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 作者:对镜毁容/逝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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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是打算去看若水的,不过薛冷既在这里,我自然不能揪着他一起去若水院中谈事情,何况,若水院中还安置着云浅月,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太方便。
侍墨匆匆离去,我回头朝薛冷笑了笑,欠身肃手道:“薛将军请里面坐。”
与薛冷刚刚坐定,在院内帮忙的侍从便送来热茶。我不愿和薛冷多寒暄,言多必失是一定的,而夜流霜将军新丧,也不能岔开话题胡乱玩笑,竟是各自端茶,一室沉默。
不多时,若水便赶来了,刚刚换过的月白色长衫,束在身后却依然湿漉漉的长发,显然是刚刚沐浴后便匆匆来了。他素来知礼,也不管我是否受得起,当着薛冷的面便单膝点地朝我跪了下来,静静道:“督军大人急唤属下,不知有什么吩咐?”
薛冷在他进门一刻便站了起来。见若水跪倒,更是小心翼翼地退了两步,侧身侍立在一旁。我知道若水这当面一拜是忌惮着夜流霜死后,薛冷坐大,因此不惜屈膝一跪,硬把我往台面上摆。
“单大人多礼了。”我示意他起身。
若水微微颔首站了起来,薛冷便极为恭敬地朝他低头致意,若水亦点头回应。我请这两位忽然变得很恭敬规矩的将军坐下后,将适才送来的湛蓝色包裹摊开,匣中的战报递给薛冷,另一纸明黄的谕旨交给了若水。
“千寿皇庭传来战报,惊鸿已经攻下了秋袭皇城,军政枢纽大臣一网成擒,国主古洌砚逃亡,不知所踪。”这自然是绝对的军事机密,因为王爷绝对不会让古洌砚逃亡的消息外泄,这只能是三军高层的内部机密。
看了若水一眼,他正若有所思地翻开谕旨,我补充道,“那是王爷亲手写给你的王令。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那道谕旨我适才已经看过了。王爷已准备通告天下秋袭国破的消息,并且公然向秋袭各城各郡招降,那道王令是命令若水迅速清理西南战场,为瞳将军挥师南下,受降并入驻秋袭各军事重镇开道。
若水静静看了谕旨的内容,皱眉道:“既有王爷令谕,岂有属下置喙的余地。属下斗胆揣测王爷的意思,应该是想趁着古洌砚刚刚逃亡,未及与各地残部会合之前,震慑住秋袭上下,以全国胜之。不过,王爷下达此令时,应该还未知道秋绶这边的详细情况,如今的局势……实在不能冒险。依属下愚见,立即将破关的战报递交千寿皇庭,具体如何处置,还得请王爷定夺。”
我虽不太清楚这当中的权衡,但若水的意思却很明白了。秋绶要塞这边的兵力被分散折损,若瞳将军不能立即举师南下,纵然秋袭各城纷纷举降,若水也绝对不敢轻易分兵去受降——且不说倚飒城还有秋袭敌军,单只古洌砚还未死这一条,便足以使秋袭大地处处都有可能是陷阱。
幸好我适才就把折子写好了。我顺手把收在桌上木匣的折子取出,递给若水,说道:“这是我呈给王爷的折子。单大人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若没有,现在便可以送去千寿皇庭了。”
若水静静翻看着,忽然抬头看了薛冷一眼。薛冷很识相地找理由告辞之后,若水方才将折子递还给我,说道:“此事刻不容缓,快马驿报恐怕耽误军机。烦劳茗姑娘重新准备一份,简单叙述秋绶的情况就好,我去唤信鹰。”
我便取出特制的青藤冰绡卷,研墨提笔重新具折,尽量精简词句,“臣茗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云云,全部删了个无影无踪。写完重新看了一遍,并无错失遗漏之后,小心塞入竹筒,以火蜡细细封了,就等着若水来取。
若水回来了,王爷也已破了秋袭皇庭,西南战局立刻就可以收拾结束了吧。仿似放下心中大石,我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只等王爷下谕召我,便可以安心回去做我的小侍女,不用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一旦思及秋袭国破,自然就想起了薛冷,当然也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如今还在夜平川生死未卜的颜知将军。
“颜知将军,千万要平安才好啊。”我轻声喃喃。
虽然颜知将军狠辣骄悍,爱拈酸吃醋的毛病发作起来总有人要倒霉,可他是王爷喜爱的人。一旦颜知将军遭遇不测,王爷一定会很难过。正胡思乱想着,若水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进来,竟然微微笑了笑,说道:“放心吧。”
“恩?”
“寒瑚那边有圣女殿下安排斡旋,此刻应该已经无暇顾及夜平川了。柳煦阳手下叛军虽众,可如今秋袭已破,王爷随时可以腾出手来平叛东北,一旦秋袭国破的消息传出,他们更会明白当中利害。”
若水如此说着,竟又是一笑,道:“以颜知将军的无双智计,既无腹背受敌之虞,又有敌军军心散乱之利,纵然不能破敌致胜,自保当是绰绰有余。茗姑娘可以放心了。”
“明珀圣女从中‘斡旋’?”我有些迟疑。
若我未记错,寒瑚上下笃信佛教,暮雪教在寒瑚国信徒并不众多,明珀圣女在寒瑚国应该没有在王朝这样举足轻重的地位吧?她竟然也有办法“从中斡旋”,让寒瑚国暂时不遣兵力压境夜平川?
若水正待说话,一个轻飘飘地人影宛如幽灵一般荡进屋来,如此诡秘的轻功,竟然超绝到连我和若水都不曾发现他是如何靠近的,我下意识地扣剑,若水已侧身护在我身前。
一道银光闪过,破空之声几不可闻。只那物事猛地钉入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以若水的谨慎,自然不会分神去照顾无害的暗器。我趁空侧目,打量那墙壁上的东西,只见银光璀璨,竟是个银质的精巧酒壶,这暗器用得可当真奢侈雅致了,我闷在心里暗笑一声。
“……星光教第一道格杀令,砸在你头上了。”
那个身法宛如幽灵的男子,说话虽懒散,神色却恁地斯文腼腆,他个子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单薄,穿着粗布衣裳,一身质朴,脚上却是一双极为华丽的掐金绒靴。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让我震惊地却是他的气势。
没有出色的容貌,没有出色的身姿,除了那一身希奇古怪的装扮,简直平凡得一无是处的人,居然、竟然、赫然,有着和王爷相类的气势,那一种不用言辞、衣饰来拼装的傲、尊、霸,那一种令人望之生畏、不敢鄙视的隐忍风华!
若水已蹙眉道:“顾偷欢?”
这样的人物,也只能是星光教顾偷欢了罢!若他亦只是星光教的走卒,那么,从前对这个星光教的失察将会是王朝最大的遗算。
“我杀你一位将军,你就杀我一个义妹。旁人算起来,咱们是彼此扯平,都不太吃亏。”
顾偷欢好整以暇地说着。一句话落脚,忽然敛眸盯着若水,眼中暴绽而出的精光映得四下都为之失色,听他冷冷继续道:“……可是,就我看来,死在破关那个脓包将军,连东漓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所以,你欠我一条命!”
惟我独尊到近似无赖的口气,我禁不住好笑。若水没有笑,因为他无暇玩笑。因为顾偷欢已经拔出了他的刀!
一把弯如新月,刀尖似泪的刀。
我素来自负目力,高手拆招时,只要我在当场,便绝对不会瞧不清楚招式来往。纵然是王爷那样快得超越速度极限的剑,耳濡目染之下,也能看清十之二三。然而眼前这一番缠斗,却让我彻底瞎了眼,除了看见不断变换身法的残影和若水长发舞起的乌黑残晕,他二人拆招时的一举一动,我竟然完全看不清。
但我知道,这样的近身缠斗于若水很不利。一则若水带着伤势,身形必然不如往常般灵动,一旦近身便容易吃亏。二则弯刀原本就是近身兵刃,无论是套路格局都该是顾偷欢所擅长的,贴得太近若水的凌烟剑舞便很难施展。
若水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忽然引开刀锋,跃出战圈,人已宛若风中不住旋转的败叶般落在了院中。顾偷欢在同时跃了出去,那一瞬,我看见宛如新月般逐渐燃亮的刀光,自空中一点划开的完美圆弧,最后仿佛又将回到原点之上。
刀,真实、锋利、拭之可流血,斩首可断命的刀。
刀,又不只是刀。那一道自虚空中清晰划出的弧线,自始之犀利,盛之暴怒,终之决绝,最后又回归原点的坚决,当中蕴涵着多少说不清、道不明、不可言传、不可领悟的东西,沉重得几乎超越了生命的重量。
这,就是王爷从前论及天下武学时,所说的刀之道。始于此,终于斯,无所有,亦无所不有,谓之天圆,亦称其为,刀之天道。
似凝若浮的刀光最终在空中划圆,浩瀚的锋芒便脱势而出,惨惨朝着若水袭去。若水原本沉着的容色在瞬间凝重起来,我意外地发现,在若水意欲捏起剑诀时,真气竟无法聚拢,两指缓缓相扣,还未碰着指边,整个人便猛地咳嗽起来,鲜血一口接着一口往外喷。
伤得再重也不会无法聚气啊。纵然无法聚气,也不该一提气便牵动伤势如此剧烈地呕血才是。究竟出什么事了?……当然这些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咬牙拼出一道剑气,生生去阻顾偷欢袭向若水那一刀,人已抢步扑向若水,但愿能在刀锋袭拢之前,将若水拖开。
然而,以肉身和刀锋比速度,究竟能有多少胜算,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
第五八章
我那一道锋芒毕露的剑气,碰上顾偷欢挥出的刀锋,登时宛如百川汇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距离若水还有九尺之时,顾偷欢惨烈的刀锋已近在若水眼前——那一瞬,我出奇地没有感觉到惊慌,因为冥冥中有一种感觉,若水并不会有危险。
果然,顾偷欢那一刀,落空了。
坚实的青砖被刀锋毁得支离破碎,掀飞五六丈高,埋在青砖地下的泥土也扬了起来,搅得院中一地的狼狈烟尘。地上仍旧残有若水呕出的鲜血,但,若水人已然不在了:他避开了那一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法。
不再犹豫,我撤身执剑便迎刺顾偷欢。
若水真气无法凝聚,这一场自然要我来半途接手了。顾偷欢的刀法是我所见过最可怕的,一招一式,攻守兼之,一个个的圆弧划得无比完美,那样行云流水毫无破绽的刀法,造成的声势伤害却恁地惊人。
最让我头疼的是,缠斗不过片刻,我小腹的伤便被逼得开始抽着筋地痛了起来。这一来,不单伤口开始痛,手脚也逐渐无力,身姿也远不如先前灵动,应付起依然从容自若的顾偷欢来,吃力得几乎让我想放手被他一刀劈死算了。
小腹的剧痛猛地揪了上来,我竟控制不住身体地微微俯身,想要护住那伤口。稍稍倾下身子,我才意识到仍在战圈之中,顾偷欢随时都可能找到我的破绽,用那可怖的刀法一刀将我分尸。
就在此时,熟悉的剑锋陡然插了进来。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我的危机,将顾偷欢引到了另一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身青驼色缎棉袍的执剑男子,容姿潇洒,举止从容,竟然就、就、就、就是王爷!(叫嚷着要见小矜的,这下好了吧,俺给小矜安排了一辆直升飞机,把他空投回来了-_\)
顾偷欢刀法之高,之绝,确实非同凡响,以王爷剑术造诣之精深,碰到他也不能轻松应付。王爷剑法历来以快致胜,自出现至此时,已不论奇正攻出数百剑,顾偷欢显然知道自己速度不能和王爷抗衡,舞起一道道圆弧护住自身,只是防守。
然而,王爷始终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他防御的破绽。
一朵碎梅落下。
刀光剑影霎时间收敛,王爷与顾偷欢齐齐撤手。
“我胜不了你。”
顾偷欢转身,他那把弯弯的刀,已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王爷顺手将沥天剑朝我抛了过来,微微笑了笑,缓缓抖了抖袍角,好整以暇地望着顾偷欢,说道:“我也胜不了你。”
顾偷欢深深看了若水一眼,忽然转身,又如幽灵般消失了。
王爷盯着顾偷欢淡淡融去的身影,禁不住微微摇头。猜测王爷之所以摇头,大约是在惋惜又多了顾偷欢这么一个仇敌。这个顾偷欢,刀法真的很了得。我勉强起身,想要去扶廊下的若水,王爷却比我先了一步,将若水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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