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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子落水的声音小巧别致，短促却沉稳，仿佛看得见涟漪，一圈一圈，柔柔绵绵地漾开去，能把呼吸都抚平。蓝河觉得得坐一坐，不知哪儿有点发软。

　　“你开着会还能打我电话”想了想退格全删掉，“B市说走就走啊”还想接着说点什么，电话又追了过来。

　　“你没在开会嘛，”第一句，“总局通知的今天我忘了。”第二句。

　　你怎么知道我没在开会……才放宽的蓝河的心里顿时充满了省略号。“刚在找你，打到上林苑没人接，挂机的时候顺手把你电话也挂了。”

　　“……哟，手速有进步。”蓝河能听出来那头声音变欢快了，“你打青训营啊，我跟那边大姐说了。老冯催得火急火燎，我回趟上林苑只够拿两件换洗。”

　　……别提了。蓝河清清嗓子有点囧，老伎俩转移话题，“你飞B市这么及时，票是去了机场买的？”

　　“呃，早买好了，”叶修这边才从一栋楼到另一栋楼，露天走道，几分钟没空调立马一身毛毛汗，“这不是过得乐不思蜀就给忘了么呵呵。”

　　“呵你妹。”蓝河坐在台阶上，侧过身看到窗外蓝天白云里一群灰鸽，在他眼睛里划过几道光影。“你会开多久？”

　　“少说一个礼拜。”话一出口，蓝河都能感觉到那头的人开始滋滋往外冒黑气，听得他直乐。叶修最恨开会，这一拨人没哪个不恨开会，可人在庙堂身不由己，难为冯主席还特地给叶修弄了个手机当牛绳，结果每次都被人“哦那个忘在B市了。”“今年邀请赛调整赛期，联盟也得跟着调，破事多。”

　　“调到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上头没商量出结果。啧你说这种事横竖还是他们定，硬要我来是干什么。”黑气弥漫，蓝河不禁笑着给手机扇了几把风。

　　“你专业啊大神。”

　　“再干下去我都要成专业阿姨了，”电话那边兹喇一声，可能是叶修回到宿舍拉开了键盘抽屉，“你不知道出国比赛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帮祖宗，上边让我全权负责，终于让他们逮着机会使唤我了，就你偶像，连添卷纸都找我，你说他要那么多卷纸搞毛，啃着玩吗？”

　　……谜之沉默。

　　叶修眼睛眨巴两下，就说脑子转得快有转得快的不好，脑洞分分钟开出去几光年。蓝河那边声息不见，估计也让摔洞里了。

　　“你之前说找我，有事？”叶修把人拉回来，顺手挤了根烟，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天花板，果不其然喷嘴上的小红灯正一闪一闪虎视眈眈，只得绝望地磕磕盒子屁股让烟缩回去。

　　默契就是你换话题我顺路走，蓝河默默感叹该来的总要来，眼一闭实话实说嗯半天没个信以为你让套麻袋了。

　　叶修挑了一边眉毛，那不能够，哥现在也是吃国家饭的人，谁这么不团结得抓起来让十几个黄少天围一圈好好教育教育。

　　求不黑？蓝河这会儿真的很有冲动去发个帖写上谁要套麻袋的速度组我……“你不是要开会吗？”

　　“下午三点去了，急什么，偏不让你挂电话。”

　　都已经挂过两个了，这个让你挂……蓝河翻手腕看表，心想返工第一天鱼就摸大条了，“国家的话费，蛀虫。”

　　“现在蛀虫告诉你，国家还把我安排到上次的房间，你说我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27-27.5

 

　　（二十七）

　　蓝雨总部的网游公会办公区门口，养了一缸子金鱼。剔透秀丽，体态丰腴，个个都是美人，之前喻队来走动，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有提到名字，可惜黄少太吵吵，谁也没记住。

　　水箱灯光蓝幽幽，照得鱼有些泛紫。

　　蓝河想拿来灌曙光鼻孔的就是这缸水。后来再回想，简直要挠墙，真相什么的自己明白就行，硬要别人也承认，是有多小学生。何况嫌疑实在很大，你想你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冲出去，过两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回来了，你仇人上电视直播风光满面，脑门上寡人心情很好几个大字金灿灿地滚屏播放，怎么看都是你江湖险恶大侠请重新来过了。这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蓝河相当熟悉，从他在十区建号以来几乎就没断过。好在已近年关，知道之前蓝河请假是去了哪的只有特别要好的几个，G市冷飕飕，想揍人的时候出去露天平台吹吹怨气也就散了。之后就是准备捣腾年会，总共就人事部门有两个妹子的蓝雨俱乐部上下一片鸡飞狗跳。蓝河完全没有实感，十好几天过得跟才高考完一样浑浑噩噩。

　　就是怎么说，难以置信，有种身份变了的错觉，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说不好意思好像也不全对，总之很复杂，很心塞。 

　　叶修偶尔会在Q上戳他，一会儿，就一会儿，还是说些有的没的，和以前区别不大，见缝插针叫蓝河带团，蓝河嚎两句你烦死了，叶修给他发来[微笑/wx]的小黄头说那来新区帮我们组建公会也行，顺手还发过来老区即将开始的新年活动宣传截图，你看是挺没意思的所以我决定去新区练小号了，来来来买买买。

　　“你练小号干嘛！有意义？？？”休赛能好好躺平吗！让不让人过年了！ 

　　“怎么没意义，抢材料要从娃娃抓起，哎身兼数职责任重大，你都不肯来帮我分忧我好愁。”

　　“……”蓝河一点脾气都没有了，默默给新区负责的弟兄念永垂不朽的悼词。

　　回老家，回老家是永恒的话题。蓝河家所在的社区说不上张灯结彩，节日气氛倒也颇有些，好多街坊都是他小时候搬过来就一直看着他长大的，以至于他下了车背着双肩一路阿姨叔叔到家，进门口渴得先喝了两杯水。

　　这个年和以往任何一个年一样，再过也过不出花来，守岁还是习惯挂着荣耀，玩玩聊聊眨眼要到十二点。叶修本来上线就晚，说话还断断续续，有时一隔就是个把钟头，好在蓝溪阁有跨年活动蓝河带朋友玩也就没怎么在意。烟花炮竹声零落之后那头说话反而频繁起来，跟他说本来没想那么晚，好不容易俩妹子消停了，才坐下又被关榕飞拎去搞装备，蓝河没抓到重点，就问怎么兴欣都不给放假，叶修想了想这哪跟哪，哦你说老关？我们线上联系的。蓝河一听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好说你们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敬业成这样还能不能行。能行，肯定能行，叶修那边似乎在挪耳麦磕磕碰碰有杂音，拿个冠军，吹吹牛逼就回家。

　　……这脸大的。蓝河看了眼时间琢磨着再祝个恭喜发财就可以下线，对面很是时候地诶了声，说蓝桥大大，有没有被家里逼很紧啊，把蓝河姗姗来迟的瞌睡一发囧醒了。

　　“……你说相亲？” 

　　“嗯。万一碰到特别满意的，”蓝河都分不出那声音是认真还是说笑，“我们又隔得远是吧，好几回一睁眼都得回忆下你答没答应，”语气多熟悉，听得人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蓝河挠着脸心里吐槽让你跟他抠那一两个吊坠现在报应到了，“爱情来得太快…”

　　窗外嘭的一声蓝河只觉得兜头砸下来全是黑线，心虚得很起身把虚掩的卧室门关严实了，回来戴上耳机对面哼唧着还有笑意，“不去！”蓝河豁出去了喉咙有点发烫却越想越不爽，“我那么渣？” 

　　叶修又半天不说话，蓝河捉急，要是在忙装备还好，不然照以往尿性这特么肯定是在读条放大招，他严阵以待，结果只听到清晰的一点也不上档次的咔擦声。

　　“不是，我好为难，”光缆那头烟雾缭绕的感觉都似乎透了过来，“你说不去我很开心真的。”

　　蓝河嗓子眼毛毛的，“那你”

　　“我找不到目标了。”

　　“啊？”

　　叶修反扣了十指举过头顶后仰着抻了抻，“新地图，我级数不够，任务开不了，捉急。”

　　蓝河一头雾水，“大神你能把话捋顺了说吗？”

　　叶修咂巴嘴，心想哥也迷茫着呢怎么捋顺，“人生开了张新地图，我趟了半天没见NPC给任务心塞。”

　　蓝河总算get了，囧着脸想这什么破比喻。

　　“我只好时不时跟NPC对对话刷刷好感，指不定什么时候经验值上去了任务就开了你说呢。”

　　蓝河抓脸，“……也说不准这NPC说着说着就红名了。”

　　“呵呵，”叶修端起茶杯捂在手里，你知道吗这地图其实风景挺好，有个词叫什么，金风玉露的，但是我每天的登陆点都离那个NPC好远，“红名也行啊，总比我一个人在地图上遛达来得好。”

　　啧我去，怎么顺嘴就说出来了。

　　（二十七又二分之一）

　　外边那个炸得挺不看时候的烟花，估计是发现楼上小哥半天不作声，终于不好意思也哑了。

　　蓝河摸摸良心觉得有点沸腾，嘴上却一个音节都咬不出来。叶修也摸良心，摸起来挺费劲不免叹了口气。 

　　塞，解放路似的两头塞。

　　蓝河揪头发，每次切到私人话题他都在理亏都在揪头发。

　　叶修打开关榕飞传来的助推加速改04.JPG，鼠标沿着精确的像素线划拉了两下，想想大过年还是对自己好点，眼一闭关了窗口。 

　　“NPC？说话呀NPC。”不知道还该干嘛，索性做起了手操，“都过凌晨了，两天份的对话一次刷了行吗？说好的红名呢？”

　　红什么名……蓝河头发薅着薅着，膝盖收上来，在转椅上箍成一团。

　　你才是红名好吗，大野图BOSS，小玩家骑着小马唱着歌，碰巧路过了那么一下赶上BOSS正好也遛弯，让撵着跑啊，只好放风筝结果仇恨范围全地图尼玛坑爹，后来BOSS看不下去喊话说你别跑啊右键跟我对话嘛。可对话能对话成绿名吗？右键这东西就不能手贱随便按，按了根本停不下来…… 

　　蓝河心在滴血，这感觉太诡异太no zuo no die。

　　人其实挺好的，不依不挠跟着跑也不容易，心里一个听着像在翻白眼的声音响，说不定对话完他就真绿名了，待在原地，或者四处闲逛，你再怎么右键他都只会重复那几句话，你们之间就算完事了，顺其自然吧。 

　　蓝河脑子里瞬息间风驰电掣什么乱七八糟地都有，回神的时候觉得眉间紧锁有些酸痛。

　　“大神，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我不确定我们能走到哪。”蓝河讲得浑身发僵，“但既然我说了就说话算话。” 

　　叶修抖出来新的一根烟，用之前的烟屁股接燃了，觉得不对，又把刚燃的一小截掐灭，架在烟灰缸边缘的凹槽里。

　　“你这口气跟要去英勇就义似的。”

　　……“多大仇，过节的能说句吉利的吗！”

　　“嗯所以我一点也不想你这样。”叶修摸摸肚子心想怎么办更睡不着了，“努把力就好真的，别那么大压力。”

　　蓝河脑内嘤了一声，“敢不大吗……”我们换下你试试？

　　叶修没马上接话，手指让揉得热乎乎的，“其实我一直很后悔。”蓝河正要去调台灯，听到这话手又缩了回来，“认识后悔，不认识也后悔，不追你后悔，追你也后悔，好像关于你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对。”叶修瞄了眼之前卡在灰缸壁上的烟，走神想真想抽啊真想抽啊真想抽啊但是得睡觉。 

　　G市近两天天气并不好，预报说夜间有冻雨，听动静估计是下起来了。

　　H市怎么样啊，毛毛雪还有没有在下。

　　蓝河像被辛辣东西哽了喉咙一样不舒服。

　　说什么换，蓝河手臂拢着一边膝盖不自觉地持续使劲，等察觉过来都不知道该先放松哪儿，要真换了指不定多一秒我也撑不下。 

　　“你也别这么说，”蓝河清清嗓子，“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完一把拍上脑门，呸说的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