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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夜扛着金光走了很远，直到已听不到砍杀的声音。将金光小心放在地上，那一掌让金光昏了过去，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解了金光的穴道，七夜扶起他，慢慢助他平息体内混乱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前的人体内的法力渐渐稳定，呼吸也变的平稳，七夜轻轻将他扶着躺下，而自己靠在一块石头上，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

　　金光的父母，竟是那样死去的吗。那这些，是幻境，还是金光的记忆。怪不得，金光誓要杀掉所有魔族，绝不讲和。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也知道。那一刻，他也决定要让人间变为地狱。七夜低下头，心中的痛苦变成了溢出口的苦笑和挣扎，原来，竟是冤冤相报。

　　没有多久，身边的人渐渐转醒，七夜突然想，醒了之后，他会不会还想杀了自己。他一直恨着金光，可此时他突然有些明白他，理解他了。

　　看到他醒来时眼中一瞬的迷茫在见到看到自己时由愤怒变为惊异，最后转为平静，然后起身将头转向一边，不出一声。七夜知道，他大概是不会过来杀自己了，那个冷静傲然的金光宗主回来了。

　　

 

　　☆、第 5 章

 

　　

　　“我以为你醒来之后会再次想要杀了我。”七夜打破了流转于黑暗中，让人呼吸凝滞的沉默。

　　过了许久，他以为金光不会答话。

　　却听到金光淡淡说，“这，不关你的事。”语气透出了浓浓的疲惫和无可奈何。声音有一点颤抖。不关你的事，金光为此恨着所有的魔族，誓要将他们铲除干净，因为只有世上没有了魔，人们才能永享太平。为着这信念，他不择手段，想置七夜和一干随众于死地，哪怕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而今天，却在这一刻，说不关七夜的事。

　　七夜想笑，他不是一直被恨着吗，被厌恶着吗，被他想着杀死吗。从第一次见面起，到最后长街一战。他有时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感觉很累，是生为魔族，就被人厌恶的累，必须和人对抗的累。他知道，魔族的想法是错的，做法也残忍，可他没错。他试着改变魔族的想法，也改变人的想法，可最后，哪个都没变。七夜突然有些为这句话感动，背负了那么多年的前人的仇怨，在今天，终于被撇清。对自己没有犯得错，他已经被惩罚了太多。

　　金光也以为自己不会回答。只是，脑海里回想起他说他会救他，想起他被自己刺伤，想起他为自己导气，防止气血逆流，再次走火入魔。他金光，带领玄心正宗走向辉煌顶峰的宗主，不需要人帮助，但也不欠人情。他知道，作为仇敌，七夜已经做得够多。所以，他，承认了这救命的情。

　　这是幻境吧，亲眼见到父母死亡的场景。记起幼时，自己只是在盼着，等着父母从战场归来，最后等来的却是冷冰冰的尸体。他在那个时候就立誓要消灭阴月皇朝，永保人间太平。可恨，他最后并没有做到。

　　这一人一魔就这么坐着，不再言语。在思考该如何出去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又霎时改变，一睁眼又回到了那片空地。

　　金光看了看七夜肩膀上的伤，虽基本止住，但还是在渗血。原来，在这幻境中受伤，回到现实也会受伤，那么在那里死掉，也是真的死了吧。金光看到放在外边地上的包裹，七夜心急冲向金光的时候将它留在了那里。金光起身将包袱拿了过来，打开取出里面的伤药，看了一眼七夜。七夜看着金光的举动，稍稍侧了身，将受伤的肩膀离的金光更近了一些。

　　金光看了看伤口，剑尖锋利，这伤口不浅。拿出伤药一点点洒在七夜的肩膀伤口处，七夜突然觉得，金光的动作，算得上是轻柔。上完药过后，金光用剑割下自己干净的里衣的一条布，为七夜进行了包扎。做好了这一切，金光将东西重新又收拾好，就又做到了一边。两人之间还是沉默，不过有什么感觉好像不太一样了。那种压抑下的仇恨，看透生死的冷淡和无力，逐渐在这样沉默的相处中变的淡然。不是生无可恋，看破红尘的一切都不想再管，再问，再争的放弃，而是想通了，接受了，原谅了的释然。原来互相仇恨只是缺少一个机会，一个走近对方，了解对方内心和经历的机会。

　　休息的差不多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没事了，我们走吧。”七夜说。

　　“恩。”金光回答。右手拿起剑，左手拎起了地上的包袱。

　　风声似乎更大了些。金光走在前面，小心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越往上，似乎妖物就越少，但雾气却越浓，无风的风声也越来越大。这样的状况更让人不安，无形的东西总不比有形的东西容易对付。刚刚的幻境，怎么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似乎很顺利，他们终于到了顶峰，看到了隐藏在雾中的石碑。

　　在快接近的时候，雾中显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是她！

　　七夜察觉到了金光的平静表情的下的疑问。感觉到七夜在看自己，金光说，“是来找我，让我等你的女人。”

　　七夜点了点头，看向那名女子。冰蓝色雕花头饰和衣服，头发长及腰间，高挑美丽，又带着点绝世出尘。那女子看向金光，“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看到金光面无表情，微微一笑，又转向七夜，“我怎么感觉，你们没我想的那么深仇大恨呢。”七夜没有答话，将头微微侧向一边。

　　金光没有理会女子感情不明，意义不明的调笑，直接问道“现在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女子轻笑，“好，过了我这一关，自己去看石碑就好了。”

　　金光握紧手中的剑，七夜也瞬间进入了备战状态，谨慎的盯着前面的女子。

　　然而女子的身形却一点点消失在雾中。而雾气更浓，竟逐渐化为蓝色，就好像她自己融入了雾气之中。

　　金光和七夜都不曾见过这么诡谲的术法。两人不自觉的转向一边，成背靠着背的姿态。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应对不知从何处现身的敌人。雾中想起了女子的轻笑声，却似来自四面八方，难以辨出方向。

　　雾气渗透在他们周围，这，要如何出手？

　　些许不安涌上心头，不是怕女子偷袭，会战死在这里。而是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雾气涌来的一刻，金光和七夜同时心中一痛。刚刚平静下来因父母惨死的怨恨和绝望，走火入魔的不甘和疯狂，曾想绝望自裁的屈辱和痛苦，似乎瞬间涌上心头，并强烈了数倍。

　　七夜低吼着，哀嚎着，强忍着心中熟悉的痛苦，与小倩爱而不得，成亲当日痛失生母，被人暗算，在城门前绝望震惊的望着母亲的尸身化为烟尘，七夜在此感受到了成魔当日的痛苦，甚至更深。

　　而这些痛苦，有很多都与背后的那个人有关。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看向对方。在看到对方压抑绝望的眼神，愤怒痛苦的表情，他们顿时明白，这一战，不是和那个女子打的。

　　雾气中又响起了女子的笑声。“两个只能活一个。”

　　两个只能活一个。他们同时听到了这个声音，带着心中的愤怒和痛苦更加强烈。原来，这一战，是他和他的。再一次，逃不掉的宿命。

　　

 

　　☆、第 6 章

 

　　

　　渐渐要失去理智，这加倍的仇恨要如何压下。看着对方的眼神已经逐渐充满怒气和杀意。

　　金光举起剑，指着七夜。七夜也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就冲了过去。

　　金光并没有动手，他看到了七夜肩膀上的伤口，想到他们一起吃饭，各坐在不远处休息。他如今更渴望宁静，那是他残存的理智，但求能够从痛苦和心魔中解脱。在七夜进到身前的一刻，他用力将剑一抛，剑从他手中飞落山崖。闭上了眼睛，他的整个人生在眼前掠过。这个距离，七夜的掌力是难以收回的，金光此刻，但求解脱。瞬间万念，他想，七夜的痛苦，有他的很多，错和执念。

　　预想中的一掌并没有到来，七夜冲向金光的时候并没有凝聚魔力，他那时痛苦的想，如果他死在金光手中，是不是能让他忘记对魔族的怨念，接受人魔能够和平共处的可能。那样他回去了，就可以改变发生过的一切。或者干脆痛快杀掉过去的自己，一了百了。何况，他说过，他会救他，不会让他死。七夜重视自己的承诺，无论何时。可就在他离金光很近的时候，却惊讶的看到金光扔了自己的剑，并闭上眼睛。七夜在他面前停住，怔怔的望着他。

　　他突然想笑，发自内心的笑，胸中的痛苦和压抑，绝望和仇恨在一刹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一种解脱。

　　金光也睁开了眼，看到七夜竟站在自己面前眼含笑意，竟也不自觉的勾起嘴角。那也许是第一次，七夜看到金光对他微笑，善意的微笑，和他撕心裂肺的痛苦一样让他永世难忘。在释然和轻松中，他突然觉得金光的笑容非常吸引他，可能是仇恨的太久了，他如此渴望原谅和被原谅，如此希望能善意的对待他人并被善意的对待。他想，如果以后有机会，他希望能常常看到他的微笑。

　　此时，雾气渐渐褪去，那名女子又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有意思。”女子的语气中饱含玩味。

　　“现在如何？”金光又恢复了冷漠平静的表情，好像刚才不曾舒心笑过。

　　“你们听说过山上一天，地上一年嘛。”女子轻笑， “自己去看吧，以后。。。就看你们的了。”女子说完这话，瞬间消失无踪。

　　雾气全散，周围的景物顿时清明起来。

　　石碑一侧，是断崖绝壁，向下望去看不到尽头。而望向他们上来的一侧，能清晰的看到远处的城镇。

　　只是，金光和七夜对看一眼，山上清明，而山下城镇却出现殷血连天一幕。金光心里一惊，人间地狱。他不敢想象血天下的城市的景色，一定是惨不忍睹。他的人间。

　　七夜看金光极力忍耐着内心的痛苦，死死的握紧拳头。

　　“金光，”七夜轻声叫他，“我们来这，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的，还有机会。”

　　金光回神看着七夜，淡淡笑了，“是啊，我竟差点儿忘了，还有机会。”

　　到另一侧，找到石碑，看着上面的刻的字。

　　“绝壁下，死即是生。”七夜喃喃自语。“这绝壁根本无从下去，难道，是让我们跳下去吗？”

　　金光点头，应该是这样。只是死即是生是何意，回到从前又是何时？

　　明白了该怎么坐，两个人也不再犹豫。一起站到了悬崖的边上。金光负手而立，七夜低头沉思，好像他们以前。

　　“我们，若真能回到从前，在大错未铸，不可挽回之前，若没有别的办法，我愿意找你，让你杀了我。你也知道方法。”

　　金光看着七夜，眼里有一瞬间的动摇。

　　“若你死了，如何能实现人魔和平共处。”平静开口，是这样一句话。

　　“你愿意？”七夜为金光的话感到惊讶。

　　金光看着七夜，眼神坚定。“我试过了我想要的方法，可是失败了。”金光收回和七夜对视的目光，再次看向远处，“若再有一次，我愿意试试你的方法。不是骗局，是真的愿意。”

　　看得出，金光下了很大的决心，痛苦了一世，失去了一切，才下的了的决心。不再纠缠对错，他只做对人间最好的事，这就是他金光。

　　“不过，我始终认为，为了天下苍生，必要时就要杀伐果断，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七夜想到金光一直处心积虑要杀死自己，几次让自己痛不欲生。不过现在想来，要是自己早早死于他手，会不会自己就不会那么痛苦，人间魔界也不至如此。

　　金光看着七夜低头沉默，眼神飘远，“魔君，”金光转头看向七夜，七夜抬头看着他，“我为了自己坚持的道路，拼了一切，有时也不择手段，我不后悔。不过，我错对与你。”那些我认为是必须要死的人，为了天下苍生。想起七夜成亲当日自己大开杀戒，想起将宁母尸身悬于城上。金光的语气沉重了一些，“也许是我选错了路，才犯下大错，魔君，这一世，抱歉了。”想通了，想开了，纵然他为了天下苍生，他还是对一些人抱歉的。这是金光，而不是金光宗主对七夜说的话。不是本座和本圣君，而是你我。两个都曾站在巅峰，却一同跌入谷底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