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撇撇嘴:"好吧。爹也不爱说话。不爱说话的人真多。我在家里好闷的。还好,我有师父。师父——"
他一下扑进刚走近的人怀里。
皇帝抱起他,笑问:"宁儿怎么在这里?"
"李总管说南园离东宫很近,我来看小哥哥。"宁儿眨巴眨巴眼:"云韶也在这里呢。他的脾气很像叶城主……"他眼里显而易见的疑问是,他真的是叶城主的侄子而不是儿子吗?
皇帝忽略他的疑问,笑道:"你不是在看书?"
宁儿不大高兴地扯着皇帝的衣领:"我在看啊。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师父,可李总管说师父忙。我去您那里三回了……"
皇帝揉揉他的小脸,你是觉得新鲜吧,这么跑来跑去,一点都坐不住。
"宁儿在看哪本书?"皇帝抱着小孩往南园走 。
"武侯策。图好多,宁儿不懂。师父,宁儿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箭阵?"
"等你练好功夫能跃上澜渊阁的时候就可以。"皇帝淡然以对。
小孩的脸皱起来:"师父,我真的还要练功夫吗?"
皇帝不动声色:"当然。不求极好,但至少得能自保。习武……你还小,但这点你得记住,不能达到你就别想出师了。"
"师父~~"宁儿在皇帝怀里扭动,露出可怜兮兮的小眼神。
皇帝只是顺顺他的毛,在他的鼻子上刮了记:"没得商量。我希望你活得长久些,小公子。"
"师父~~"
皇帝的身影和宁儿故意撒娇的叫声渐渐远了。
水边的少年望向他们的背影,眸色冰冷。
小公子的到来让东宫热闹了很多。
因为离得近,小孩子逮不到皇帝就过来找太子玩。
此刻,他正照着书中记载的图样试图做个小玩意出来。
他还太小,就算李章找来最小的工具也太大了。怕他伤到,太子只能时不时地帮个忙。宁儿越发得了意,叽叽嘎嘎说个不停,毫不介意周围越来越冷的温度。
"太子哥哥,你以前做过这个吗?"宁儿眨巴眨巴眼:"刚好合上,嗯,好厉害。"
太子眼角一抽,擦了把汗:"没有。不过我去过神机营……"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哇,我也要去!"宁儿眼放耀光。
太子皱眉:"不行,你太小了。"
"我才不小。"小孩撅起嘴。
"神机营,机要之地,火器云集,太危险。"太子耐心地说。
"师父说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小孩撑着脸,神往状:"师父给我的书里好多都和这个有关。还有师父自己勾的图,真厉害。师父非常非常聪明啊。"
他粲然一笑:"我喜欢师父。"
太子笑了笑,收起工具,拍拍身上的灰:"哦?小不点儿也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一旁静坐的白衣少年面无表情。
"喜欢就是喜欢啊,见到心里就暖洋洋的。"小孩子笑眯眯地按着胸口:"哪怕是别人眼里的冰山你也会觉得温暖哦,娘就是这么说的……"
太子捏了下他的小脸:"小家伙。"
"真的哦。我要尽快把这些都学完,然后琢磨出更好的东西。"小孩认真地说。
太子含笑道:"宁儿志向不小。"
"嗯,我要快一点长大,长大了娶师父。"小孩子笑意满满。
太子差点滑一跤,顺手撑住桌沿才没倒下去:"什么?"
宁儿眨眨眼,无辜道:"我喜欢师父,娶他,不对吗?我爹就是因为喜欢我娘娶她的呀,我娘说的。"
太子眼皮乱跳:"宁儿,别胡闹,你不能娶你师父。"
"为什么?"
"你太小了,而且这是……要两情相悦的事,咳,说了你也不懂。"太子努力想词。
少年在一旁默默地看,神情冰冷。
"我才不小。我已经六岁了!我怎么不懂了?师父也喜欢我的!"宁儿不服气地嚷道。
太子觉得和小孩子辩不清,心中泪流。
宁儿越发不依不饶,脆生生的喊声传得老远。
"怎么了,宁儿?"几分无奈的语气,是皇帝的声音。院子外就听到小孩子的叫嚷声,好像在争辩什么事。
宁儿眼眸骤亮,扑上去:"师父!"
他抱住皇帝的腿,抬起头,笑嘻嘻地问:"师父喜欢宁儿吗?"眼里藏不住的狡黠。
皇帝不知其意,抱起他,轻捏一下他的脸,微笑道:"当然。"
小孩子笑得灿烂,搂住皇帝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太好了,宁儿也喜欢师父。"顺便给太子一个你看你看的眼神。
太子头疼状,脸上抽搐了下。
皇帝微怔,转向儿子:"怎么了……"还没等太子出声宁儿截在前头:"师父,我做了一个小玩意,您看。"
一个松木的小盒子。皇帝接过瞅了下,笑了。
宁儿冲他挤眼,快打开,快打开。
皇帝放下他,一手揭开盒子。“咻”“咻”“咻”,只见从盒子里飞出三个急速旋转的小东西,直往皇帝身上飞去。
皇帝忍住笑,肩头微动,抬手将不明飞弹截下。三个皂荚果。
宁儿见皇帝如此轻易地拦下“暗器”,稍稍遗憾,嘟嚷了句:“果子太大了,飞得好慢。”
皇帝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顽皮,这是你做的?"
小孩子有些气弱:"材料都是我磨的,合起来小哥哥做的,锤子太大我拿不动。"
皇帝依然笑着:"小心伤到手。你还小,不急着做这些。"
"好吧。"宁儿撇撇嘴:"师父,去南园好不好?我看了书,有好多事想问你……"
皇帝点头,抱起他转身,余光瞥见少年冷然的面容,不由心中一叹,你小时候就是万年不化的冰山模样了,徐彪一点没说错。
是夜。
皇帝合上一个折子,冲外头笑了笑:"云韶,有事吗?"
白衣少年走进来,盯着他的脸,语气冷冽:"你花心,所以他走了。"
皇帝手上的笔差点脱手,愕然道:"什么?"
少年袖着手,目光如有实质般刺来。难道不是么?
皇帝使劲揉揉额头,呻`吟道:"我没有。"叶孤城你小时候很奇怪。
在少年说下句话之前他摆摆手,放弃抵抗的模样:"好吧,随你怎么想。"
少年不肯放过他:"你喜欢宁儿。"
皇帝呆滞状:"对。很聪明的小孩。很难得。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少年干脆地说。
"他一直说个不停。大概是家里憋久了。怎么?他吵到你了?"皇帝疑道。
少年寒着脸,不说话。
皇帝莫名其妙,回想了半晌,突起一念,不可思议道:"你不会是以为……咳,宁儿还那么小,你不会真以为——"
少年轻哼了声,转身走了出去。
皇帝头痛欲裂,心中咆哮——
叶孤城,我难道像有恋童癖的人?你小时候能不能再不靠谱一点?
☆、变数
"师父,五郎是不是很厉害?下回,我要再多站半柱香。"太子笑吟吟地抹了把汗。
叶孤城从袖子里掏出巾帕帮他擦脸:"习武应循序渐进,急不得。去换衣服,小心着凉。"
太子点头:"嗯。我等下去母亲那里,陪她去御花园,看西番进贡的大宛花,师父您去吗?"
叶孤城擦完收回手:"不,云韶是外人,擅入皇族内眷聚集之处,不合适。"
太子稍显遗憾:"师父,您是我的师父,怎么会是外人?"
叶孤城微微笑了,拍拍他的肩:"五郎自己玩,啊?"
太子撅嘴:"好啦。"
午后的暖阳,稍解了寒霜,榆树枝头轻轻悄悄地迸出几个嫩芽。叶孤城信步走在小道上。
下个满月……还有半个月光景。不知皇帝那里……办得如何了……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突兀的叫声"啊!"
他一愣,转身,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如果不是内力深厚,平常人是听不到的。
叶孤城的心狂跳起来,纵然声音短促,并挟带着几分扭曲的凄厉,但包含的尾音却非常耳熟,难道是——
血,鲜红溅落一地,宫人们张惶惊呼。鲜红的源头,一身锦衣的太子怔怔地放下挡在头上的手,苍白的脸上艳色的血滴触目惊心。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模糊的血肉,急涌而出的鲜红在地上蔓延开来。
呼啸的风声,是刺客落下的第二刀,直奔他的颈脖而去。小孩子后退一步。侍卫们冲过来。"扑扑扑"几支羽箭插入刺客的背脊,却激起了刺客的狂性。寒铁刀去势更急。
"五郎!!"
"殿下!!"
"凌云!!!"一个白影闪过。寒铁刀碎成两截,刺客仰天倒了下去,一声闷响。
白影一把将太子搂在怀里,疾点他几处大穴。
"啊——"小孩子终于回过神来,盯着右手的眼中满是惊愕和绝望:"我的手,我的手……不——"
"五郎——"只见一位华服女子提着裙袂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没到跟前就软倒下去。
"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晕倒了,快来人啊……"
叶孤城只觉得血气上涌,脑中一个淡然的声音平平叙事:"……我开始学剑未足半月,在内苑遇到了刺客。刺客一刀劈来,我抬手去挡,右手四指几乎被完全削断,母亲当场就吓昏了过去。我至今仍记得当时的痛和遍地的血……"
叶孤城觉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当年他听闻时心头陡然一跳,但亲眼目睹的震撼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遍地的血……
这么小的孩子流了这么多血……
这是定数么?他成了太子的师父,但他还是遇到了刺客,连时间都能重合起来……
"师父,师父,我的手,我的手……"小孩子在他怀里抖成一团,左手托着右手,脸上全然的惊慌失措。
四个指头的指骨被齐刷刷地削断,仅仅剩下一点皮肉相连,诡异而狰狞的垂落。
叶孤城小心地捧起他的手,扯下一块衣襟迅速地包成围托,裹住伤手:"五郎乖,别动,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又扯下一块衣襟撕成条状,伤手吊在小孩子的脖子上,又点了几处穴位让他不能乱动。极利落地做完这一切,他努力深呼一口气,脑中又闪过一句,
“……多亏骆神医,我的手指才保住了……”
"骆神医,快叫骆神医。"他抓住一个内侍厉声喝道。内苑突遇此变,宫人乱作一团。被他逮到的这个抖抖索索地说:"大人,小的们已经去叫太医了。"太子的师父气势真强。那个刺客手段再好也没走完一招。世外高人,果然深不可测。
"别人没用,骆神医,快。"叶孤城不假思索道。
内侍脸色凝滞,小心翼翼道:"大人,骆,骆神医是谁?"
叶孤城紧皱眉峰,一手托住小孩的背,一手扶着膝弯将他抱了起来:"太医院在哪里?我过去。"
小孩子咬紧嘴唇,面色潮红,轻声抽气:"疼,师父,疼……"
叶孤城扶着他的后心,注入真气,用他从未有过的柔和声调哄道:"五郎勇敢些,会好的,骆神医,医术很高明……"
内侍在一旁惴惴,欲言又止。
叶孤城疾步往前时,他追上来说:"大人,大人,请殿下就近到保辰殿歇息吧。殿下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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