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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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继戎瞧着他那张脸实在觉得腻歪,他是个顺心所欲由着性子来的,这时在别人府里坐客,好歹还知道给人留着两分面子,没有直接说出‘滚一边去离老子远点儿’的话来。他只是自认为不着痕迹地离这位世子远了些,一张道:“你有事只管去忙,老子就在这儿坐坐。快去吧!”
国公世子早已经听闻他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之前又实在谈不上宾主尽欢,也不知他对自己的款侍满意没有,这时听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拿不准他到底是真要自己去忙还是嫌人打扰,稍一迟疑,见周继戎脸上已经明摆着一付‘你怎么还不走’的不耐烦样子,连忙起身要告辞,又恐怕这样还是怠慢了他,小心道:“小王爷,要不,让犬子来招待你?”
周继戎一摆手断然拒绝:“不用,老子和你犬子也不熟。”
他等这人走了,在座的只剩下自己人,说话也就没有太多忌讳。周继戎扭头向阎焕道:“这人啰哩八嗦犹豫不决,难怪这么大岁数了还只是个世子!”国公世子想要继承国公的位子,要么是他老子辞世要么是他老子让位,他这话说得可谓刁钻,阎焕不理这个话题,白庭玉则朝周继戎温和地笑,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答这话,看神色显然也不赞同他的说法。
周继戎似乎还想发表一番高见,见白庭玉如此,他想白庭玉平日里对自己包容良多,自己有时也该让一让他,在无伤大雅的地方顺一顺他的意思,吸口气又把到口的厥词咽了回去。
他转头又向阎焕道:“阎焕哥哥,老子瞧他虽然慌忙,却不像是心虚的样子,你觉得是他城府深沉太沉得住气呢还是勾连外族买卖人品的事真和他无关,他根本不知情?”
没有十足的证据,阎焕也不能轻下断语。周继戎明白这一点,并不在此时就刨根问底非要弄出个结论来。几人交流了两句,就此打住不提。
他们所在的地势较高,除了一眼就能看到院中的景致,院门那儿的有什么人来往也能一目了然。
国公府的贴子请的是一天,这时候也陆陆续续地有宾客到了。阎焕在这儿比他们都要人熟一些,但凡客人中有认识的,他便一一指给周继戎。这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当地的商贾富户,官居面上的人倒是极少,有几个也不是什么地方要员。
这也在情理之中,先代的靖国公曾经是封疆大吏,纵然传到这一代没落了下来,但地位仍等同于番王,若是再与地方官吏来往密切,只怕离灾祸之日也不远了。就如袁老将军所说,表国公府晏请是常事,请到袁老将军这儿还是头一次。
不过真要有什么也不会摆到明面上让人轻易看到。周继戎瞧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有意思,正要拉了白庭玉回去坐,院门口又来了一拨人,身上打扮迥异常人,男的倒还罢了,那女的却也是短袖短裙,把胳膊和腿都露了大半截在后头。
周继戎一见是异族,先抖擞了精神一番端详,侍辨明了不是匈奴就不再感兴趣了,周围的几个外族,除了匈奴一直与中原一直未断过兵戈,别的都只是些小部族,就算早先有过摩擦,这许多年却也十分安分。
是以周继戎对他们也不是太在意,但转头却见白庭玉也正瞧着对方,神色还挺专注。周继戎本来对那些胳膊腿的并没多大惊小怪,除了打量的过程中不着调地替对方琢磨了一下会不会冷的问题,此外也就没什么兴趣了。这时见白庭玉看得仔细,他立即觉得对方有伤风化,心里就不痛快了,拽着胳膊把白庭玉扯得转过身来,他则木着脸不说话。
他这是等着对方反省,可惜白庭玉这时没能领会他这番宽宏大量,见他一番等着自己说点什么的架式,轻声解释道:“这些是南面的蛮夷,寒州那儿没有,也不会常常到泔潼来,没想到今天……”
周继戎对他这答案并不满意,想要发作一番,转眼见阎焕已经注意到自己,正站在旁边若有所思。他只好作罢。
这楼的位置显眼,他们看得到进门的人,对方在院门口也能看得到他们,也不知那几人说了些什么,顿时其中就有几个小姑娘视线看了过来,一边看,一边还指指点点地说着悄悄话,周继戎顿时又找到话柄,哼了一声道:“……老子当然知道他们是蛮夷……可里头几个小姑娘总看……总看咱们这边做什么?”
他本来想说看你做什么,一想有旁人在场,又把那个你改成了咱们。
这个意思白庭玉倒是听出来了,略微觉得诧异,心道她们哪里是在看我,分明看的是你。一边只好向周继戎道:“小侯爷,他们是在看你。”
周继戎看看他,又看看阎焕。
阎焕无奈道:“当然不会是看我。”
周继戎于是最终认同了白庭玉这种说法,又十分敏锐地从白庭玉脸上看出一分隐藏的喑然,目光在他和对面外族之间来回了一番之后,脸上便多云转晴了,眉开眼笑道:“看个屁看!”
第87章
离得这么远,对方自然也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不过倒是明明白白看到他笑得一脸春光荡漾,当即就有几个姑娘红了脸。
可这些人来自民风开放的地方,胆子却大得很,并不像是京城中的闺秀一般羞涩地转过头去,反而目光热烈起来,越发直直地盯在周继戎脸上。
周继戎一直各种嫌弃小娘们儿娇怯矫情拖泥带水的不痛快,如今碰巧了遇见几个不娇怯不矫情的,他也没觉得有多顺眼,反而觉得十分的怪异。对方瞧他,他就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如此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别人却不怕他,最后他自己觉得好生无趣,拉着阎焕和白庭玉两人离了窗口。
这次宴席是借着给靖国公某位夫人过生日的名义来办的,平时这般情形女眷露不露面不得而知,眼下周继戎大驾光临,国公府怎么也得请出位夫人来给瞧一瞧。
靖国公姬妾众多,今天还真是一位小妾的生日,少不得出来露了一面。周继戎一看那年纪,就算是配给他孙子都挺合适,再想想靖国公的年纪,这老牛吃草吃的,纵然周继戎对女人没兴趣不懂如何怜香惜玉,也觉得这是一朵鲜花叫牛粪给糟蹋了好白菜叫猪给拱了,是件十分令人扼腕的事。
等到再见到国公爷,周继戎更生不出什么好感来了。靖国公这一生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平生没遇过什么挫折,到老来来依旧一付纨绔作派,最大的爱好就是安逸享乐,他从来也不问府中银钱杂务,要使银子只知伸手,只管自己怎么快活怎么来,今日一身用度侈华讲究,是那种让周继戎见了恨不得今天半夜就套了布袋扛出去扒得连块布条也不剩的类型。扒光了还不算完,还得往死里狠揍——这老东西看着就实在太讨厌了。
偏他这全身上下珠光宝气也就算了,那骄奢yín逸目中无人的狗模样也极为让人不爽。这老头还好色无比,明明一付七老八十再加上纵欲过度脚步不稳的虚浮模样,却是人老心不老,院中有请来唱戏逗乐的戏班伶人,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被他一双yín贱老眼打量了个遍,当真是口味混杂荤素不忌男女通吃。
周继戎模样生得极好,气质又别有一番独特韵味,他安安静静不开口爆粗不撸胳膊挽袖子收拾得人哭爹喊娘的时候,光看外表的话,简直让人觉得他超凡脱俗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平生出许多岁月静好人生美满的绮念来,此时纵然只是寻常的衣着混在人群里,也能让人一眼看去就先注意到他。
于是他也被靖国公多看了好几眼,只是见他是请来的客人,这老头除了占点儿眼睛上的便宜,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可就算是这样,周继戎也极不痛快,他被人看得久了也练出一付古井不波拿对方当个屁的本事,被人拿别有所图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的次数也不少,却没有一次像这般腻歪,靖国公这老头论年纪都足够做他高祖父了,还这般色迷迷地看人,就觉得跟被大鼻涕黏在身上了似的,几次恨不得拨刀就将这老不修的玩意儿劈个十块八块的。
他心里杀意渐浓,已经开始认真盘算着是不是要找机会给这老不头点颜色瞧瞧了。现在这时间和场合自然是不方便翻脸动手的,于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倒琢磨着十种八种折腾人的手法了。不过这老砂年纪大了,要小心别一下子给弄死了这也是个问题。
他们这一行人自己就能坐满一桌,周继戎没有挑明身份,也就少了很多应酬交际,别人既不认识他,也就不会非要往他们这边凑。周继戎也乐得自在,霸占着视野甚好的一间轩室,开窗就正对着院中抬起来的戏台。横竖靖国公府如今这许多人来,就算要图谋个什么阴暗的勾当,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这个时候他就真当自己是来吃饭席的,顺便认认泔潼的商面人脉,先混个脸熟。
只是他不懒得去搭理别人,知道他身份的靖国公世子可不敢就这么让他晾着。这府中的事务近年都靠他主持,在今日这场合他更是举足轻得的压轴人物,自己亲自过来做陪难免引人注目。百般无奈之下,他也顾不得周继戎说和他的犬子不合的问题了,把他儿子楚铭叫过来做陪。
其实周继戎对他儿子不算交好,却也谈不上讨厌。虽然最初见面时闹得有些不愉快,可是后来一番接触下来,这人除了性情张扬挎讲究些,倒难得地在泔潼并没有落下什么欺男霸女的恶名,若天下纨绔都是这般,世道上不知要少了多少是非。至于他有些个自视甚高的地方,与他这样的身份,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了。
依周继戎本来的脾气,对这些不学无术却占着家族老子的钱财权势,耀武扬威横行霸道道的世家子弟纨绔少爷有种打小而来的天生仇视,一旦犯了事又叫他撞上,就一定把对方收拾得自个爹妈也不认识。不过他出了寒州这段短短时日,见过的纨绔比他在寒州这十年加起来还要多,作死的花样也百花齐放推陈出新叹为观止。
周继戎大开眼界之余,也算是明白天下之大纨绔层出不穷,就算他能见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仅他一个人却也打不过来,更别提他没看到的必然还有更多,他只是性子倔强暴躁又不是脑子木,应对之法也因此有了变通,只管杀一儆百地往死里拾缀了最闹腾的那几个,只是架子大点讲究多点的那些个,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反正在他面前也没人敢太过放肆。饶是如此,也使得他在京中声名鹊起凶名赫赫,有他这么一尊凶神镇着,一干官宦子弟无不闻风丧胆,作小伏低纷纷认怂,这段时间就连大街上纵马而驰这样的事也少了很多。
而像现在楚铭这样的,在周继戎眼里也勉强算得上十分良好的纨绔了,虽然他还是不喜欢此人,毫无深入结交一番的打算,却也犯不上故意找他的麻烦,只对他视而不见,当他是空气罢了
只可怜楚铭并不知周继戎对他的看法,他前几日不得不斗胆去与周继戎周旋,很是领教了一番这位主无可理喻的跳脱思绪和喜怒无常的脾气,这时坐在一旁陪席,即使周继戎不理不睬地没怎么着他,他也平生出一股伴君如伴虎的戚戚之意。
阎焕倒是认识他,可阎焕是个话少且体贴也是看对象的人,虽看出他的尴尬处境,却也仅是在楚铭过来时和他寒喧了两句,便住口不言了。
靖国公爱排场,这饭菜也做得寒窗,至少周继戎看起来是十分满意的,其它人更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有楚铭一个人食不少咽,他平时吃个早点也是有下人站在身旁布菜的,那里见过这般席上不分尊卑十分随意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挟菜都几乎不会了。
楚铭正窘迫不知所措,有白庭玉善解人意,且平时照顾人成了习惯,试过菜肴无事众人举著之后,见他还在那儿傻眼,照顾完周继戎和方真之后,顺手就给他碗里挟了一样菜。
白庭玉没发觉自己是被周继戎一直留意着的,他给方真挟菜也还罢了,毕竟是自己人,看他居然关照到楚铭头上,那位主已经暗暗把眼睛给瞪圆了。
楚铭也总不好一直僵在那里,对白庭玉颇为感激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就去够自己面前的一道菜,谁知还没有伸到盘中,盘子已经被人整个拖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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