,她生了很重的病,托我照顾你。还有,我一定全心全意照顾皇上,皇上若要杀我,尽管动手,我也不会有怨言。” 
 
  瑞白慢慢靠到我怀里,把头放到我颈上,气息喷得我痒痒的,道:“有些人说你坏话,说的很难听,朕,一点儿也不信,永远也不信,只信一个人,只信你!” 
  我慢慢拍著他的背,细声道:“最近皇上背了什麽书,叫我听听看进益了多少?” 
  瑞白直起身,童声朗朗,道: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我含笑望著他,颈下红痣隐隐若现,小小年纪,总觉有几分不胜之态,或许太爱惜他了,明儿便请师傅教他骑马射箭吧。 
  他兴致勃勃地背完,央著要奖,我便叫人端一碗荔枝蜜酿来,他贪吃甜,平日里只是拘著。他扯著我的袖子,猛然凑过来头,竟在我唇上一舔,狡猾一笑,道:“朕看见好些人都是这麽要赏的,前几天汉亭叔给一个宫女拾帕子,我正好在旁边,看见汉亭叔就扯著那人这麽要赏。”眼里有几分稚气,我无奈一笑,关汉亭,沾花惹草到宫里来了,先帝打得板子都白费了麽? 
 
  看瑞白跟著宫人走出去,我翻开今日朝会的几个议程,刚草草批奏完,便有人报:衔春公子求见,遂叫他进来。 
  衔春走进来,面色凄白镇定,眼睛肿得像桃,跪在地上,道:“昨儿同国公爷张狂了,今儿来向国公爷请罪!” 
  我将文书置於一侧,笑道:“无妨,衔春只管叫我沈公子便好了。”又命人与他备座看茶。他啜了一口茶,低声道:“我……不想到瑞琛那里去,他忙著大事儿……”又连忙道:“他现下是朝廷的叛军,我一个戏子,天涯畸零人而已,平白地去了,要招人讨厌,这样连我自己个都瞧不起了,我愿意留在沈公子身边儿服侍公子,做个奴役,不知道公子肯不肯施恩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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