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凉顿时疯了:“你拉我回来做什么?莫非你也想杀他?你想跟我抢银子?!”
虞劲烽拧眉望着琉女榕,那条船颠簸得厉害,琉女榕神色有些紧张,正指挥着兵士调整帆向。他沉声道:“不是跟你抢银子,而是这人还有用,最好莫要轻易杀掉。”尔后他身边的万年青将一只竹篓子快速地用套马索甩出去,稳稳落在琉女榕身前不远处。
琉女榕微微一愣,远远看过来,片刻后终于伸手将竹篓提起拿走。
叶之凉怒道:“你莫非是傻子?明明是你那位座主让我杀的,你却阳奉阴违,还敢跟他私相授受,难怪你座主看不上你,快放开我!”
虞劲烽冷声道:“他看不上我,好像你那谁能看得上你似的。你我本该同病相怜,何必相煎太急。”
他这那壶不开提哪壶的,叶之凉被戳了肺管子,气得说不出话。虞劲烽也就是说说,也不敢怎么样他,只捆结实了顺手递给手下。
两人这么一耽搁,琉女榕却指挥着天弥族人战船迅速撤到一群乱纷纷的礁石后面去了,虞劲烽道:“都怪你捣乱,赶快追!”
叶之凉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简直语不成调:“你等着,你等着,有胆子违反军令,也得有胆子跟我去见你家座主才成!”
明锋营打头两只海鹘船急追上去,结果操纵不当,片刻后触礁翻沉,兵士纷纷落水。幸而只是在大乘魔域边缘地带,有些兵士仗着水性好勉强攀上礁石,却也被激流卷走不少,船上掌舵领航的方鼎安同样翻落水中失去踪迹。
虞劲烽顿时变色,急令余下战船停驻不前,改为派出几只较小的四轮车船小心翼翼靠过去拯救落水兵士,兵士倒是救回来一些,但却始终未曾寻到方鼎安下落。
他听着兵士来回传报,在船头困兽般走了几步,心中忧急万分。方鼎安曾是他手下四梁八柱之一,若是折损在这里,回头简直不知如何面对呼鹰堡的弟兄们。但前方风大浪急天象莫测,若是贸然挺近,必定折损更多的人手进去。虞劲烽想一想,又放了小鹰出去寻找,结果等了良久,小鹰晕头转向飞了回来,想来什么也不曾发现。
虞劲烽不由得慨然叹息,他此次算错一事,当初悄悄尾随琉女榕奔赴释雪岛之时,大乘魔域中的航道是现成的,因此能平安无事到达释雪岛。但如今天弥族人仓皇逃入大乘魔域,全仗着琉女榕临时寻路,如今也不知到了那里,小鹰又哪里寻得到。
虞劲烽无奈之下,只得命令兵士撤出来,围困在大乘魔域之外,自己回释雪岛找明染请罪去了。
温嘉秀留了守驻白鹭岛的人马,随大军移驾释雪岛,众人再一次胜利会晤,尔后在释雪岛上就着天弥族人从前的营房修缮一番,安顿下来。
明染将中军营设在了那座白色神殿之中,又迎了温嘉秀过来。两人一盏茶还不曾喝完,叶之凉就扯着虞劲烽找他评理来了:“明小侯爷,在大乘魔域之时,我明明已经快要杀掉那琉女榕,却被您这位尊贵的门生硬用套马索给扯了回来,还不放我过去,结果错失良机。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纵然他是你的门生,你也不能偏着他,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他怒火熊熊暴躁无比,明染闻言却是一笑,他因着伤势未痊愈,因此只着了件碧色细绫夹袍,头发半散着,乱纷纷披在肩头,对叶之凉的张狂无礼满不在乎,对虞劲烽屡次不听管教似乎也满不在乎:“车堡主你倒是说说呗,为何放那个美人走了?”
虞劲烽道:“我还想最后试一试,琉女榕躲入大乘魔域之前,我往他那边扔了一只装着小鹰的竹篓,若是他真有心,自然会放小鹰来寻我。若是他果然没心没肺,算我车……我虞劲烽看走了眼,情愿接受明小侯爷惩罚。况且纵然他不来寻我,我这般跟他私相授受,想必天弥族人也看在了眼里,未必如从前那边信任他,他处境艰难了,也许会再次想想自己的出路。”
明染道:“好吧,那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想通?”
虞劲烽比划出一个指头,显得十分郑重其事:“此人不管是对天弥族还是对天漫族都怨念极深,要想通有些难,总得一年功夫。”
众人皆惊诧:“啊?一年!”
虞劲烽道:“对,一年。如果一年后形势依然如此,我情愿以死谢罪。”
叶之凉怒道:“你死有什么用,谁有耐心等得到一年后,老子还急着卷银子回家呢,你赔我钱才是正经!一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
虞劲烽道:“你这话不对,你既然要和我论理,趁着座主大人和温将军在这里,索性咱们就论清楚。这次我交付你一万两银子,那么下次你见到琉女榕,如果你杀了他,是不是你还能从我座主这里再领一万两银子去?你最终却能得到两万两银子?”
叶之凉斜眼看他,神情倨傲:“那是自然,想来明小侯爷也不会如你这般锱铢必较。这次的银子恰好用来安慰我受伤的心。”
座中一干人均默默看着叶之凉,叶之凉前阵子主动请缨要上释雪岛去接应明染,他武功高强,能深入险地救人再合适不过,于是闻人钰就大着胆子给他去了铁链又派发了解药。恢复了内力武功的叶之凉虽是一个阶下囚,却从不拿自己当外人,能吃能睡能打能拼能骚扰别人,倒不曾想到他原来这般外焦里嫩,还需要安慰受伤的芳心。
虞劲烽盯着明染,眼神很委屈,指望他能帮着说句话。明染却恍如不闻,只低了头,垂着长长的睫毛,慢慢啜饮杯中茶。虞劲烽暗叹一口气,他这座主自从释雪岛折返后,一点儿都不再心疼他,也不再口口声声喊他门生,任他如何讨好卖乖都没用。也怪他自己作天作地的,终于将福分作践得快没了。
他不敢再起什么幺蛾子,决定用贤惠和大度再一次打动座主,于是道:“好吧,我此次杀敌一百一十六人,回头能得一千二百多两银子全交付与你,余下的我这就给你借去。”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此言一出,明染倒是微微一怔。这马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竟然予取予求的。他记着在山崖上的仇,想借机大棒子抽虞劲烽一顿,至少比上一次抽得更重才行,见他瞬间亏了一万两银子,总算满意了些,但这亏不是自己让他吃的,因此还有点意犹未尽,遂决定再落井下石一番,冷声道:“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虞劲烽忙回身:“座主还有什么吩咐?”
明染将茶盏往几上一顿:“ 你屡次违反军令自作主张,都虞候违令,与兵士同罪,拖住去军棍伺候,四十。”又侧头看温嘉秀一眼,一本正经嘱咐道:“温将军不许替他求情。”
温嘉秀呵呵一笑,如此喜闻乐见之事,令他恨不得弹冠相庆:“小侯爷您训诫门生,别人怎好多言,自便自便。”
虞劲烽盯着明染看了半晌,眼角渐渐有些发红,暗道我明明都是在为你着想,你却趁机公报私仇。要打是吧,才打四十怎么够?若想解你心头之恨,你怎么不把我打死算了!
两人互相瞪视,尔后明染拍案而起:“你还敢瞪我?索性我伤势快好了,让我亲自来教训你。”他起身就要寻棍子去,余人也正愁着轻重不好拿捏,见他肯亲力亲为,不免心中窃喜,立时有人抬了军棍过来守候在殿门处,欢欣鼓舞等着。
虞劲烽被明染掐着手臂拖出去,顺势甩在殿外一块石板上,兵士忙递上军棍,虞劲烽心中大怒,也只得按例趴好不动。结果明染一棍子挟着劲风打下,疼倒也没多疼,但感觉臀部一凉,他竟然一下将自己的裤子打得烂了个大洞,整个臀部完全裸露出来。
恰此时,兵士忽来传报,谢诀求见。
谢诀本随着明锋营守在大乘魔域外,这般匆匆赶回,必定有要紧事儿。明染沉着脸道:“他做什么?没见我忙着?”
谢诀已经赶到神殿外,一眼扫到虞劲烽身上,顿时瞠目结舌。虞劲烽哪里出得起这个丑,忙伸手扯着自己长袍勉强遮住光屁股,主动跟谢诀搭讪:“谢诀你来了,怎么了?”
原来谢诀在大乘魔域来回巡逻守候之时,竟然不小心抓了个人回来,于是详细向明染禀报当时情形:“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当时孤身一人缠在大乘魔域中一块礁石上,一直哭个不停。兵士都当是遇到了人鱼怪,后来看着应该是个人,才给捉了回来。可惜语言不通,不知她是何来头。”
明染道:“人呢,带来看看。”
谢诀道:“她在海中受了寒,发热很厉害,暂且看押在我所乘船只上。不过她给我一块布帛,上面写了两个字,似乎是她的名字。”言罢递出一块皱巴巴的白色布帛,像是匆忙中从衣襟上扯下来的,布帛上竟是中原文字,可惜大约是初学,字迹螃蟹一般横七竖八的,明染辨认半天方才认出来,是“琉璿”二字。
他扔了棍子,一阵风地赶往海边,一边招呼谢诀:“带我去接她。”又回头瞥虞劲烽一眼:“你跟我去一趟,让灼华也跟着。让温将军他们自去歇息,不必等我回来。”
虞劲烽气哼哼爬起来:“我光着屁股怎么跟?”
明染又瞥他一眼,不语。虞劲烽总算悔悟过来,此人就是想让自己出丑,若是不遂了他意,必定还不肯罢休,他只得将外面长衣束好,倒也勉强遮掩得,别别扭扭跟在他身后奔向海边。
那少女果然是琉女榕身边的小璿,如今高烧不退昏睡着,脸上和身上且有多处擦伤。明染和虞劲烽面面相觑,纵有再多疑问,也只能等这姑娘醒了再说。明灼华用毯子裹了她,直接抱回军营之中安顿下,又请了军医来诊治。因她还要给琉璿清理身上的擦伤,于是虞劲烽和明染又避了出来。
明染沉吟片刻,将守候在门外的谢诀叫过来嘱咐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守着她,千万不可让她出意外,若是醒了直接去找我,不须通传。车堡主你跟我来,我们再出去一趟。”
谢诀忙又跟上来:“明侯爷,那……您什么时候有空?您答应教授我箭术的。”
明染回身拍拍他肩膀:“只要能把大乘魔域中的天弥族人解决了,接下来我打算让明翔军休养生息一阵子,机会多得很。我答应过你,就决不食言。”
虞劲烽随在明染身后忙进忙出的,待离了谢诀,他忽然问他:“我那剩下的三十九军棍你还打不打了?”
明染不耐烦地摆手:“现下没空,你跟我先见见鹤羽林去。”
虞劲烽道:“那我能不能先去寻条裤子换上?”
明染:“不能。”
于是虞劲烽按着长袍下摆接着跟在他身后奔忙。
鹤羽林闻听琉璿被带了回来,却是脸色发白神情怔忪,尔后提出想见一见琉璿。明染通过虞劲烽传译,不客气地拒绝了他:“她一个女孩子昏睡着,不方便见人。你倒是说说,琉璿在你们天漫族人中什么身份,为何一直随在圣雪殿下身边。”
鹤羽林道:“琉璿是琉家圣雪殿下这一辈中最小的女孩子,且资质最好,她父母皆已亡故,从小就被老族长送到了圣雪殿下身边,想来要她继承殿下衣钵,但据我所知,殿下并未把相风眠月功传授给她,只让她修习一般的天象之术和医术。想必因为圣雪殿下的缘故,她与族人也不大亲近,再多详情我也不知。”
明染心中有了计较,沉吟不语,鹤羽林却又问道:“我有问必答,两位……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他被看押在军营中许多天,吃喝不愁心中却惴惴,见机会难得,不能不询问一番。
明染闻言上下打量他,又冲着虞劲烽交代一番,于是虞劲烽道:“你想回天漫族,等我们有朝一日打下沉樱岛,就放你回去。若你想重操旧业做营妓,我们这边也欢迎,还是那一排石头营房,让你故地重游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鹤羽林顿时脸色涨红,人在屋檐下,气又气不得:“从前做营妓非我所愿,我将来还是回千禾谷去吧。可是我们圣雪殿下可该怎么办,老族长还在等着他回去呢!”
明染不禁有些怜悯他,很显然圣雪殿下早已脱离了天漫族人的掌控范围,连人带心自由翱翔在九天之上九泉之下,他却还在这里痴心妄想着。于是明小侯爷冷冷地道:“那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肯回去看他,难道谁还能绑了他去?你先操着你自己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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