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 作者:对镜毁容/逝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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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暖阁,融融暖意便扑面而来。但见若水侍立一侧,王爷坐在几案旁,正在与詹雪忧说着什么,詹雪忧听得倒是认真,不住点着头。
“是茗儿。”没有意料中的震怒,王爷只是抬眼淡淡看了我一眼,嘴角竟然还有一丝笑容,“本王就一句话,你就急得呕血晕了三天。以后可不敢再刺激你了。”
讪讪着不知如何答话,王爷已笑道:“别那副小媳妇的模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所谓‘眷花之姿,生意不绝’,便和适才说的将逝朝露,欲凋嫩蕊是一个道理。世事无常,捕捉得到的东西并不多,然要从容于世,不迫应对,只矜持心底一点灵犀便已足够。”
却是在和詹雪忧说那本“眷花姿”了。詹雪忧颇有所悟地点头,王爷微笑着说道:“多读些书,多看些生老病死万物更替,不求你和若水一样入世出尘,好歹多些宽容慈悲,于你才是有好处的。”
入世出尘?若水?王爷亦是如此看待若水的么?我禁不住向若水望去。
他一直静静听着王爷与詹雪忧的对话,面色沉静,气质温文,只到王爷提起他、詹雪忧回头去看他的时候,他才淡淡露出一丝笑意。若是从前,必然只是淡漠一瞥,绝不会如此表情吧?
从前一直觉得,若水在努力学着出世,游离世外,宠辱不惊。然而他故意的淡漠和隐忍,反而让我觉得他活生生地存在,他也是有喜怒哀乐,有不能碰触的底线的。
可如今他不再故作淡漠。他会微笑,他的慈悲,他将隐忍换作了包容,甚至还会向小时候一般和我开玩笑,看起来变得不再苛求自己出尘离世,但这样我却反而捕捉不到他的情绪,真真正正感觉到,他不再是尘世中人。
努力出世,是因为仍在红尘之中。不再苛求出世,是否是因为,他已走出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桎梏囹圄?
若不入世,如何出世?若已出世,纵然身陷红尘俗世又有何困扰?
若水,你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了么?……我该替你高兴,还是替你悲哀?
缓缓放下茶杯,走到窗前。王爷静静凝望着院子里默然垂首的柳泫。能生气么?这少年只为不辜负王爷,便毫不犹豫地将性命奉上,能生他的气么?可如果不气,为什么任他跪了一个昼夜,也不给半个温柔眼色?
“茗儿。你害我丢了一个将军。”王爷低声笑道,说不出的苦涩惋惜。
纵然自刑部救出了柳泫,从此后,也不能再名正言顺命他领兵了。我害王爷丢了一个将军,确实如此。可如果王爷杀了柳煦阳,柳泫还能安安分分替王朝驻守西南么?……这个问题不能去想。或许会,或许不会?……谁知道呢。
很有些懒散地回过头,王爷忽然望着若水,笑道:“你,为何而生?”
若水亦是淡淡一笑,答了一个字:“你。”
暮雪教命定的圣子,天生便是惊燕强者治世的利剑,若水为王爷而生,确实如此。
王爷淡淡笑着,表情却极是奇怪。说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神色,糅合了无数的唏嘘感慨,又带着剑一般的锋利,神一般的悲悯。
“那么,我,风矜,又为何而生?”
王爷为何而生?风矜为何而生?为惊燕?为王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若水眸色一柔,吐出两个字:“苍生。”
仍是初月新升,冷光如银。
我静静坐在那枝弱柳上,看着暖阁的门打开,柔和的灯光映照在柳泫年轻英俊的脸上,一片的温柔和谐。
柳泫,你赢了。
父亲与王爷,你终究一个也不曾失去。
王爷,您说得不对呢。爱,也会给人无上的勇气。
第三一章
清晨露重,暖阁里却是一片融融暖意。
王爷一早便去了东城,要我留下来照顾柳泫。原本还有些迟疑,柳泫个大活人,没缺胳膊少腿儿的,做什么要我照顾?刚刚一走进暖阁便知道原因了。
九龙玉榻上,柳泫呼吸均匀地沉睡着。脸色潮红,发根也浸着细细的汗,只看那一脸疲倦,就知道必然是整夜承欢累坏了。从前柳泫都是自己清洗,如今累成这样子,难怪王爷会把我留下照顾他了。
调头便去隔间准备洗漱的东西,等回到暖阁时,床上的柳泫已经发出细微的鼾声。孩子气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笑,仿似全天下的好事都堆在他身上一般。实在有些不想把他碰醒,想了想,找来半截“醉梦”,点燃了放在香炉里。袅袅紫烟很快便氤氲成雾,柳泫呼吸一促,睁开眼来,见是我在身旁,便放心昏睡过去。
这才将如何折腾都不会醒来的柳泫搬进汤池。灭了那半截“醉梦”,点上一截“醒世”,唤侍书进来撤换被褥。转身走进隔间,仔细替柳泫清洗了身体,虽和王爷欢好了一夜,但王爷很小心,并没有弄伤他,我取干毛巾替他擦干身体,便又将他搬回了床榻。床上铺褥都已被侍书换了,暖熨烤过被窝,自然不怕他身体乍冷乍热着凉。
折腾一歇终于都办妥了,昨晚在外面守了一夜,如今倦得有些想睡,便趴在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腰拧得有些疼,柳泫却还在睡,打量天色,已是下午了,算着柳泫也差不多该醒了,便去厨房准备吃食。
回来时柳泫正一脸迷糊地坐在被褥间,柔顺的长发衬着他略带几分稚气的面孔,眼中更是一团稀里糊涂,不知道他怔怔在想些什么。我取过长衣替他披上,他忽然问道:“王爷走了?”
这才醒过神来呀?我禁不住好笑,“一早便走了——还要睡么?起来吃些东西吧。再过会儿王爷也该回府了。”
柳泫盯着我,脸色忽然有些发红:“那、那……是你替我沐浴的?”
看着柳泫红通通的脸,我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还道什么事呢,原来是害羞。他从前都是自己清洗,绝不许别人碰的,上次中毒浑身没力气,也是王爷代劳,别看他成天蹦蹦跳跳地搞精搞怪,脸皮最薄的。
见我半天不说话,柳泫似乎很丧气地扑倒在床上,一脸的沮丧。
“怎么了?……不高兴?——怪王爷不够体贴?”用手拨弄将脑袋埋在锦被的少年,禁不住好笑。如今看来,这个柳泫终于还是改不掉任性别扭的小孩脾气,半点不似几日前那个敢作敢为的少年将军了。
柳泫苦着小脸道:“是不是男宠都是这样子?”
男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这小子到底怎么了?
迎着我迷惑的眼神,柳泫叹着气,头枕双手仰面躺在床榻上,嘀咕道:“以前都是一次、两次,最多三次。可是昨天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耶!将军和男宠,真的差这么多?”
柳泫话未说完,我已闷笑于胸,一个不小心,被呛得连连干咳起来。
好在柳泫没在意我奇怪的咳嗽,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做到后半夜,我简直睁着眼都能看见周公了,可是就是不敢睡。茗姑娘你不知道吧?嘿。我在倚飒城也有男宠哦,一切都按规矩来,主子不睡,男宠就不许睡,主子要,男宠就不能不给……虽然从前王爷要,我也不敢不给,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是男宠耶……”
顺着柳泫最后那句“我是男宠耶”,那么顺理成章地溜出来,我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终于把柳泫笑懵了,侧过身子一脸奇怪地看着我:“茗姑娘,你笑什么?……难道我连做男宠都不配?”
“不是不是,茗儿不敢。茗儿只是奇怪,柳将军何必妄自菲薄,自视为男宠?”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这小子难道睡了一整天,到如今还没梦醒?
如泉水般欢悦流动的眸光,陡然间凝滞,柳泫很安静地将身子恢复原来的模样,仰望着暖阁上空的玉石浮雕,半晌,方才轻轻说道:“茗姑娘认为,我除了掩藏身份,规规矩矩在王爷身畔做个乖乖的男宠,还能做什么?——柳泫昨天午时已经被问剐刑,这世上,哪儿还有什么柳将军?”
柳泫淡淡的声音在我心中不啻一阵闷雷。
当初他一眼看见王爷,当初王爷一眼看见他,当初情欲利欲纠缠在玉澜堂下那一个淡淡的回眸,就注定了柳泫此刻的哀伤。
谁让他爱上了王爷,谁让他是柳煦阳的儿子,谁让他牵扯着西南兵权?
谁让他,偏偏在玉澜堂撞上了王爷?
早早就算计着柳泫的结局。自尽?背叛?情灭心死?……又一直拒绝去盘算柳泫的结局。因为,若王爷一天容不下柳煦阳,柳泫就得一天天地背负着越发冗重的悲哀。
如今看着柳泫努力修来的两全之策,心中既骂他愚蠢,又敬他聪慧,更怜他那份痴情。诚然,他成功了。既保了父亲,又成全了王爷。可他于王爷的关系,原本就是三分真挚夹杂着七分利益,如今那七分利益已用不上了,只剩下三分感情,能满足他么?
“我以为这一次,我必死无疑,想不到王爷居然把我救回来。好歹是没变成北城那一堆凌迟碎剐的肉片——说起来,砍头我不怕,千刀万剐听起来还真的挺吓人的。”
柳泫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忽然笑了笑,道,“茗姑娘,你别笑我。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这么憋得慌。就想和你说话。你不知道,昨天,我跪在院子外面,别看我脸沉沉的,什么表情都没有……其实,我心里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在南郊见王爷的时候,我哽着脖子豁出去,一死而已。到了刑部大牢,也就一心等死,没别的想法。什么热血,其实就那么回事,过了时辰就没了。就等我往脑门子上冲的气血都缩回四肢的时候,王爷把我召回王府。我真的怕得手指都发颤。”
听他声音微微颤抖着,习惯地伸手拍拍他,安慰他。死,可以从容面对。却对可能出现的冷眼和责难恐惧到如此地步。其实,跟随在王爷身边的人大都一样,并不畏惧责罚,只是,单纯地害怕王爷龙颜一怒。
惟一一个例外,也只有若水吧?也只有若水,很少会触怒王爷。
“后来,王爷终于开门,唤我进屋,那时侯,我简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柳泫重复着昨天的心情。似乎终于有点醒过来了,调头扑到我身边,抓着被子直擦脑袋,半掩着脸,小声说道,“虽然伺候王爷我是心甘情愿,不过做男宠真的很累。我现在都还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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