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 作者:对镜毁容/逝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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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王爷稍稍有些诧异,必然是莫飞歧的事出了之后,王爷才遣人去召他来的。按说薛冷在东城,没道理来得这么快,“不用让他进来了。请他到簪花间去,见见莫飞歧。然后再来见本王——安置好柳泫,不许他与薛冷照面。”
侍书福身应是,正要离去,被我阻止了下来。
王爷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我硬着头皮答道:“莫、莫飞歧……我已经请沫萍把莫飞歧送走了。”
王爷挥挥手,示意侍书退下。问道:“你的意思?……还是柳泫的意思?”
“是茗儿的主张。”召薛冷来见莫飞歧,如今又问送走莫飞歧是谁的主意,王爷难道真的疑心莫飞歧昨夜的说辞,认为是柳泫与他密谋陷害颜知?“……王爷并不相信莫飞歧?”
“莫飞歧并不认识薛冷。那他又如何知道给他画地图,让他谋刺本王的人就是薛冷?”
王爷直视我,说话极为慎重。
“王爷的意思……是莫飞歧耍了手段?”我禁不住有些心虚。王爷的推断很少会出错,若真如此,那么我让沫萍送走莫飞歧,岂非就是私放重犯了?
王爷微微一笑,摇头道:“不,莫飞歧说的是真话。只不是事实而已。”
我微为诧异地抬头。
“薛冷是颜知手底下的人,堂堂长风营将军,又是东城密探的副首领,不会蠢到收买杀手还自暴身份的地步。”王爷顿了顿,继续说道,“确实有人要陷害颜知,但不会是柳泫——只看他昨夜的样子,就知道他如今没这个胆量。”
“……王爷,心里已经有数了?”我小心地问。问不出答案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不是莫飞歧在玩手段,柳泫便不会受牵连。
显然王爷无意在这上面纠缠,低头轻轻揉了揉詹雪忧的头发,问道:“头还痛不痛?”
王爷突如其来的问话,突如其来的温颜,让詹雪忧有些无所适从。他颇为慌乱地收拾着词句,到嘴边最后只剩下老老实实三个字:“不痛了。”
“你若有什么话要说,随时都可以告诉本王。雪忧——本王喜欢你的眼神,虔诚、清澈,毫无隐藏。”轻轻唤他的名字,温热的手掌,温柔地包裹住那犹带稚气的半边脸庞,眸色中闪烁的是说不出的平易近人,“但是如果,有一天这双眼,不再如此清亮……”
话,不曾说完。王爷只是微微一笑,余意便自袅袅而出。
这一笑极是浅淡,却足以让詹雪忧浑身一震,澄澈的眼波漾起一丝薄薄的惊惶。不止他,望着王爷那样浅淡的笑容,我也禁不住脊背一阵轻寒——终于,连詹雪忧也不放心了么?
王爷,您似乎掌控了一切。握住您的手,是不是才可以最终地发现,其实,在无数种控制掌握下,原本属于您的东西,也在悄然流逝?
比如,瞳将军?
比如,詹雪忧?
雪依然在飞。天色冷沉。
匆匆准备好的三辆马车,刻意撤了奢华装饰,由五十名假扮仆从的飞骑侍卫护从着,几近微服地向南门前行。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辰,多数人都躲在家里吃热乎乎的火锅,偶然有人看着车马经过,也丝毫不以为意,只道是哪个富贵人家出行。毕竟京城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侯爷公爷也是一墙倒下压倒三个,讲排场斗富贵的实在不在少数,京城百姓也早就看习惯了。
我与侍书侍墨坐在一辆马车上,她们二人已抱着锦被倒头睡去了,我将帘子稍稍掀开一点,披着厚斗篷坐到了车驾旁边。因王爷只带了五十名侍卫,若水挑选人手时,便将王府侍卫中的精英都派了出来。
驾车的是冷竹轩的领班侍卫叶弦,有着颀长匀称的身材,颇为憨厚的面孔,说起话来却是慢条斯理,极为温柔凝重。与他我是绝对不陌生的,当时王爷还未封王建府,仍住宫内晴好斋时,他便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很受王爷倚重。后来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王爷罚做低等侍卫,直到近两年才又慢慢升了上来。
“这么冷的天,姑娘还是进去比较暖和。”叶弦静静开口,不抬目,不敛眉。单纯的关心,并没有平日里我看惯的谄媚意思。
雪花一片片落在我身畔,并没有太冷的感觉。因朝他笑了笑,道:“不冷。出来透透气。吹吹风——”
当街风是极大的。话还未说完,斜斜搭在头上的风帽便被吹落了,几缕发未绾在髻里,被风卷着疯狂地飞舞起来。我有些狼狈地去抓那几缕头发,叶弦登时便笑了起来。
“很好笑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头发塞回去,风帽也扯了上来。
尘封多年的熟悉与亲密,在这一笑一嗔中缓缓恢复了色彩。叶弦不笑时,看来确是十分憨厚的,然后只轻轻一笑,整张脸便立即灵动鲜活起来。
丝毫不敢小觑他的才华,他原本就是一个灵动如泉的妙人。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与若水还镇日在晴好斋打闹厮混的时候,他那时也不过十六岁而已,便能不翻书本倒背如流地伺候王爷诵读《亘乐典藏》了,那可是我到如今还未从头至尾翻完过的宏篇巨著。
扯着风帽的同时,目光不经意地向远处飘去,却意外地发现了一道熟悉而恍惚的身影。
——蝉澈?!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还在迟疑,前面的车驾便缓缓停了下来。叶弦颇有些奇怪地停住马车,向前面张望着,他不能擅自离开马车,我与他交换一个眼色,便跳下车向前面匆匆赶去。
前面就是王爷的马车,我走过去时,车帘也刚刚掀起,走出来的是詹雪忧。雪色虽茫然,但也未到不可辨人的境地,几道人影出现在前方,被侍卫挡了下来,然而不久侍卫便又放行。有些诧异对方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王府侍卫不加阻拦?
一道黑影自风雪中步步行来,詹雪忧已谨慎地挺直了脊背,随时准备动手。待那人走近马车前,我才猛地松了口气,雍容而来的竟然是披着一件紫貂长衣的瞳拓。
难怪侍卫不敢拦,这位贵人是谁?——纵然失疆兵败,王爷亦是亲自将他接回京城,安置府中(谁知道是当日瞳拓自己跟王府住下来的?……-_\),朝野议论还未平息,便又受封东城大将军,统领东城六营兵马。换了旁人,单一个丢失夜平川就该死千百次了,他却能圣眷不衰长享荣华,这样的权势容宠,哪个敢轻易得罪?
见瞳拓解下厚实的紫貂长衣,我慌忙上前接了,瞳拓内里穿着一件白色金绣长袍,长发束在脑后,因狂风吹拂而肆虐舞动,丝毫无损他的雍容气度,显得极为华贵。他朝我微微一笑,寒光流溢的眸子在风雪中甚是美丽。
我退了两步,示意詹雪忧向王爷回话,车帘子刚刚掀起,瞳拓已默然屈膝,朝着马车磕头施礼,动作极为雍容漂亮。
片刻之后,便听见王爷的声音自马车中响起:“瞳将军如此匆匆来拦本王车驾,可是有什么紧要事?”
瞳拓披着一身风雪,巴巴地赶来拦王爷车驾,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是来送行的,没想到王爷这么横插一句,连我站在一旁都觉得有些尴尬。
风冷飕飕地卷着瞳拓雪白的衣衫,映着他丝毫不以为忤的平静脸色,只垂首恭敬答道:“倒没什么紧要事,只是听闻王爷便要离京,特意前来送行。是末将唐突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王爷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本王上午才拿定主意,今日午时离京,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如此笑问的一句,让瞳拓也有些不好招架。原本以为王爷是躲在马车里不会出来了,没想到这话刚刚说完,瞳拓还没想好怎么回话,王爷便下车走了出来。
见瞳拓衣衫单薄跪在雪地里,王爷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我的身上——我手里正捧着瞳拓的紫貂长衣呐。既然得到王爷指令,此刻便该将衣裳赶紧给瞳将军送去了,转念却想起当初瞳将军中箭卧床黯然落泪的模样,心念一动,便将身姿一拧,直接将那件紫貂长衣塞进了王爷手里。
若王爷当真打算决绝到底,此刻大可以把衣裳交给詹雪忧,若王爷不假手他人,而是亲自将衣裳披在瞳将军身上,那么……事情就是还有转机咯?
王爷狠狠瞪我一眼,我只装着没看见。王爷又将目光放在瞳拓身上,大约是看见他脸上斑驳的伤痕,眸色竟为之稍稍一柔,举步上前将紫貂长衣替他细心披上,再将他扶了起来。
面对久违的温情,只这一个披衣,一个虚扶,便让瞳拓手指微微发颤,垂首不能多言。
“你处事素来沉稳,本王就不多嘱咐了。”王爷声音依然冷淡,转身向马车走去,“天气寒冷,若没什么事,便早些回东城吧。”
话刚落地,人已进了马车,吩咐启程。
“王爷珍重。”
依然是那样恭敬的声音,瞳拓再次跪倒在风雪之中。原本想与瞳将军告别,却不想他目光始终锁在王爷的马车上,一丝一毫都不落旁人。
叶弦驾车自我身边徐徐而过,我便跃上马车,坐在叶弦身边。片刻之后,忍不住再次回头,蝉澈已赶到瞳拓身旁,瞳拓却丝毫没有“早些回东城”的意思。
他披着紫貂长衣,在雪色中极为显眼,漫天风雪衬着那一抹深邃坚毅的玄色,竟真挚深沉得那样触目惊心、叫人心痛。
第三九章
越往南,天气便越暖和。
出了北川省,王爷便吩咐弃车乘马,侍书侍墨虽不会武功,骑术却是了得,一路下来丝毫不落行程。倒是柳泫脸上的伤见风化脓,我与詹雪忧忙了一阵总算将他脸救了回来,人却发热瘫软,病了好大一场。
王爷原本急着赶去西南,见柳泫实在病得不轻,也只好放缓行程,吩咐在秀泽郡多住几日,让柳泫好好养养病。病去如抽丝,纵然柳泫服药后稍稍缓了过来,人也相当虚弱,其实病也不严重,只是这几日拼命赶路,他又一直胡思乱想,招惹点小病就受不住了。
“……都这会儿了,还想着管我要药水养头发?”将半截宁神香丢进香炉,我差点没想转身骂这小子一通,转眼看见他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又狠不下心来,只忍不住叨唠道,“你这病就是胡思乱想搅得心力交瘁才惹出来的!……好歹也是一大老爷们,我就想不通,你怎么跟那争风吃醋的市井女子一模一样了?你再这么唧唧歪歪扭扭捏捏下去吧,瞧着王爷耐不耐烦你这小女儿姿态!”
柳泫尚在病中,整个人瘫软无力地埋在锦被里,只一双眼睛清净明朗,颇见几分生气。他眼中稍稍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轻轻笑道:“茗姐姐果真一矢中的,踩着我痛脚。我也觉得自己越发像个市井女人了——既是女人,自然惜发,茗姐姐再不把你那宝贝收藏的养发药水给我,我就上街买胭脂花粉打扮去!”
“你买胭脂花粉把自己打扮得跟个妖精,被王爷瞧见,不讨喜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才不着急。”
柳泫小声笑道:“你当我要打扮自己?……”他忽然从被子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捏在手里晃了晃,“无色无味‘寒烟翠’,茗姐姐若自问躲得过,当然可以不着急。”
他把那小瓷瓶拿出来的一瞬,我就有些头大了。
这小子,竟然悄悄偷了我的寒烟翠!这药于身体没什么害处,只是药性较强的安眠药,吸入一丝便会昏睡,我近日总有些失眠,因此带着自己用的。寒烟翠原本是液体,用内力微微一催便化作无色烟雾弥散而出,没有一丝味道,简直防不胜防。
“除非……茗姐姐一见着我便时时闭气,否则……”
他又笑了起来。眼中狡黠流动,看在我眼里简直可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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