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归处(小倌文)作者:山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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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我坐在书房无心作画,平儿在旁边挽袖研墨。自白日起,平儿像是怕我似的,不如往日的话多。
“不用研了,取灯回房。”我对平儿道。
回到房里,我瞥见平儿耳后有些黑物,拿过他手里的灯,细一看,竟是一块小指肚大小的血迹。还没待我开口发问,平儿却一把抱住了我。
“这是做什么?”我拉开他,但心下也明了,无非是洪叔的意思。
平儿平日里算是个机灵的,但到底是年纪小,这时被我拉开,便低垂着头,羞得满脸通红:“平儿越礼了。”
这事若是一年前,我可能因为新奇就收了平儿了,但如今是不同了。
我怜平儿幼小,且对他并无那般意思,何必耽误他呢。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你那伤是哪来的?”我心想,莫不是洪叔动的手?
“是平儿不小心……”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下了然。洪叔的脾气是越来越易怒了。
“你下去直管去东厢取了伤药来擦,几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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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按部就班的开始了,比我预想的好,附近的一些孩子也愿意来这读书,本想婉谢那些富商家的小公子的,但出乎我意料的,他们却给我带来了一个我想破头也想不到的大礼。
——沫乐。
——他们差人把沫乐送到了我住处。
先看到沫乐的是平儿:“这……是?怎么是你?!”
然后是洪叔,可想而知洪叔的愤怒,若不是碍于张大善人的面子,估计洪叔早就一扫帚把他们砸出门外了!
我是最后看见沫乐了的,不算迟,只是一下没认出沫乐。
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禁脔——从小那样的生活,已经不可能会像正常男人了。举手投足,穿衣打扮,都不会是真正公子哥那样的。
他显然是被精心打扮过的,换了干净艳丽的衣裳,头发有了光泽,脸色也不是灰白的,甚至连唇上也染了些许胭脂。整个人不止精神很多,连气质都变了——如果不是那副表情,看我的眼神。
“沐公子,明日我家小公子来府上读书,可好?”张家管事问我。
于是,张家的小公子留下了,一同留下的——还有沫乐。
洪叔快用眼神把那管事撕成了碎片。
我带着沫乐去了客房的屋里,屋里有炭火,他的衣服虽然华美,但依然穿得太少了。
让我还有些惊讶的就是,他走路竟有些微跛。
第一次见他时,还以为他是被冻僵了,这次看得真切,忍不住多瞄了几眼他的脚下。他应该也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走路姿势。
不管张家用了什么手段,沫乐愿不愿意,他都来了。总之,我不愿意再看他在泥潭中的样子。
沫乐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我能感觉出他很拘束,人都是这样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不安。
他接过手炉,我唤他坐下,他眼神飘忽,也不看我。
我又找出一件大氅给他披上:“既然来了,就安心待在这吧。平时家中除了我和你,还有洪叔和平儿,洪叔年纪大了,你凡事不要与他顶撞就好。”
沫乐似乎是缩在那的,并不十分精神。他道:“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熬不了几些日子了,公子何必要争我这将死之物呢?”
我看着他鬓角竟然有些白发,叹了口气,并不接他的话,继续道:“你也不要觉得不自由,我是不会禁足的,你若想出去,不用知会我,天黑之前回来就好。”
沫乐听我如此说,便点头:“知道了。”很漠然的表情。
或许在以前,我还解读不了那种漠然,如今的我明白,那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比绝望更绝望,对任何事都不抱有希望,自然就淡漠了。
细看沫乐,他眼位上挑,眼睛细长,眉梢含笑,并不是真的笑,只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似是多凡尘众生都含着嘲弄的意思。
他脸上应该是专门敷了粉的,只是细看之下,依然掩盖不住一些细小的淤紫和旧疤。
皱纹,他没有——年纪与阅历并不相符,我倒忘了,他眼睛沧桑,但他并不应该有皱纹的。
“以后,不要敷粉,像以前一样就好。”
“是。”
“今年多大了?”他其实年纪并不大吧。
沫乐似乎呆了呆,可能好久都没人这样问他了,他自己也不是很记得了,他模糊道:“……应该、二十有三。”
他并不老,男子这个年纪应是正值年轻风华的时候,他的身子骨还没我长得壮呢,我也是经历过风雨苦痛的人,并不比一般读书人的身体。
我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的手掩饰不住的满是冻疮,干瘦的手腕子上似乎还带着饰品,我不想他再做非男非女的打扮,就想抬手摘下。
却不成想,那饰品竟然还连着一根细链子,我拽了两下,这个长长的细链子竟是连着一双手上的饰品,俨然是一副手镣。
我微微惊讶。
他今日这件衣裳华丽繁琐,不细看没有办法注意到这花俏的手镣的。这大概是纨绔子弟喜用的伎俩,这回用来取悦我的。
我一时之间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替沫乐愤怒,替沫乐伤心。
“钥匙呢?”我问他。
他捉摸不定我的情绪,看不出我的喜怒,不解地看着我:“应在张家送你的东西里。”
我唤了平儿,轻松地找到了钥匙。
给沫乐开了手镣。那手镣做的精细,倒不是真的能束住人,只是乐趣而已。只有我忘了,沫乐原本只是件玩物吗?
沫乐很平静,他显然是习惯这样被对待的。
他越这样,我越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心口闷闷的。
我叫平儿扔了手镣,再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东西出现在沫乐身上。
其实,我还有许多想问他的,比如,他的瘸腿,他以前的事,还有前些日子的闹剧,我没有问他,他也没有主动说什么的意思。
他并没有取悦我,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以后要一起生活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用手指无心地描摹着手炉上的花纹:“我每个月的支出……”他没说完,但我知道他要讲什么。
“吃穿你不用担心,一个月还会有300钱,若是还有什么用钱处,再与我说。”沫乐无依无靠久了,有些银两在手,总会少些傍徨。
让平儿去请了裁衣的师傅,为沫乐置办几套暖和的衣裳。款式也不要浮华的,简单素净的最好。
我带他四处转了一下院子里,大致熟悉了一下他将来要常住的地方。
我并没有安排沫乐住在我屋的耳房,而是另外打扫了一间独立的小屋,让他住下。刚来一个陌生的环境,住在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会比较安心。
夜里下了一场薄雪,沫乐屋里的炭火是足够的了。第二日,我起得早,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从窗户看见沫乐在清扫院落,有几个学生看了沫乐,就相互间窃窃私语起来。
“孔然,看来你已经会背这段了。背与大家听听。”
被我点名的小家伙,刚刚还对沫乐指指点点,现在却是一脸为难:“……先生……”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两个字。
“谁能背下刚才讲的这段?”
“先生,我能试试。”是张家的小公子张柯。正是他父亲把沫乐送给了我。
我点头应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张柯悠悠背完。他倒是丝毫不胆怯。
张柯虽是小小年纪,却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意思。
中午吃饭时,家中本来就人少,我让平儿唤了沫乐来,四个人是同在一个席上。沫乐一直低着头,似乎很局促,不怪他,连我都能感觉到洪叔的不快。
沫乐只吃面前的饭,没有伸胳膊夹稍远一些的菜,他胃口小,吃的也很慢,小口小口的,没有失态。我帮他把远处的肉夹到碗里,他需要多吃些肉。
他淡淡道:“谢谢。”
“这家里房屋多,”洪叔这时开口了,“我和平儿一老一少忙不过来,家里不养闲人,你多少帮衬的做些。起码一日三餐要做出来吧。”
沫乐放下筷子,皱起眉:“我不会做饭。”
这我倒是相信,他那样的生活,对食物是没有要求的。
“没事,”我笑着说,“做饭时,先给洪叔平儿打下手,以后慢慢就会了。”
沫乐点点头:“是。”
洪叔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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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识抬举
沫乐的脾性我也是摸清了几分,只有不去惹他,他倒是挺安分的。
我想了想,家中前前后后也只七八间房,常住的就更少了。用不着时常打扫,就让平儿出去请了两个会做饭的丫头,只过来做饭而已。
我对沫乐是有几分好奇的,他大多时候总也不言不语的,有几分神秘的感觉。我想逗弄他几下,让他说一些自己的事,多了解他些。
“昨夜睡得可好?有什么缺的,只管和平儿说,他会帮你置办的。”我一进屋,就看见沫乐在屋里蜷着大氅,抱着手炉取暖。他似乎特别怕冷,不知他以前是怎么过的。
“托少爷的福,夜里没来找我,睡得很好。缺的东西倒是有些重要,我走得急没有带,已经和平儿说了。”
我并没有生气,反而被他一句话说的我想笑,我要他过来,只是暖0床吗。
“你只管安心睡就好了。”我道。
他话少,我不问他,他也不主动说话。他在刻意回避我。我伸手把他头上的步摇摘了下来:“以后女人的东西就不要再用了。”
他接过步摇,默默地放到梳妆盒收起来。他有一种无言的抗拒态度,这让我心中憋闷。他有时并不乖顺。
“我待你不好吗?我吃穿用度也不亏待你,你想怎样?”
“少爷是希望我能献媚讨好少爷吗?”沫乐终于说话了,他抬眼看我,没有过多的表情,却一句话就把我噎住了。
“少爷,你也不用忍耐了,我这般不懂事,沐少爷一定忍我很久,只等着哪天寻着个理由,发作我呢吧。”沫乐冷笑,眼里含着一丝讽刺。似乎拿准了我要寻他错处。
沫乐就是这样,受尽了人间所有苦,但却没有磨平所有的棱角。他并不乖巧,也不是很听话。在你以为他应该听话时,他却会时不时地伸出他没有攻击力的爪子,不轻不重地抓你一下。
我想,他各色人都见识过,不是不懂的看人脸色,但偏偏要这般拗着劲儿,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这些事,你都懂,但你怎么就不能乖巧些呢?”我叹道。
沫乐定定地看着我,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我一把抓住他几乎用力就能折断的手:“好了,你做什么。”
“是你想要什么?”沫乐冷冷地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我也只有这付肮脏的身子。少爷这么不嫌弃,真是沫乐之幸。沫乐该感激涕零,张开腿迎合沐少爷吧!”
我捂住他的嘴,猛地把他拥在怀里,手臂间的身子几乎不可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冰冷的人啊,我紧了紧胳膊,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不会逼你,以后别这样。”
他终于安静下来,任我拥着。他不说话时,想逗他说话,但他一张口说话,就根根是刺。我抱了他很久,舍不得放手。我抱着他,安安静静的,我想用自己的体温把他暖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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