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玉璜 作者:阳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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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丝毫的退让,目光坚毅地看着那些嘲讽他的人。
“摆架子给谁看呢,这是咸阳宫,可不是你那短命的楚国。姐妹们,咱们就来瞧瞧这公室①所出的楚女是如何的特别。”说着那群女子便要撕扯她的衣服。
“住手。”纵然眼下自己也身不由己,但颜路最看不得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心软了。
话一出口,猛然间就想起自己儿时救下赵政时的情景来。颜路惊觉:有些东西发生过了,便再也抹不掉。就像心里再怎么埋怨那个人,也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二人相处的事情,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
那群女子见他品貌不凡,虽穿的是白衣,但衣料却是一等一的好,又思及自己的身份,不敢惹事,忙低着头匆匆散去。
“多谢。”颜路见目的达到了,向那女子微微颔首,转身欲走,不料被她叫住。“能陪我说说话么,住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过话了。”
颜路也是,打从被带进宫,宫人们碍于赵政平素的积威不敢和他说话。好不容易来了个故人,昨天却……不过好在他的性子一贯清淡,到哪里都能安之若素。
可是毕竟面前的女子不是他,看她满眼期待的神情,颜路也不忍心拂了她的意,便点了头。
“这是……缰绳?”颜路看女子手中之物,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女子喃喃地应了,自顾陷入沉思中娓娓道来:“从前我喜欢的人送的。不是什么大夫世族,更非诸侯公子,他只是一个马夫,但他敢犯险从失控的马蹄下救我,就喜欢上他啦。那时我尚且年幼,在父王面前扬言一定要嫁给他……谁知……”说到这里,女子有些哽咽。
自古公室女子的婚嫁如何能随自己心意,不用她说,二人的结局如何颜路已然知晓。
“今天是他的祭日,他希望我好好的,所以才打扮起来给他看的。”坚强大方是这个女子留给颜路的感觉。
不过比起这个,眼下他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心中一片茫然,不由自主就脱口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未料到他会问这个,不过他肯主动交谈,女子倒是有些开心:“是先生对谁的感觉很特别拿不定主意么?”
见颜路下意识摇头,目光不似适才那样清湛,那名女子抿嘴一笑,又问:“那就是有人喜欢先生,先生心中或有所感?”颜路略有些迟疑,片刻才喃喃道:“算是罢。”
“楚语有云:‘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其实好话说尽,喜欢一个人不过也就是如此。”
从前颜路将《九辩》中的这句读了十遍百遍,却不及今日眼前女子念的这一遍来的让人动容:心烦憺兮忘食事么?原来他是这样的心情……
颜路得了答案又耐着性子听女子聊了一会儿她自己的事情,皆是一些琐碎,待察觉时候不早了方才告辞离开。
走到寝殿门口,偏巧赵政也刚回来。今日他一反常态坐着步辇回来的,白着脸走下来立马挥退了众人。
见他没走几步便满头大汗,颜路心里顿时升起浓浓的愧疚感,当下忍不住轻叹一声走过去扶住他。
原该高兴的赵政面上却没有任何欣喜的样子,反而满脸不悦地质问道:“听说适才你去见了个楚女?”
颜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了。“来人,将那楚女杀了……”这回颜路终于有了反应,偏头看向他道:“等等,我有话要说。若是听了完你还想杀她,也由得你去。”
“你喜欢上那楚女了?为了求情终于肯同我说话了?”赵政苍白着脸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声音一次比一次高。
颜路不答他的话,反自顾说道:“其实你的心意我如今多少能明白一些,小圣贤庄的事我无法当作没有发生……”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中满是痛色。
赵政见他如此,心中同样一阵刺痛,甚至有些害怕,怕他不给自己机会。可是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绝不会后悔。重来一遭,他同样会选择除掉儒家。
见赵政神色黯然,颜路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昨日发生过的,我也同样无法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颜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心中挣扎不已,再也说不下去了。
是啊,一个人愿意放弃男子的尊严,甘愿雌伏在另一个男子身下,何况这个人还是个骄傲的帝王,能做到这点已经算是毫无保留了。
他颜路也非顽石,小圣贤庄的事情虽然至今无法释怀,但赵政对他的种种好同样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赵政看他神情有异,知道他心中的挣扎,当下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可以等。”那语气是十足坚定。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路的态度也冷硬不起来了,抬手做了个三的手势道:“三年,我愿意留在这里三年,届时期限一满你必须放我离开。”
赵政不想自己的倾心相待,还是换来这样的结局,有些难以接受,嗓音有些沙哑,既苦涩又艰难地问道:“你还是要走?”
摇摇头,颜路正色道:“我是男人,你却以对待女子的方式将我留在这里,这就是你口中的爱我敬我?”
这件事上赵政自觉理亏,一时竟无言以对。
颜路认真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又缓缓道:“这三年我们可以从头来过,虽然我不能保证对你一定……一定如你希望的那样产生感情,但至少三年一过,我能保证离了宫也会时常来看你,如何?”
得到这要的回答,赵政始料未及,心中何止是高兴。他也知道:凡事欲速则不达,颜路能有这样的送松动已经让人惊喜万分了,能答应常来看自己也好过如今日日的离心相对。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着这句话,赵政英朗的眉上满是藏不住的喜色。
“那位女公子②……”颜路有意拉长了尾音问道。此刻赵政心中欢喜得紧,同样也想通了不少,以颜路不温不火的性子哪里那么容易看上一个人。
他这才做无所谓壮摆摆手,爽快道:“罢了,今日朕高兴就不计较了。”只是这么一动牵扯到了某处的伤口,当即痛得呲牙咧嘴。
颜路有些无奈,只好让他靠着自己,扶他去休息。赵政故意将所有重量压了过去,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假装若无其事地放在他的腰上,趁机捏了捏占点便宜。
“陛下,若是不肯安分,我不介意现在就放开你。”赵政闻言悻悻住手,只是仍旧没有半点要收回手的意思。
赵政生得虎背熊腰,比颜路还高出那么些许,这样扶着他有些吃力,颜路自顾不暇,拿他没有法子,只好由得他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公室:春秋战国时诸侯的家族。也可用以指诸侯王国或政权。因为这个女子是公主,所以这里说她是公室所出。
②当时对诸侯王的儿子称“公子”,对他们的女儿也可以称“女公子”。那时候的“公子”还不能乱称,只能是诸侯王的儿女才有的称呼。
☆、第 16 章
翌年。岁首将至,接连而来的宴会让赵政每日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偏偏这时候要他处理的政务还比寻常又多了近一倍。
日日伏在高案上,人看起来瘦了一大圈。进出传递消息的人来来往往,有时甚至深夜也没个消停。每日都有侍医为他做好药膳,他却连吃也顾不上,常常放凉了又热,热了再放凉。
“听说你近日靠服食丹药提神?”听颜路这么一问,赵政欲下笔的手一顿,将笔放到一旁,抬起头,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看着他,暗自叫苦不迭。
颜路说丹药对身体不好,赵政是信的。可是近来政务缠身又逢岁首,每天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他恨不得一天再多生出几个时辰来,有时候累得狠了又怕睡着,没有办法这才服食了丹药。
“你也知道,近来匈奴频频异动,虐杀我百姓,夺我财物。驰道、长城……这些样样要我上心,如何敢怠慢。精神不济的时候唯有……”
说起匈奴,赵政身上不自觉地就现出了杀气,颜路虽从不问政务,但并不代表什么也不知道。
看着他有些凹陷的眼眶,颜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过去靠着,你念我写。”
满眼倦意的赵政得了颜路的话,眼中立马现出了光泽,当下喜滋滋地给颜路腾了地方。只是……
“你做什么?”颜路看了看不远处的软榻,示意他过去,不要坐在这里。
谁知有的人生来面皮就比常人厚,脸不红心不跳一脸理所当然地找着借口:“近些说话省力。”
颜路语塞,索性不再理他,只在笔上蘸饱了墨汁,等他。
赵政见状也正色起来,一面思考一面念出声来,颜路则根据他所说的内容落笔。
看着竹简上的字,赵政奇怪地“咦”了一声。只因上面的字遒劲有力,霸气浑然天成,和自己的像了个□□分。
颜路一面埋头写,一面淡淡道:“只是些模仿人字体的小伎俩罢了。”
二人一个说一个动笔,效率比往日高了不少,不一会儿颜路写完的竹简就堆成了一个小山。
赵政说的时候还不忘借着明晃晃的灯火抽空偷看颜路。只见他神情既柔和又认真,伴随着一旁跳动的灯火,他眸子里也泛出朗星般好看的光泽。
赵政自顾看得痴了,不觉就凑了过去,将颜路的腰环住,靠在他的肩上。原本凝神写字的颜路被他这么打扰,不觉手腕一动,几个墨点便落在了竹简上,污了不少地方。
这份奏疏是奉常王昌写来报告岁首宗庙祭祀过程的。
看着上面极不雅观的脏污,颜路欲拿陶削将那点墨迹刮去,只是刀刃有些顿了,刮的效果不好,随手将砥石和陶削①塞进罪魁祸首手里,安排道:“你来磨。”
眼下二人独处,赵政既不愿找外面随侍的文吏来做,也懒得自己动手,见不影响认字,索性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一旁无所谓地说道:“别管了,下一份。”
翌日奉常王昌拿到这份返回来的简牍时傻眼了。自家陛下处理文书时一向一丝不苟,像这样在简牍上留下好几块脏污是从未有过的事。
老奉常思忖着:是不是近来陛下处理政务太过辛苦,看文书的时候睡着了。自己是不是应该上疏劝他多加休息,莫要累垮了身体……
也就是这样,赵政终于赶在岁首前一天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听说明日咸阳城里会很热闹,你陪我出去看看。”
背着赵政躺在榻上的颜路,闻言转过身错愕地看着他,连着好些日子赵政都睡不足三个时辰,并且要求所有宫宴、祭祀全都赶在岁首前完成。
“怎地……”颜路有些奇怪地沉吟道。“我强留你在宫中却看你镇日只能读书练剑,心中难安。”
看着他煞白的脸,颜路突然觉得眼眶一热,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所以……你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就是为了挤出时间?
赵政不愿让他担心,佯作轻松道:“也不全是为你,最近事情确实多,我不过是想偷个闲。好了好了,快睡吧,明日我们可要早起。”说到最后,赵政的语气显得越发不耐烦了。
不过面对他的人是颜路,从小就熟悉他这别扭的性子:有时候分明是为别人着想,却不好意思承认,板着脸很容易让人误会。颜路沉默地背过身去,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清早一踏出寝殿,赵政、颜路一黑一白的袖袍便被爽朗的秋风带起。看着院外不少草木染上了秋色,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唏嘘感慨。
出门前,碍着赵政的身份,颜路给二人改头换面了一番,二人坐着马车一路出了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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