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毒】阿都阿夏 作者:远看是庙近看学校
Tags:
“是。”唐思南把弩机取下来,“千机弩。”说着递了过去。
陈昭融把机匣中的一根弩箭取出来,手指摸着箭头的地方赞道,“好利的刃。”又摸了摸箭杆,“又轻又硬,好木头。”陈昭融把弩机抱在手里翻来翻去地看,忽然利落地把弩箭推进机匣,手指放在机簧处,瞄着跪在地上的壮汉,偏着头撩了唐思南一眼:“阿都要见识寨子里的毒?”
唐思南点了点头。
“那阿都教我,你这东西可按这里?”
唐思南刚抬起下巴,头还没点下去,就看到陈昭融冲他一笑,同时手指按下机簧,弩箭嗖得飞出去,扎在南诏兵的左肩头。
陈昭融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哎呀,没准,阿都来,教我如何准。”
唐思南一边走过去一边问,“你要瞄准他哪里?”
“他好大狗胆,我问话不讲,还直盯着我看,先瞄他的狗眼。”陈昭融声调愉快,声音里也开出花来。
陈昭融干脆站起来,唐思南站在他斜后方,伸手帮他整理箭弩,像是从后面抱着他一样,陈昭融一边看唐思南的手指在自己面前操纵机钿一边对他说,“这人嘴巴硬,但我有的是法子,叫他张嘴。”说着伸出手来,“阿都拿根弩箭给我。”
“好。”唐思南打开机匣拿出弩箭,陈昭融接过去用手细细地摸过一遍,唐思南只看到他指间一闪,随后陈昭融就笑眯眯地把弩箭放进机匣里,抬起了手臂,侧着头问唐思南:“从哪瞄?”
唐思南从后面托住陈昭融的手肘,气息拂过他的耳廓,“顺着上面的凹槽看过去,和前面的准星重叠,然后瞄你要瞄的地方。”
“阿都看好咯,寨子里的毒要见血,见了血要烂,烂的时候又痒又疼,抓不到时才苦,想死都死不掉。”说着又是嗖得一下,一枚弩箭钉入南诏兵的另一个肩膀。
“啊唷,是我用不好?”陈昭融笑得越发灿烂起来,“歪到另一个膀子去了。”
这时本来一直神智不清明的南诏兵忽然挣了起来,陈昭融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去,看南诏兵带着满身的藤索在地上打滚,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声。陈昭融对唐思南笑了笑说,“啊唷,醒了,这下我讲话他听得懂了。”
唐思南点点头,心底只觉得无比紧张,胃都绞在一起。
九
太阳落山时 ,橙红色的光透过窗子打进来,照着深碧色的竹板是血一样的颜色,而真正的血则显出黑色来,泛着暗光。
南诏兵缩在地板上,身上插着五六支弩箭,血沾得哪里都是,陈昭融坐在竹椅上翘着腿,摸着手腕上的银饰一遍一遍地重复同一句问话,重复了几遍没有回答,就让唐思南照着南诏兵身上还完好的地方射一发弩箭。一开始南诏兵还使劲挣扎,疼得满屋子打滚,现在几乎动不了,只有在弩箭插上的那一瞬间,才会小幅度地抽动一下。
陈昭融又开始重复问句了,等重复到第三遍时,地上的南诏兵忽然轻声说了句什么,不等陈昭融下令,立刻有人趴了过去仔细听了之后上前在陈昭融耳边重复。
陈昭融听后抿着嘴想了一刻,随即挥手让人拎着领口把南诏兵的上半身拉起来,对唐思南说道,“我瞄不准,阿都手把手教我瞄咯。”
唐思南只能把弩机交到陈昭融手里,手掌覆在对方手上,下巴担在他肩窝里,眯着一只眼睛问陈昭融,“瞄左眼还是右眼。”
“随阿都喜欢。”
“那就左眼。”唐思南微微移动了下手腕,按着陈昭融的手指击发簧机,弩箭飞出去,直插入南诏兵的眼窝里,噗得一声。
“好准!好准!”陈昭融笑着说道,“阿都能做好猎手哩。”
唐思南想问刚才南诏兵的事情,可又怕自己开口后显得热心过头,此地无银更添嫌疑,正踌躇不知说什么时,陈昭融拉了拉他的胳膊说,“阿都知道天策府?”
唐思南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陈昭融拉着去了后边的屋子里,布置和摆设都与寨中有所不同,是唐思南熟悉的样式,一件普通的书房,大概是一直有人打扫,屋里很干净。
陈昭融指了指当中的书案,“坐咯。”
“干什么?”唐思南摸着用竹板做的书案,觉得有点奇怪。
“有事情问阿都。”陈昭融站在书架前翻检,头也不回道,“中原来的先生有好多书,我小时看不明白,阿都讲给我听。”
唐思南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放的文房四宝,恍惚仿佛回到自己的书房,他对书房最后的记忆是那段日子,他没日没夜地翻看着阁楼里有关南疆的记录。
“你先生原来是做什么的?”唐思南拿起一根狼毫笔细细端详,“怎么还能从中原带来这么多书。”
“他不讲哟,怎么问都不讲,只说犯了错,哪个知道他做什么的。书啊,书是他在这里背出来的,背一句写一句,没事做时就在这里写,写了这多,一个架子都塞不下。”
“你看不懂,所以来问我?”
“哎?”陈昭融抓了一卷书放在唐思南面前,“阿都不想讲?”
“我想学制毒。”唐思南背靠着椅子,歪着头说,“你们寨子应该和外乡人做过生意,现在一样,我出价,你也出价,然后看能不能合了我们双方的意。”
“阿都不就是来做生意的吗,找好茶叶的。”陈昭融转到唐思南面前,抵着桌沿把书卷翻开,手指指着一段字说,“喏,我出这个价钱咯。”
唐思南瞥了一眼,是一段文字,他只看到神策、天策、南诏几个词,他笑了笑,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看起来颇是合情合理,既然这样,我也退一步大家好做生意,你给我一味毒,随便什么。”
“好。”陈昭融迅速应下来,伸手从腰里摸出一个小袋,“阿都莫尝,不然死在哪都不清楚哩。”
唐思南接过来,点着书卷,不自觉用上了在家教导师弟师妹的语气,“天策府乃太宗一手建立,替朝廷分管江湖事。玄宗初即位,命天策将士击杀明教,天策府一战成名,明教被迫西迁,至今元气大伤。”
“哪样打?”陈昭融听故事一样,不自觉坐上了桌子,催唐思南讲。
“天策府武功以枪术为主,府上将士均习枪术,天策阵法灵活机动,分四营,天杀、天盾、天枪、天弓,攻守兼备,配合有序。若论单打独斗也许不敌许多江湖英豪,可若是提起天策的阵法,赢得了的就没多少了。”唐思南略笑了下,“天策要保的,无非是李唐的江山,东都之狼,亮出獠牙也不过是要守个东都罢了。”
“这个怎么讲?”陈昭融手指戳着神策两个字,这样相似的两个字总是挨着出现,他总是弄不清楚。
“有些人要夺江山,先招揽羽翼,养了鹰犬。”唐思南皱了皱眉,“朝廷风云变幻也不知道……”
“不听这个。”陈昭融打断他接着问,“和南诏什么事?”
“南诏?”唐思南这时才仔细读起书卷上的字,心里一惊。
“南诏欲南结好天一教,北联神策军,自西向东吞食大唐。”
南诏本是大唐属国,几十年内蛰伏,自从获得了尸人的制作方法后更是勾结天一教蠢蠢欲动,如今竟然还要和神策联手,大唐危机四伏而不自知。若单是神策军,或者南诏国,前者不过人数众多,后者虽然有毒尸,但由于缺少炼尸的习武之人,也足以应付,但如今二者联手,就棘手起来了。
这就对了。
陈昭融想,这就对了。这就是为什么自己倒成都城后,听说附近有几个村寨都被天一教屠了村,上路后他又听说其实不是屠村,而是征兵,天一教在这附近征兵去南诏,几个村寨反抗不从,后来就被灭了族,天一教需要的不是南诏士兵,而是大量的用来炼毒尸的材料。依布努的村寨就是这样消失的,现在轮到这里了。而出现在附近的神策军,恐怕是联合的结果。可还是不对……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唐思南一时却想不出是哪里不对,他总觉得有一环是错的,或者说,不完整的。
“上面写什么。”陈昭融伸手抹了一下耷下来的额饰,“阿都讲。”
“南诏与神策勾结,要来征兵。”
“征兵?”
“就是叫你的族人去替他们打仗,如果有天一教在里面,怕还可能被炼成毒尸。”唐思南不知道陈昭融的底线在哪,只能笼统地说着,而跟大唐相关的部分则没有讲出来,他想,陈昭融不关心这个,不要说了。
“毒尸……”陈昭融捏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会儿说,“是剧毒的人蛊咯,阿都怕没见过。”
“见到时该怎么办?”
“力气大又傻,就打死啰。”陈昭融眨眨眼睛,“阿都可不要被抓到,抓到就没法架翅膀跑咯。”
“附近这一带只有你寨子里天一教不敢来,你拿着什么他们害怕的东西。”唐思南也笑起来,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着陈昭融,眯起眼角说,“我猜,是你寨子里的毒。”
“阿都猜对没?”
“我猜我对了。”
“再猜这次对了没?”陈昭融笑着赤脚踩上唐思南的大腿,颇为暧昧地用脚腕蹭着他的大腿内侧,“晚上来,再猜。”
十
唐思南背着他的弩机站在陈昭融的楼下,他抬头看过去,陈昭融正坐在窗框上,两条腿晾在外面晒月亮,一晃一晃的,脚腕上的银饰跟着闪,像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砸在窗户上。看到唐思南来,陈昭融歪着头笑了笑,他没有戴白天戴着的那些繁复的头饰,一半头发堆在头顶上,一半散在肩膀上。唐思南刚进寨子时,寨子里有人告诉他,“阿姐”是寨子里的月亮,他以为只不过是说来听着好听,可他这时候站在夜色里,有风擦着手指流过,抬头看到高窗上坐着一个人在冲自己笑,也只能想到,他是月亮,美得像月亮一样。南疆人的轮廓像是用笔蘸着浓墨勾了一圈一样,尤其是眼睛和睫毛,眼珠像是西域进贡的最大的葡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样,忽闪忽闪地挠得人心痒,陈昭融那种男女莫辨的美在月亮下越发显得撩拨人,他就坐在窗户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
唐思南握起拳头砸在腿侧,让自己冷静了一下,随后掏出铁爪,嗖一声撩了上去,把绳索在腰里的搭扣上一紧,伸手拉了一下,脚尖在侧墙上点了一下接力,一边荡出去一边拧身把绳子缠在腰里,就这样几步一跳蹦上了窗台。他一手扶在窗框上方,一手按在膝头,踞蹲在窗框上,这时他看到陈昭融偏着身子坐,脖子拉出好看的线条来,一双眼睛只是盯着他,像是一句话都不用说,他们能看到对方心里去一样。
只听“咔嗒”一声,唐思南扣着机关,弩机对着陈昭融的心口,像是情人一样对他说道:“把方子交给我。”
陈昭融笑了起来,忽然俯身过来,唐思南怕他撞上弩机,反射一样把手移开,就觉得陈昭融的气息喷在耳侧,他听到一句:“阿都猜,今晚谁赢?”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