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宦 作者:沈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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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等越是心焦,宋辚忙完了军中事务,今日好不容易抽出个空来,这才到阮云卿屋里等他。
在屋里等了快一个时辰,天色已近二更,还不见阮云卿回来。宋辚的火气腾腾地涨了上来,他心中不耐,正要派人去寻,不想阮云卿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举目一望,就见阮云卿一脸倦容,他小脸儿煞白,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圆鼓鼓的腮帮子,这几日竟又凹陷下去,满脸只见一双大眼,好在他清澈的目光依然如故,虽然露出些疲色,可气色倒好,眼神灵活,看样子心情倒是不错。
宋辚一见阮云卿,气早消了大半,他心中一片柔软,哪里忍心苛责,但一想到今日的来意,还是不由得板起脸来,面沉似水,故意作出一副严厉的样子,想吓住阮云卿,让他乖乖听话,随莫征去南平暂避。
阮云卿一进门就猜到了宋辚的来意,他躬身行礼,起身后朝宋辚展颜一笑:“殿下可用过晚膳了?”
“我一回来就在此等你,到哪儿用晚膳去?”
宋辚冷冷的回了一句,脸上寒意越发浓了。阮云卿瞧了瞧宋辚的脸色,他自然知道宋辚是为何事生气,当下只装作不知,顾自快活说道:“我也没吃呢。忙了几日,总算是有了眉目,今日刘大人还说,若不出什么大的差错,大军开拔前,应该就能将粮草集齐了。”
宋辚听得好一阵心疼,知道阮云卿是为了自己才整日操劳,心头又禁不住泛起阵阵甜意。僵硬板起的脸色终于还是绷不住了,宋辚缓和了神色,忙要叫人来,去传晚膳。
阮云卿急忙拦住,笑道:“这会儿都二更了,宫里的人想都睡下了,何苦再把他们全都惊动起来。我吃块饽饽垫垫就成了。”
宋辚的火气又上来了,他怒道:“我也没吃呢!”你总不会让我也跟你一块啃饽饽吧?
阮云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宋辚一眼,转身从柜子顶上,取下一个青花瓷的大肚圆口的小坛子,揭开封口,从里面摸出两块做成梅花形状的点心来,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块递到宋辚手边,含糊着道:“那你也和我一块垫垫。”
宋辚哪受过这般慢待,他生下来不久就被立为太子,太后对他虽然严厉,可也疼爱非常,一应饮食有时甚至比宏估帝都要精细,生怕他受半点委屈,从小就在宋辚身边安排了几十号人伺候。什么时候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一声饿了,底下就有人将精致膳食摆到宋辚跟前,哪曾有谁这般不客气的,随手递过来一块点心,还不知是搁了多久的,更可恨那递点心的人,还一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的快活模样。
宋辚只顾着气愤,却没发现阮云卿对他的态度,已不再像从前那般生疏和拘谨,他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亲近之意,就连往日里不会做的大胆之举,此时也像顺理成章似的,对宋辚做了出来。
阮云卿抱着坛子,边吃点心边笑眯眯地盯着宋辚瞧,宋辚没了脾气,只好在阮云卿的注视下,将那块点心送进嘴里。
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扩散开来,没有宋辚想像中的甜腻,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口感软糯,外面有一层酥皮,里面的馅料也是用绿豆磨成细沙,加了糖桂花制成的。
“好吃么?”阮云卿问道。
宋辚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句,“嗯。”
阮云卿笑意更甚,眉眼弯弯,又从坛子里翻了半天,拣了一块栗子糕送了过去。
宋辚伸手去接,吃完了才想起来,他今日可不是来这里吃点心来了。
此时屋中一片静谧,一盏孤灯亮在角落里,给屋中的人和物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阮云卿十分随意,弓着身子坐在床榻上,怀里抱着个青花瓷坛。他大半天没吃东西,这会儿正饿得狠了,一口一个点心,两颊鼓鼓的,还不住的往里塞,嘴角上挂着一圈点心渣,越发像个吃食的松鼠。
宋辚静静看着,实在不想此时就说什么离别的话,自从马场一事后,他与阮云卿的关系就好像陷入一种两难之境,舍不得放手,又不敢坦诚心意,彼此猜来猜去,着实是累心得很。
能这样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呆在一处,上一回好像还是阮云卿醉酒的时候,宋辚想起阮云卿醉酒的样子,不禁摇头苦笑。那时的自己,只恨不得将阮云卿镶进自己的眼睛里,时时刻刻都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没想到这才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就事过境迁,变成了不得不强逼着他离自己远远的。
心中泛起一阵苦涩,连那香甜的点心都缓解不了这浓烈的苦味,宋辚喉头发紧,他艰难的张了张嘴,那离别的话语像尖利的刀刃,刺得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无声的哀叹溢出喉咙,宋辚不由得轻叹一声。若是有别的办法,他又怎么舍得放阮云卿离开,为了他的安危,如今就算自己再怎么不舍,也终究没有他的性命重要。
狠了狠心肠,宋辚站起身来,去桌边倒了碗茶,转身走至阮云卿身边,将茶碗递到他嘴边,轻笑道:“慢些吃,别噎着。”
阮云卿正觉干渴,见有水来,急忙凑了上去,就在宋辚的手边,身子几乎要倚进他怀里,忙忙地连喝数口,才觉得好些。
宋辚伸手抹了阮云卿嘴角的点心渣,又喂他喝了两口水,才轻声说道:“南平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京城的位置,给你买了一座三进的院子,我知道你喜静但又怕冷清,特意选了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环境清幽,离十字大街不远,正好两边都能兼顾。”
宋辚先还平静,可说到最后语调已经有了起伏,他高高低低的说着话,最终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你明日就随莫征去南平罢。”
一想到这一别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宋辚就禁不住红了眼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感性的人,他生性冷漠,又因为母亲的关系,从小就不愿意轻信别人,除了阮云卿,宋辚这一生,还真没如此不舍和心痛过。
阮云卿许久都没有回应,他安静的坐在床榻上,半倚在宋辚怀里,清楚地听着耳边传来宋辚沉稳的心跳声。
阮云卿没有说话,只是在宋辚停下来后,轻轻的在他胸口蹭了蹭,摇了摇头。
宋辚有些急了,他提高了声调,扳着阮云卿的肩膀,眼眶里一片通红,沉声道:“听话!”
阮云卿依旧摇了摇头,“我不走。”
无论宋辚如何哀求诱导,阮云卿都是那一句话,“不走。”
宋辚急怒攻心,脾气也上来了,不禁厉声喝道:“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么?你能手起刀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砍翻在地么?那是杀人的所在,是用无数尸骨堆积起来的地方,难不成你想去……”
送死两个字,宋辚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来,他真怕一语成谶,追悔莫及。这般威逼苦求,不就是为了让阮云卿免受战火波及,能够平安到老么。
宋辚绝不容许自己的爱人比他先走,他宁可自己先死,也不愿失去阮云卿后,一个人孤独的留在这世上,若没了他,自己此时的抗争还有什么意义,只有阮云卿好好的活着,宋辚才能有足够的动力和勇气,去应付即将开始的一场硬场。
阮云卿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他宁死也不肯走,逼得宋辚发了好一顿脾气,最后实在拗不过他,便狠道:“我给你十日,若十日之内,你能爬上马背,在我面前走上十招,我就答应带你北上平叛。”
第127章 军营
转天一大早,阮云卿就跟着宋辚,去了驻扎在京城十里外的西北军营。
宋辚脸沉得像锅底似的,同乘一驾马车,却不与阮云卿说一句话,他兀自生气,车里的气氛也凝重得像外面的天气,腊月风寒,呵气成冰。
阮云卿倒是快活得很,他向来不自寻烦恼,确立的目标就只管一往直前,除非意识到前方的目标是个错误,否则他绝不会轻易改变心意。
太子的车驾宽敞舒适,里面又铺又垫,倒也厚实舒服,即使出了城后,道路颠簸难行,坐在车里,也丝毫不会觉得摇晃。
两个人对面而坐,宋辚不言语,阮云卿也不主动开口。
宋辚生来霸道,对人对事一惯都是令出必行,这与他太子的身份有关,终其一生,都难改了。他对阮云卿已经是疼到了骨子里,不然换个旁人,这般不听话的,他早就杀了了事,就算不能杀的,也会用尽手段,强逼他顺着自己的意思行事。
可到了阮云卿这里,宋辚当真是打不敢打,骂不敢骂,捧在手心里都嫌怠慢了,说两句重话,阮云卿可能都没往心里去呢,他自个儿已经心疼得不行了。
偷偷往对面瞄了一眼,宋辚不禁叹气,阮云卿若不是如此倔强固执,肯乖乖听自己的话去南平,他也就不用为他整日悬心了。可转念一想,他若真的转了性子,温顺可人起来,也就不是自己的云卿了。
不由得苦笑出声,宋辚暗自感叹,真不知该拿眼前的人如何是好。
西北军营就驻扎在凤鸣山主山脉的一个山坳里,马车还未到军营,远远就已经听见杀声震天,将士们早已经操练起来,此时余兴正酣,就连宋辚进了军营,也未有一人停下手里的动作。
宋辚与阮云卿下了马车,在营地间来回巡视了一圈,早上的操练也差不多结束了,营中的将士结队归营,各自去吃早饭。
宋辚这才往中军帐走,进了营帐,就见一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莽汉正背对着门口,朝摆在营帐一角的沙盘里摆弄些什么。他聚精会神,听见有人进来,也只挥了挥手,瓮声瓮气说道:“把饭搁那儿,我摆完沙盘再吃!”
宋辚领着阮云卿过去,叫了一声:“聂将军。”
聂鹏程也不搭理,只不耐烦道:“有事呆会儿再说!”依旧盯着那沙盘细看,连头都顾不上回。
军中的将士不拘小节,大多粗豪直爽,也不会做什么表面工夫,倒是极合宋辚的胃口,他近日常来军营,对这些直率坦荡的汉子也颇有好感,知道他们天性如此,你让他们对当权者奴颜婢膝,阿谀奉承,那是打死他们也做不到的。
也没觉得聂鹏程失礼,宋辚倒是好奇起来,好奇他到底在看什么,竟连饭都顾不上吃了。要知道这位聂大将军向来好吃,看见饭竟比看见他家娘子还要亲切,此时竟连吃饭都不顾了,他看的,也必定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忙凑了上去,往沙盘上细看,所谓沙盘,就是用沙土做成的地形模型,拿挺大的木制盘子装着,通常用来做军事布局之用,是战前演练必做的功课。
盘中摆的,正是狐子岭一带的地形图,山峦起伏,河水蜿蜒,中间只有一座孤城,正是这座孤城和地势险峻的狐子岭,挡住了冯魁南下的马蹄。
“先在大雁口列阵迎敌,然后从狭景坡斜插/进去……”聂鹏程嘴里不住嘟哝,显然是在算计日后如何攻打叛军,“直插敌腹,再用火攻……”
“不可!”宋辚忙将聂鹏程摆在冯魁军马阵列中的小木牌拿出来,搁回孤城之中,“万一这支插入敌腹的兵将没有突围出营,必定是腹背受敌,死路一条。敌强我弱,人数上不占优势,强攻不行,惟有智取。”
聂鹏程不禁丧气,一把把沙盘里的木牌全都胡噜散了,恨恨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既然派兵突袭,必定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背水一战,哪还管他什么受不受敌,冲散了敌阵,让冯魁乱了阵角不就成了!”
那木牌代表两边的军马人数,一块木牌是五千人马,层层叠叠布于沙盘之中,分列在狐子岭两边。
都是同仇敌忾的同袍兄弟,若不到万不得已,聂鹏程也不会说出让一队人马战死抗敌的话来。他心中本就烦躁,说出此话后就更是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回头就想冲那个搭话的人嚷嚷:“不强攻难道还等着挨打不成?燕回城虽然城防坚固,可也扛不了几个月了!”
猛一回头,才看见宋辚站在他身后,聂鹏程连忙收了声势,见过礼后,让宋辚坐下说话。
宋辚盯着沙盘,也是半晌无语,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了,这座燕回城,无论如何也要守住。
“聂将军不要心急,此时我们在这里算计,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还是等真正到了燕回城里,看看战局如何,再做决断罢。”
聂鹏程长叹一声,推开沙盘,回到桌案前,垂首道:“末将愧对殿下,多日来还是没有想到制敌良策,真真是好生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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