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文]碎玉章台 作者:Requiem花葬列/Mr_眉毛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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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好……
荀彧一愣。
“他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最后一面……怕是……见不到了……
荀彧摇头,写了一封信,绑在信鸽腿上飞了出去。过了一会,又飞了一只。
却半分回音都没有。
郭嘉躺在榻上,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其实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也和他一起,安安静静地等。
荀彧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郭嘉只是浅浅地笑着,时不时“嗯”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荀彧累的都要睡着了,外面传来马蹄声。
很远很远的马蹄声。
荀彧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晃晃郭嘉,“奉孝,奉孝?他回来了!”
榻上的人却没了声息。
荀彧突然就怕了。
他不可置信地摇晃着郭嘉,大声喊着:“奉孝!奉孝!你醒醒啊!他回来了,他回来了——睁开眼睛啊,就能见到他了——”
自己已经死了吗?
郭嘉缓缓动了动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见千军灯火,万千帐里,他挑开帐门,碰上那双英气勃发的眼睛。
“你是郭奉孝?”他笑着打量着自己,举手投足,帝王气势尽显。
他看见自己轻轻地答,我是。
他看见荷塘里,他们醉饮承欢。他坐在船头唱,一顾清平兮调里,两顾生死兮由君。
他看见猎猎红旗中,他驾马奔驰,一声怒吼,万人退散。
他也看见他和他相拥在夜里,说着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悄悄话。
你啊。你啊。
还记得你说,等你得了天下,要挑一种分布最广泛的树,取名为奉孝树,让这绿荫,洒遍天下沃土。
你说等你得了天下……等你得了天下……
可惜,自己等不到了。
再没有未来。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晃他。
是谁呢?是他吗?还是文若呢?
我想说话,却说不出。他很用力地想说,却只能发出很微弱很微弱的字节。
荀彧摇晃着他,直到他微微睁开了眼。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荀彧为了他几口水,靠了过去,想听清他说了什么。
郭嘉想说的有很多。
他想说,不是他干的。真的不是他干的。
他想说,他原本还有一样给曹操雕的玉佩,但是被徐庶偷走了。
他想说,他好想再抱抱他。
可是他都说不了。
他能说的太少。他只有力气说,徐庶很危险……是他干的——
荀彧握着他的手,说,我懂了。
郭嘉想快点说,但还是很慢。他说,要防刘备……但明年不要和他打……会输……
荀彧攥着他的手,上面都是滚烫的液体。说,我懂了……
还有……
他突然说不出来了。意识变得很模糊。
喉咙痛地像被沙子磨了一样。
他感觉荀彧的声音越来越小,摇晃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突然有一个什么人冲了进来。很吵。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吻着他的嘴唇,为他渡了几口气。
他似乎能看清那人的脸了。好熟悉。
好像是天天都能见到的那个人。
是谁呢?
是你吗?
他缓缓抬起左手,摸上那个棱角分明的脸颊。
啊,是热的。
滚烫滚烫的。
他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有气的声音。
荀彧以为,他会说,不是他,或者是,下辈子。
但是都不是。
他的眼角滚下一颗滚烫的泪,唇角绽开凄然的笑,长发披散着。
“——得……天……下——”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得到天下。
我以前不是常常要挟你吗?我说,你要是没了我,就得不到天下。
现在我手守护那句话。我不任性了。你得到天下吧……
左手垂下。英年已逝。
天地朱颜,轰然苍老。
曹操抱着怀中的人儿,不可置信地又晃了晃。
“奉孝?奉孝?”他像每一个早晨,他叫爱赖床的他起来一样,轻柔地呼唤着,“奉孝?奉孝?”
却再也没有人像只慵懒的猫一样,揉揉眼睛说,马上……马上就来……再睡一小会……
他走了。
再没有人能叫醒他。他永世长眠。
在没有曹操的世界里。在没有怀疑的世界里。在充满了赞扬的肯定的丰功伟业的史书里。在出类拔萃的谋士里。郭嘉永远地活着。
睥睨着所有人。
但是那个脆弱的、需要呵护的郭嘉呢?
那个只身一人前往南阳的郭嘉呢?那个一身伤口的郭嘉呢?那个满身是病的郭嘉呢?那个倔强地说不的郭嘉呢?
那个每天早晨都要再睡半个时辰、穿衣服总是穿错、一喝酒酒醉还耍酒疯偏偏愿意喝的郭嘉呢?
那个和他在荷塘清舟,喝酒唱歌的郭嘉呢?
——没有了。
失去了。那就是永远的没有了。
后悔吧。后悔吧。
然后带着这份后悔,得天下。
六十.
郭嘉出殡的时候,天下了雨。细细密密斜织下来,像数不尽的愁思。
素练绵延十里,点染上寒意。
一百零八扛的棺椁从荀彧眼前过去的时候,他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走了。
荀彧一身素服,骑马在后。浩浩荡荡的的队伍,纷纷扬扬的纸钱。
曹操在最后一刻才来。
他神色憔悴,走到了荀彧的旁边,骑上马。
队伍起了,隆重的排场。两个人却都没有话。
远远的可以看见引魂幡,哀乐传来,十里恸哭。
许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军事祭酒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排场,一百零八的棺扛,已经是两班的标准了。
有人问了,也只是说是丞相准的。众人便都不再问。
曹操终于知道他对不起郭嘉。
默默无语走了许久,他开口说,“我以为他会比我活的久。”
荀彧没有答话。
曹操继续说,“我还想将让他料理我百年之后的事情……还想——”
他仰起头,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青灰色的天空,十里白素。
“那个人查到了?”曹操问。
荀彧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奉孝留了遗言,是刘备手下的徐庶。”
曹操眼神冷了一下。良久长叹了一声。
荀彧闻声冷冷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后悔。”
曹操听罢笑了一下,又长叹了一声。
“……我还以为……”荀彧垂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神,“你会好好待他——”
曹操嗓子一噎。
“我对不起他。”
“你终于知道了。”荀彧猛的抬起头来,眼神滚烫而绝望,“你可算知道了。”
——荀彧从不这么对曹操说话,也从没有这么看过他。他一直那么静静的,淡淡的,所以曹操几乎都要忘记了他也是会生气的,也是有这样的眼神的。
“……奉孝说的对,”荀彧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你得不到天下——”
失去了郭嘉,你就得不到天下。
曹操面色微变。
“……是我害死他。”荀彧紧紧攥着缰绳,太过于用力甚至在手心摸出了一段血痕,“我害死他。你也害死他。我们都不得好死——”
“文若,”曹操沉声道,“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冷静?”荀彧反问,“我让你冷静的时候,你干什么了?
“现在后悔了?”
“文若——”
“你可以糟践我。我欠你的,我什么都不说。”荀彧眼神悲怆,右手攥着胸前的衣裳,微微的血迹染上素白的丧服,黑色的发。“但是你不能糟践他——”
曹操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对不起他。”
“——你终于知道了,”荀彧还是一样的答案,眼神却更加滚烫,仿佛要把他灼伤。“可惜——
“——晚了。”
曹操一怔。
他猛然勒马,骏马嘶鸣,回身奔离。白素随风飘动,沾了寒秋的雨。
“文若!”曹操唤他,他却头也不回。
事已至此,已然不能回头。
六十一.
周瑜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然是两三日后。
当时鲁肃坐在他的旁边,听虞翻说完,一脸的不可置信:“死了?不可能吧,说不定是诈。”
虞翻摇摇头,沉声道:“三天前出的殡。错不了。”
鲁肃神色黯然,“……可惜了。”
对于这件事情,众人悲伤之余,多少还是有些释然的感觉的。郭嘉作为一个军师,招招狠历,日后如果江东和曹操发生了冲突,那么郭嘉就是心腹大患。
所以众人的释然,还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周瑜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想起那日在南阳,他简易而决绝地对自己说,“我要是你,我就去死。”
——如今竟然就这么死了。
周瑜半晌才缓缓问道:“……是怎么死的?”
虞翻答:“是病死的。曹操带着他去打袁绍,在途中水土不服……”
周瑜黯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曹操痛失左膀右臂,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大动作了。他长叹一声,听见外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中护军在吗?我想见见他……”
听声音竟然是陆逊。
周瑜闻声起身,出了门,看见陆逊正踮着脚往里看。一见到周瑜马上抱着一个什么东西跑了过来:“中护军,中护军——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近日来,周瑜和陆逊的关系日益亲密了。周瑜很喜欢他这种性子,两人以来而去也越来越熟。
周瑜笑着问道:“是什么?”
“不知道。是一个包袱,上面写的要送给我的。”他举起那个包袱,指了指上面写着“陆伯言”的名帖,然后继续道:“但是我打开之后——”
他掀开外面蓝色的包袱布,里面竟然还有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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