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上) 作者:邓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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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皇帝、皇后、其他有品级的嫔妃、还有所有的皇子皇女们都一齐聚在太后的华阳宫吃年宴。
因之前萧贵妃说过闻牧过于宠信常秀,而常秀在太后那里又记过一次名,加之他知道常秀冬夜畏寒,这年夜饭少说也得折腾到戌时。因此,出门的时候,闻牧便随手指了小太监如海跟他去了华阳宫,只把常秀留下来看殿。
昭阳殿不当值的人都凑一起玩儿去了,常秀因要等着闻牧回来,只一人在正厅里坐了守门。等得时间久了,想着主子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他不由地渐渐松懈了精神,竟是倚着桌子打起盹来。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忽听门口一阵响动,他微微睁眼,却是五皇子推门走了进来。
因着还在犯困,常秀只迷迷糊糊的习惯地站起身,然后走到闻牧跟前伸手便要解他身上的披风。没成想,披风没勾着,却只觉额头一阵湿漉,似有什么贴上了他的眉间。
一时没反应过来,常秀只直愣愣地看着闻牧渐渐远了的面孔,直到闻牧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眉尖的红痣,又慢慢露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望着他,他这才回味过来——自己方才竟是被五皇子亲了。
于是,常秀的双颊顿时红了起来,接着是额头,然后是颈项,等他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已是成了个真真正正的小红人儿了。
“主子……你……我……看见……旁人……”
常秀已是语无伦次,却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半晌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发现五皇子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只恨不得立刻能学了老鼠找个地洞钻了下去,便是寻不着躲的地方,他也只把头低得几乎与胸口一般齐,再不敢抬头看主子。
常秀的一番动作,只把闻牧瞧得十分有趣,眼睛里的神采也显得越发兴意盎然。
“我如今才知道,原来我的贴身近侍竟是个小结巴。”闻牧见常秀立得跟个红色的木头人一般,知他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神,便自己动手解了身上的披风搁到旁边。
“大过年的,主子又来戏弄涵秀!”怔了好半天,常秀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但那声音却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闻牧低头贴近常秀脑袋,想听清他在说什么,却把他唬得直往后一跳,生怕这小祖宗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因是今晚喝了点酒,加上心情有些兴奋,回来的时候,闻牧的举止就不免有些孟浪起来。虽知道自己先前的动作有些过了,但见了常秀这番模样,闻牧又不由地撇撇嘴,道:“又不会吃了你,跑那么远干嘛?”
常秀却是不上当,跟得时间长了,他深知五皇子做事儿向来出人意表,有些时候,甚至可说是有点莽撞。经过五皇子刚才那番举动,他这会儿却是万不敢再随便上前了,于是,便只站在原地,抬了头,瞪大眼睛,却又小心翼翼地瞅着闻牧。
闻牧见了常秀这副模样,知他眼下定不敢再靠近自己,便径自走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见小近侍仍不动弹,便问道:“不想知道你主子今晚为何回来得这么早,又为何这般高兴吗?”
常秀这才想起,闻牧这时候回来,的确不同于往年,去年除夕的年宴,可是闹到了亥时快过了才结束的。他偏头想了想,好半会儿,才开口问道:“是圣人要散的吗?”
因将心思放到其他事儿上去了,常秀一直紧绷的身子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再不像先前那么僵硬,原本通红的小脸也随着思索而渐渐恢复了润白。只他还不敢靠近,仅在原地站着,看向闻牧。
闻牧却是露出一个极是古灵精怪的笑,然后说道:“今天中午的时候,父皇就已在百官宴上发了好一通火,直把下面的臣子们扫得个个抬不起头,有关联没关联的,全被批了一通,便是皇后娘娘,也没给她留面子。到了晚上,在太后的华阳宫,父皇不仅提前散了宴,最后更是没理皇后娘娘,只独自带着李吉宝走了。”
常秀听了,却是心下一奇,这大过年的,什么事儿倒能把圣人给惹火成这样?在这百官宴上,后宫唯一能在座的便只有皇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圣人便是再恼怒,但当众让皇后娘娘下不来台,却也是少有的过了火。况且,过年的喜庆日子,便是有什么事儿,世人也大都不愿生气冲了忌讳,如此,便愈发显得圣人这通火发作得厉害了。
常秀对当今皇上并不甚了解,对皇上最深的印象,便是他在当初登位之时,就屠戮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并且还牵连了许多朝廷官员,而他们柳家,就在这其中。
入宫至今,除了先前受训的多半年,之后,他虽一直跟在五皇子身边,但五皇子去见皇上,大多时候都不要他随侍,便是有几次跟着主子去了,也只是在大门外侯着。因此,他虽为皇子近侍,但到现在,却是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最多只远远瞧见过皇上那明黄色的身影。况且,即使是在皇上面前,他们这些奴才们又有哪个不是伏身下拜,不敢抬首的呢?
其实,要说这宫里头人人都见过皇上,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儿。平日里能在皇上身边儿伺候的,哪个不是经过精挑细选,慢慢□□出来的?一个宫人便是一辈子没见过皇上,那也不奇怪。
但常秀到底是跟在皇子身边侍候的人,入宫这么长时间,从没见过皇上,说出去却多少都有些个稀奇,便是柳穗儿,平日里也没少拿这来打趣他,说他这小跟班当得极不称职。
如此,常秀往常最多也只听着贵妃娘娘、五皇子稍稍提过些皇上的事儿,从中揣测了些皇上的性子,再有便是宫里头私底下传的关于皇上的闲言琐事。只他大多时候跟在五皇子身边,和周围的宫人毕竟少了时间往来。况且,他服侍的原不是皇上,依了他的性子,与己无关的事,自然更少了些关心。这会子听主子这么说,他却真真摸不清皇上今晚是怎么回事了。
闻牧瞧常秀歪着个小脑袋,一副平常少见的迷糊模样,心下一乐,原本还想继续逗他,却见他眨巴眨巴眼睛,虽没开口询问,但那双看向自己的明亮眼眸中却尽是好奇和探究。
对着这双眼睛,闻牧便是有再多的心思也不禁软了下来,于是便开口道:“父皇今儿个发话了,说是边疆未定,再不准提立储的事儿,直把那些个大臣们批得灰头土脸,便是在旁边帮着开解的皇后,也受了牵怒。父皇一顿火儿过后便走了,却是把下面的人惊得不敢有半点儿言语,你要在当场,定也会被那些人的脸色给逗乐。”
原来,今天中午的宴会上,右仆射杜慧安又提了立储的事儿,跟着,一班大臣在宴上先是就着立储人选争了一通,相持不下,竟又在皇上面前吵了开来,大有要在宴会上争出个子丑演卯的架势。
皇帝闻晟本就不耐烦一干子大臣见天里在朝上念叨着储位之事,如今见着他们竟在宫宴上也这般放肆,自然大怒,直把说话没说话的大臣们全都批了一通,然后便气冲冲的离开了,只剩得底下一干人等或是冷笑,或是怒目以视,却是再也不敢相互争辩攻讦了。
常秀见闻牧笑得畅快,却知道只因着大臣们的脸色,自己的主子是断不会乐成这般模样的,但要说是因为皇后娘娘受到迁怒而高兴却也不对。
服侍闻牧日久,常秀自然知道,虽然贵妃娘娘对中宫和北宫的人都抱有极大敌意,但五皇子闻牧却远没有她那么记恨。
五皇子与那两边儿虽走得不近,却也没到如此幸灾乐祸的地步。况且,这种小事儿原也不值得乐成这样,即便皇上当众薄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但也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儿废了中宫啊!
闻牧见常秀眼中的疑惑并未散去,只直直看着自己等着后面的话儿,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下只觉眼前这小近侍到底聪慧,竟猜出自己所乐并不止如此。
想了想,闻牧觉得也该让身边这近侍明白些事理儿了,便又开口道:“自从四哥记到中宫名下,这宫里头暗地里的花样便日渐多了起来,只怕往后还有的闹腾。”
常秀听了,更是不解:“既是如此,那圣人早早立了储,省了纷争,宫里不也就太平了吗?”
闻牧却是摇头,道:“那是你不知道我父皇,父皇向来强势,如今为了储位,各方皆有出手,甚有逼迫之意,怕他本已是极不高兴,况且,皇子背后多有……”
说到这里,他却又突然停了话头。
常秀刚刚听明白了些,但还是不清楚皇上这通火发了,对自己主子又有什么好处。
闻牧见他还是一脸疑惑,便又道:“论身份,在这些个皇子里面,只大哥、四哥、还有我最有机会,但他二人都比我年长,四哥且不说,大哥翻了年便十六了,皇子们到了这个年龄是可以求皇上外放出去做事的,若真让他先做成了什么大事儿,又有贤妃在父皇面前撺掇着,外头再笼络些大臣,以后我们的处境恐怕会愈加艰难了。”
见常秀的小脸上一副极是认真的表情,强按住想上前捏一捏的冲动,闻牧继续道:“便是四哥那边儿,他虽还没到年纪,但二哥却是最帮衬着他的,二哥与大哥是同年的,若是二哥也出去得了功绩,他多了个帮手,也是不容易应付。我年纪小本就吃了亏,如今父皇却将时间往后推了不知几时,这至少让我有了准备的时候。”
常秀服侍闻牧这么长时间,虽知主子向来机智聪敏,却不晓得他心里竟藏了这些个事儿。平日里,便是贵妃娘娘督促着小主子,但见他似乎也并不放在心上,仍就一副散漫随性的样子。
如今听了这番话,常秀方才惊觉,这个往日里跟自己嬉笑逗趣的主子,心里面,恐怕却是藏了不知多少隐秘的事情了。
第二十二章
事态进展果如闻牧所言。
贞宝四年,三月,益河大水,皇长子闻致自请随尚书省户部左侍郎姚锦齐赴益州治水赈灾,四月,水退,姚锦齐归朝,于朝上奉益州百姓祷寿词。
贞宝五年初,南蛮黎族扰境,二皇子闻敦随镇国大将军邢威远亲赴边关,歼黎族大军四万人,蒿黎退,自此无力扰北。十一月,大军班师回朝,迁邢威远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贞宝六年,五月,益水再次泛滥,经查,系护河水堤建成不实,混土含沙,蚁穴空蛀。皇帝大怒,责都察院左都御史章运、尚书省户部右侍郎宋其筠、大理院少卿程其科协同查办相关人事。
益州大水,虽对京城没有多大影响,但因皇上对益州官员渎职、百姓受灾一事大为震怒,连带着后宫里面这些天也是战战兢兢,奴才们怕惹怒了主子,主子们怕惹怒了皇上,这一层层下来,竟没有几人是安生的。
皇上平日虽不会来昭阳殿,但闻牧也被贵妃叫去飞霞殿多次,只耳提面命要他近来少说话、少惹事。闻牧对眼前情形虽不甚在意,但随着皇子们的日趋长大,彼此暗地里的较量也越发多了起来,加上昭阳殿近两年也陆陆续续进了些新人,不说贵妃那边,便是别的地方都不知安了多少耳目进来,因此,他多少也比平日里收敛了些。
这日里,听说常贵因梅雨季节气候潮湿,惹得旧病复发,常秀便特地向闻牧告假,去了司礼监探望旧师。
等常秀从司礼监回来,却是四处都寻不见闻牧的踪影,问了几个人,都只说不知殿下的去处,他正要从沿廊进后殿,忽见安德迎面走了过来。
“殿下不见了,您却来问我,我说常公公,您这个贴身近侍可当得不称职啊!”见常秀向自己打听五皇子的去处,安德只一阵玩笑话,他见天里和柳穗儿混在一起,便是柳穗儿的打趣人也学去了不少。
这几年里,安德已渐渐升了昭阳殿副管事的位置,因着他有常秀和柳穗儿的帮衬,主事的李达却是越发被架了空,多只担了个名儿,加之常秀整日里要跟着闻牧跑东跑西,昭阳殿里的其他事情便更是由了安德在看管。旁人对昭阳殿管事大太监管不到事,贴身大太监不太理杂事的情形也习惯了,反倒多把安德当了这殿里能耐最大的太监。
安德在昭阳殿多少也算混出点头了,但他每次见着常秀,却只是客客气气的多,甚至还带了那么点子尊敬,并不因自己年长,又是常秀的同门师兄,便对其摆师兄的架子。再加上他和柳穗儿呆长了,虽没学得她太多嚼舌,但说起话来,却也越来越机灵有趣。因此,他和常秀近年来的关系却是越来越亲厚起来。
常秀见安德打趣自己,不禁脸上微红,只应道:“因听说师傅病了,我刚向殿下告了假去看望他老人家,没想回来便不见了殿下的踪影,师兄要是知道殿下去哪儿了,就别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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