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危楼高百尺 作者:墨微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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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师叔,你不是去让人去请师祖了么?”洛风低声问上官博玉,他比上官博玉沉得住气,但眼前情况也不容洛风再淡然处之,他打定注意,如果吕洞宾再不出现,他就要从地上爬起来亲自去请吕洞宾前来制止自己的师父。
“师父虽逼退了陆危楼,但与陆危楼交击一掌也受了些轻伤。哼,虽然陆危楼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师父仍要闭关,能不能请出师父来……其实我也无甚把握啊。”上官博玉压低声道。好在太极广场上的谢云流正全神贯注地与李忘生试招,并未在意太极广场边一大一小两人低语。
“那个陆危楼着实可恶!”洛风恨声道。
“对!可恶!”上官博玉学着洛风的口气恨声道,然而许是太真情实意了,一口气牵动了内息,搅得他胸口一痛,上官博玉疼得直龇牙咧嘴。
李忘生再次抬手欲蓄气使力,却还是徒劳。谢云流往李忘生那方迈了三步,敛眉沉声问道:“你为何受伤?”
李忘生忽然抬头看向谢云流,立刻又避开了谢云流逼问的目光。师父叮嘱绝不可以对谢云流吐露半字,李忘生深吸一口气,刚要回谢云流,却觉得一股湃然暖意源源不断地自背后传来,李忘生一喜:“师父!”
“收敛心神,莫再开口。”吕洞宾一掌推在李忘生背后,深邃目光望向的却是谢云流那方。
谢云流见吕洞宾忽然出现,忙向吕洞宾行了个道揖:“师父。”
吕洞宾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收回,他手掌微微一沉,带着李忘生盘膝而坐,又抬头看向谢云流:“云流,且助我一臂之力。”
谢云流心中疑窦更深,却不敢追问吕洞宾,他应声与李忘生面对面盘膝而坐,双掌推向李忘生胸口,内力源源不断送入李忘生体内。
“唉……总算赶上了。”上官博玉终于松了口气,偷偷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洛风凝神望着太极广场中调息的三人,却并未有上官博玉那般轻松。
“怎么了?”上官博玉见洛风神色凝重,觉得这个八岁的小师侄已经有未老先衰之照,快跟他的二师兄李忘生差不多了。
洛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对上官博玉摇了摇头。上官博玉猜不透洛风的心思,只得挠了挠脑袋,又轻轻地揉了揉洛风的脑袋。
约莫过了半刻钟,太极广场上的三人纷纷睁开了眼。吕洞宾站起身来,将李忘生也带了起来,谢云流跟着站了起来。
“多谢师父、大师兄。”李忘生分别向吕洞宾与谢云流道谢,而后却沉默地与吕洞宾站在了一排。
谢云流神色微沉,他刚欲开口想问吕洞宾到底发生何事,吕洞宾拂尘一扫,先替谢云流解了答:“为师近日与忘生演练星野剑阵,一时不察,忘生险些走火入魔,我也受创。忘生怕诸人担忧,这才未言明,只告知了上官博玉和洛风两人。”
听得吕洞宾如此解释,谢云流心中虽有疑问,也知若再追问,就是怀疑师尊。谢云流又见李忘生眼中并无闪烁神色,转头看向盘膝坐在太极广场边的上官博玉与洛风,意在询问他二人。
上官博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他最怕谢云流的眼神,此刻谢云流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他身上,他又不能躲开,他只得硬着头皮点头,笑容僵在圆脸上,别提有多滑稽。谢云流见上官博玉点头,又看向洛风,洛风虽然定得住神,可对上谢云流的眼神,他还是冷不丁地怔了一下,而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徒儿鲁莽。”谢云流收回了目光,屈膝跪在吕洞宾面前,向吕洞宾认错。
吕洞宾俯身将谢云立扶了起来,温声道:“修心非一蹴而就,何况你的心性如此。并非为师强求,只是心不静,道难成。云流,莫负此道。”
谢云流心中一凛,他总觉得吕洞宾这句话有规劝之意,然而他抬头对上吕洞宾的眼神时,吕洞宾眼中有欣慰之色,谢云流料想也许是自己想岔了。
吕洞宾带着李忘生回了纯阳宫,上官博玉见试招已毕,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落了的一层雪,握着洛风冰冷的小手,脸上重新堆起乐呵呵的笑容,走到谢云流身边,刚要对谢云流说一齐回去,却被谢云流冰冷的目光慑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好似又被谢云流的眼神给冻住了。
“大、大、大师兄……你这是又怎么了?”上官博玉勉强镇定心神,才能结结巴巴地吐出这一句话来。
谢云流逼近上官博玉,锐利的眼神在上官博玉僵硬的脸上扫了一圈,落在了洛风身上,他眼神转向洛风的那一刻,收起了眼中的戾气。谢云流问洛风:“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徒儿……”洛风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肚子里的一堆话给吞了回去,“没有。”
“洛风,到底谁是你师父?”谢云流皱眉,他感觉到近日洛风变得有些古怪。平日的洛风总是想方设法地让谢云流一心归道,可最近几日洛风鲜少出现在谢云流的眼前,每次出现,洛风的眼神都不敢落在谢云流身上。
“师父在上,洛风今生只认您为我的师父!”洛风跪在谢云流脚边,头磕在地上。
上官博玉看着洛风着实心疼,一个八岁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却背负了如此沉重的包袱。上官博玉心里堵得慌,他已经憋了太久了,不论是吕洞宾,还是李忘生,甚至连小小的洛风都要装作无事发生,只求谢云流能修成道心,忘却俗世纷扰,可如今看来,有人不愿让谢云流彻底忘记过去,甚至不惜毁掉谢云流的人生。
“大师兄,你就别逼洛风了。”上官博玉直接把洛风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他让洛风把头埋在自己肥厚的肩膀上,不想再让这个孩子受一丝为难,即便是洛风最敬重的师父也不行。
谢云流挑眉,他想伸手摸一摸洛风的头,却发现自己或许对洛风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师父。
“我不逼他,也不会逼你。”谢云流看着瘦小的洛风,终究是一叹,“我去问师父。”
上官博玉一怔,等他反应过来后,身边的人早已几个起落消失在雪幕之中。上官博玉一跺脚,直接骂了一句:“我真是个糊涂蛋!”
“上官师叔……”洛风又委屈又哀怨地喊了一声上官博玉。
上官博玉心中更是愧疚,他把怀中的孩子抱紧,抬脚就往纯阳宫方向追谢云流,他边跑边咬牙对洛风道:“小师侄放心,我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你师父给拦下来!”
“那你把我放下来,这样快些。”洛风挣扎着要从上官博玉的怀里下来。
☆、惊涛(4)
吕洞宾后退一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拦下欲拔剑上前追击的二弟子,绵长掌风再起,逼向快要跃出纯阳宫外栈桥的大弟子。
谢云流感觉到身后掌力逼近,微一侧身,手中长剑骤然变出多重剑华,堪堪避过那道浑厚却未带杀意的掌风。
雪满天而下,落在纯阳宫前的广场上,两人来高的灰色丹炉顶上压了一层厚雪。谢云流单脚立于丹炉顶上,剑锋下垂,正好落在炉身上刻的“汝”字之上。那枚“汝”字,其下还有三枚遒劲飞扬的字迹,谢云流一眼便认出是何人所留——汝道何辜。胸中一口闷气乍然而起,谢云流握剑的右手聚力,整个人从丹炉上跃下,剑锋贴着“汝道何辜”四字,划下了一道凌厉的剑势,誓要将那四字竖分为二。
剑锋贴在丹炉壁上划出的声音刺耳难听,吕洞宾眉峰深敛,长袖微拂,又一道湃然掌风自吕洞宾手中再起。吕洞宾看着面色深沉的大弟子,知道此刻无论他再说什么,谢云流也听不进去。眼角余光落在了丹炉上被割裂的四个字上,汝道何辜?陆危楼那日在雪幕之中一边抵挡纯阳宫众人的剑势,一边在丹炉上留下了这四个诛心之字,为的就是今日。聚起的内力渐渐消散,吕洞宾收起了掌风,看着重重雪幕中已经握紧长剑的大弟子,终究是叹了口气。
“师父?”李忘生见吕洞宾收起周身内力,忙唤道。
就在吕洞宾内息消散的一瞬,谢云流腾身急退至石梯之前,只要再一步,谢云流就能翻出纯阳宫远遁而去。可这一步,不论是谢云流,还是吕洞宾亦或李忘生,皆觉得重逾千斤。
谢云流直视着远处的师父与师弟,吕洞宾眼中满是惋惜,李忘生一脸惶急地想要向他追来,却被吕洞宾止住了步子。谢云流有些犹豫,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丹炉上陆危楼留下的四字时,心中愤恨骤然升起。汝道何辜?刻在纯阳宫前丹炉上的四个字,字字诛心。他的道、他的义、他的情,何辜?一切皆由他自己招来,他已牵连了纯阳,如今再要让师父和师弟们替他承担一切,他枉称为纯阳宫大弟子!师父说要将他送出去,他又怎能怨怼师父。这一切,是他谢云流自己的罪!是他与陆危楼之间的恩怨,与纯阳宫,与任何人皆无关!
手中的长剑归入鞘中,谢云流撩起衣角,屈膝跪在地上。雪幕中,高傲的纯阳宫大弟子对着师父遥遥三拜,敬谢吕洞宾教养之恩。吕洞宾望着跪在天梯前向自己叩首的大弟子,被衣袖笼住的双手缓缓地捏成了拳。至此之后,纯阳宫再无大弟子谢云流。
“师父——”风雪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着谢云流追去。那是洛风,泪水在他脸上结成了冰花,他不管不顾,只是朝着谢云流那方跑去,上官博玉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想伸手捞住洛风,却总是慢了一步。
三拜已毕,谢云流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只在洛风身上落了一瞬,旋即离开,他怕再多看洛风一眼,会将这个纯粹的孩子也带入万劫不复之地。那是他留在纯阳宫里唯一的骄傲了,谢云流不忍毁去。
脚步虽沉,但心却坚定。就在洛风快要追上谢云流之时,谢云流沉喝一声,一掌用力砸向青石砖铺就的地上,他借力腾身,在空中运起轻功折转,几番起落,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幕之中。
洛风的哭声一阵阵地从风中传来,谢云流闭眼,不愿再听再想。从今以后,谢云流再非纯阳弟子,一切恩怨他一人了结!
“师父——”洛风趴在天梯边,望着空茫的天空哭喊。上官博玉死命地拽住了洛风的胳膊,他生怕这个小师侄一冲动会跟着他的师父一起冲出天梯之外。洛风的哭喊一声一声地撞在上官博玉心头,上官博玉鼻尖酸涩,却必须忍住。到底发生何事,为何师父会受了伤,大师兄突然决绝离开纯阳宫?
道音再响,和着沉重的暮鼓声,一声一叹。吕洞宾盘腿而坐,源源内力围绕在其周身,他受伤并不重,只是谢云流击向他的那一掌落在了纯阳宫前众人眼中,谢云流弑师叛教,怕要自此在江湖传开。
上官博玉替洛风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洛风一动不动地坐在纯阳宫的门槛上,痴痴地望着天梯那番出神。
李忘生怕惊扰吕洞宾调息,他站在上官博玉身边,看着小小的洛风,眼中满是痛惜。
“为何会至如此地步?”上官博玉不解,他压低了声问道。纯阳宫的事情只有吕洞宾与李忘生清楚,他不好去问师父,只得问李忘生。至于李忘生愿不愿说,上官博玉其实并不在意。但上官博玉知道,有洛风在,李忘生一定会说。
果然,李忘生俯下身来,与洛风一样坐在纯阳宫的门槛上,目光落在正前方立着的丹炉上,看着陆危楼留下的被谢云流一剑所破的四个遒劲飞扬的字迹,喃喃道:“我与师父正商量要让大师兄离山去避一避,结果被大师兄听见,大师兄误以为我们要将他交给李唐皇室,怒极之下骤然出手,师父不愿伤及大师兄,勉力接了大师兄一掌,才会受伤。”
上官博玉一怔,而后忙道:“为何不与大师兄解释?”
李忘生抬手指着丹炉上的四个字:“若你是大师兄,看见那四字,还会听人解释么?”
上官博玉顺着李忘生所指的方向看去,丹炉上四个字清晰在目,回想起那一日陆危楼杀上纯阳宫,将李忘生、卓凤鸣和他逼得退无可退,又在纯阳剑阵下刻下这四个字,上官博玉没来由得一阵哆嗦。汝道何辜……如果他是谢云流,或许真的不会再听任何人的解释吧。
李忘生瞧了一眼上官博玉,又看了一眼同样望着丹炉上四个字的洛风,小道童的眼里满是不解,这四个字对洛风来说,太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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