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在刘皓决定操着离恨剑进军网游前，刘皓就先一步撞见了叶修。

　　第八届荣耀职业联盟比赛地二十轮，嘉世还没来得及沉浸在孙翔一挑三的神迹中，就被结果当头泼了个冷水。尽管如此，嘉世的粉丝们却依然对未来的比赛报以极大的幻想，而只将失败归咎于运气。

　　刘皓心里清楚，这是因为孙翔手速失控了。

　　要是一年前的刘皓，或是没有遇到叶修的如今的刘皓，绝不会在擂台赛就看出来。即便后来看出，也更不可能像孙翔提出来。然而如今的刘皓，经过叶修长达一年的各种训练，虽然还没有顶级的操作，却拥有了优秀的眼光。他原本就是一个脑力类选手，叶修最大程度地挖掘出了他的长处，使得他得以成为嘉世最重要的战术制定者。

　　——而这时只有叶修走了后才能看见的。

　　刘皓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叶修离开他终于出人头地，但惟独没有现在这一种。

　　现在的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叶修这一年的努力，现在的他在嘉世绝对不可能有自己幻想的地位——他依然只是个随时可以被交易的选手罢了。

　　然而，给他力量的叶修，却又重新离开了舞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称心如意。

　　刘皓走在路上。他脑袋晕晕的，后面跟着王泽、方锋然和陈夜辉。王泽在叶修离开后也消沉过几天，毕竟叶修是他尊敬的选手，而且他看得出叶修依然有极强的实力——这从他每回跟刘皓的比赛视频就能看出来。身为副队的追随者，刘皓的每个视频王泽都是看过的。而方锋然倒是神经大条，只是觉得很突然，然后就抛诸脑后了，从这一点来看他倒是适应良好。

　　不管怎么说，已经加入职业联盟一年的两个半新人，不可能跟一脸不高兴的新队长有什么身后的交情。

　　所以现在他们处在跟随刘皓状态。

　　陈夜辉则不然。今天比赛结束大家都不开心，孙翔的优秀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的影响——正因为孙翔表现良好，经理才更会把比赛输了当成是其他人的错。当着孙翔的面不至于骂得狗血淋头，但是显然他十分不满。刘皓作为桌子上极少数看得懂比赛的人，难得并没有发话。

　　他只是尴尬地笑，道歉，认错，安抚其他人，而并没有跟着其他人去吹捧孙翔。

　　孙翔更不高兴。

　　他迟钝，不意味着他愚蠢。短暂的兴奋后是长久的冷静。他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

　　被人算计的感觉，极其讨厌！

　　心思直接的孙翔把精于算计的人归类于“奸诈小人”。不知道几乎同时躺枪的叶修夫妇听了这个评价会怎么想。

　　总而言之，桌上的职业选手没一个高兴。

　　这个时候凑过来的，却是陈夜辉。

　　陈夜辉是嘉世网游公会嘉王朝的会长。网游对于职业联赛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拓荒地，陈夜辉也是拿工资的人。可以说，他在嘉世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然而这个人当初却是雄心勃勃一心只想继承一叶之秋，却被叶修拒绝了加入战队的请求。从此他对叶修仇恨万分，恨不得啖肉饮血，却连叶修的面都见不着。孙翔加入嘉世后，他虽然不甘心，却也没办法插手，只能寄希望于嘉世把他从别的职业中提上来。今天嘉世的人都不开心，孙翔又是个没脑子的小鬼，陈夜辉当然是跑过来巴结刘皓。

　　总之，喝得醉眼朦胧的刘皓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就跟他们三个一起喝去了。

　　半夜两点，其他人早就回去了。在无人的马路上，刘皓晃着晕乎乎的脑袋，觉得心里格外的空。

　　他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影像，却又飞快逝去。

　　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些酸涩。

　　他想叶修。

　　这个念头一旦兴起，立刻排山倒海而来。

　　他想叶修。

　　他想叶修嘲讽的笑，他的表情，他的烟，他的饼干棒，他强迫自己看的书，他无所不能的笑容，他最后一夜的温柔。

　　思念是什么东西，刘皓压根就不知道。他对家庭的感情很淡，而且也没有时间去谈感情。

　　但是现在，他觉得很想。

　　刘皓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在灯光前停下。然后他猛然被什么震到了似的抬头，恰好看见陈夜辉站在一个门跟前往里瞥了一眼后，很是惊喜地转过身对他叫道：“皓哥，网吧居然没人呢！”

　　网吧？大半夜两点的，陈夜辉居然在看网吧？

　　但是刘皓鬼使神差的，并没有阻止他。

　　“嗯......”

　　刘皓一开口就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哑的惊人，这才发现，在没有人察觉的时候，他居然落泪了。

　　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擤了鼻涕，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由自主地就往前走，往门里看。陈夜辉已经冲了进去问起来：“开没开啊？”

　　网吧里面一阵轻微的响动后，立刻传来网管的声音，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一开口，虽然是客气的态度，但语气中却丝毫不见迎合甚至热情。

　　迈进门的角度看不到这个被挡在电脑后的网管。几个人已经在往里走，刘皓却愣住了。

　　有句话叫做，不要跟醉鬼讲道理。

　　先前还泪眼茫茫的副队，在强烈的震惊之后，突然快速地冲了进去，然后在跟陈夜辉擦肩而过的时候被脑子里的一根神经“嘣”的一下拉住，硬生生顿在了原地。

　　不能......不能露馅。

　　前台跟前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说漂亮并不确切，她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很特别，似乎还带着高贵和不可侵犯。一定要描述的话，竟然更像叶修。刘皓清咳了两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心跳极度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膛。白皙的面颊因为醉酒染上酡红，旁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色鬼。他把脖子伸进去瞥了一眼姑娘的电脑屏幕后，立刻笑了出来：“小姐，玩荣耀啊？”

　　那姑娘转头望了他一眼，笑了下后“嗯”了一声，回头继续她的游戏。

　　“咳！”刘皓平白咳了一声，像是想引起人注意似的，接着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玩得不错嘛！”

　　“谢谢。”姑娘转头过来，又是朝他礼貌地笑了笑，随后又不理会。

　　刘皓费解了，真的费解了！玩荣耀的玩家，怎么会认不出来自己？自己可也是一个鼎鼎有名的职业选手啊！这么近的距离，光线也挺好，难道是因为今天自己的发型有些改变。正纳闷呢！身后却被人拽了两下衣角，刘皓回过头来，看到身后两人都有些神色不安的样子，朝着一边使了个眼神。

　　他们的眼神不重要，重要的是刘皓真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梦幻般的情绪中。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地下党员，又像是喜剧小丑。不顾旁人的目光，尽情扮演着一个无恶不作的嘉世副队。

　　还有那个人的声音。

　　在听到那个懒洋洋的声音的第一个瞬间，刘皓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

　　不是在做梦。

　　不，难道不是在做梦吗？

　　整个人飘在云间，成了童话故事里做梦的小女孩。

　　踏过门的那一刻，因为酒精的催化，他整个人都沉入了梦中。

　　但是在看见陈夜辉对着吧台小姐贪婪的表情的一瞬，他突然清醒了。

　　他是刘皓。

　　他是嘉世赶走叶秋的奸诈副队刘皓，不是叶修的刘皓。

　　于是，他进入了另一个梦。

　　刘皓做了很充分的心理准备。他用十分夸张的猥琐的表情笑着扭过头，就看到叶修掉了跟烟正望着他们。

　　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准备，那一刻，他都停止了呼吸。

　　真是叶修。

　　王泽正一脸焦灼。他的目光投向刘皓，看见他似乎怔了怔，仿佛有些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半晌这才反应过来，突然咧嘴一笑：“这么巧，竟然是叶哥，您老人家这是在……当网管？？”刘皓三分惊讶，七分夸张地叫着。

　　“是啊！”叶修笑笑。

　　“哦哦，怎么样，辛不辛苦啊？每月多少钱？”刘皓仿佛很是关心地问道。

　　“一千八吧！”叶修说。

　　“哎哟！”刘皓一副是很是担忧的样子，“一千八啊！这有点紧张吧？怎么样，每月的烟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千万别客气，过来找兄弟们，反正也不太远，过条马路，走几步就到了不是吗？”刘皓说着。

　　“好啊！”叶修依旧不以为地说着，一边的吧台小姐却转头望向叶修：“你朋友吗？”

　　刘皓完美地扮演着副队，却被这一下弄得一怔。

　　你朋友吗？

　　这个女子，无疑具有与叶修相似的出生，甚至相似的能力和见识。

　　她是谁？

　　刘皓明明知道这里是另一个世界，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扮演下去。

　　然而，他偏偏不能。

　　他觉得，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有点疼。

　　刘皓咬了咬唇，目光死死盯在吧台姑娘的身上。如果是平时，他绝不会这么放肆。然而现在，酒精已经模糊了一切，他只觉得......不开心。

　　是，不开心。

　　这里的叶修的世界里，没有他。

　　没有刘皓。

　　“......”

　　突然，刘皓听见叶修要做答的声音。

　　他要说什么？

　　对面的是个他不认识的女性，大半夜跟叶修一起打游戏，一看就是很熟，也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刘皓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抽了，直接喊了出来。

　　“哎！朋友可不敢当，我们哪敢和叶哥当朋友，准确来说，我们只是叶哥的，下属。”

　　叶修停止了说话，目光直直地望向刘皓。

　　刘皓连忙后退了一步，很是夸张地做出惊恐的表情：“哇，又是这种神情！！又是这种神情！你们知道吗？叶哥只要一出现这种神情，那就是要训人了！！坏了坏了坏了。”

　　陈夜辉却立刻凑了上来：“皓哥，他现在训不了你了吧？”

　　“对哦！”刘皓又是夸张的恍然状：“我怎么忘记了，他已经不是队长了啊！哎呀，这可怎么办？叶哥，你现在一定还很想说我几句吧？不过很可惜啊！你现在说，我却不用再听了。哈哈哈哈。”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喝多了？”吧台小姐已经出现了不怎么客气的语气。

　　“美女你不用管，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

　　刘皓嘴里说着，心里却莫名有个声音再叫。

　　当然给你有关系了！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这不是扯淡呢么？

　　叶修笑了笑，将烟头从嘴里摘下掐灭，缓缓地站起身来，望着刘皓说：“以前总是说你，因为你做错事。你如果不想这样，也总得给我机会，是不是？”

　　吧台小姐听到这话，噗”一下笑出声来。刘皓听到这笑声，立刻脑子“嗡”的一下，之前装模作样的怪象都已经不见，额头上青筋立起，直着脖子挺到了叶修面前：“我不给你机会？还是你不给我机会？从我入队第一天开始，你就一直打压我，一直不给我出头的机会。我知道，你是怕我，怕我一旦出头，就会抢了你的位置。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压得住我吗？现在怎样？留在队伍里的人是我，被踢走的那个人是你！我现在是副队长，你现在是小网管，一个月一千八，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刘皓尽情地狂笑，仿佛这一切都是叶修的错。

　　是的，这就是曾经的刘皓，内心最真是的想法。

　　然而他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想哭。

　　为什么，我明明想听你说你爱我，我明明想对你说我想你了，却偏偏要在这里说这种话呢？

　　叶修静静地望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刘皓肆意地笑着，陈夜辉也在一边陪着笑脸，王泽和方锋然两个却是有些神情不自然地躲在后面，一言也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