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储宫琼华 作者:逍遥阿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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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人没应声,欧阳少恭转头看她,微笑起来。
红玉还是没说话,她略一抬头,眼睛里闪出晶莹来,像水晶珍珠一样。
欧阳少恭一手挽着广袖,笑吟吟的,抬手轻落在她眼角,沾去了一点湿润,温温柔柔地在她脸颊上蹭了去:“怎么,倒伤心了……”
红玉存世千年,还是不禁一怔,欧阳少恭就像致命的毒,有着无法言喻的魅力,她得知紫胤爱上这个人时,其实并不意外。如果不是先遇上了主人,或许连她也会陷进去。
“无论重来多少次,一定带他回来。”红玉低声道,有几分沙哑。
欧阳少恭点头,他仍笑着,轻柔,温暖,又美丽动人。再艰难绝望的境地,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好像什么都被融化了,一切都不值得去畏惧。
他解下背后的琴,一手提了襦裙,双膝及地,端坐在榻前,将琴缓缓放下,广袖铺在身外,落指抚弦。
琴声低语,悄悄地说话,似乎有些伤感。
落在紫胤世界里的幻境,他自己永远也出不来,那是一个世界,天地万物之世界。
这个世界很冷,和紫胤给人冰冷的感觉一样,满目苍白的颜色,地上的雪很厚,踩下去吱吱作响。一条小路,通往白茫茫的世界,欧阳少恭哈出一口白气,抱紧了怀里的琴,一步步往深处走,红色琴穗在木琴上,拍出哒哒的声音。
紫胤的世界,是如此萧瑟,又如此美丽。欧阳少恭看着沿路雪白的枯树,走得缓慢,单薄的身影在风雪里,随时都会消失。
走了很久,欧阳少恭的身子都要冷透了,他墨缎似的长发上满是雪花,被吹得散乱不堪,带了艳色的桃花眼,温柔得不可思议。
风不曾停过,廊下的风铃几乎被扯断,发出狂躁又清脆的声音,像湍急的清泉。
赤衣小金冠的公子坐在廊下,仰头看着那风铃,新月眉微微蹙起,眉心朱砂似血,鲜艳无比,简直要流入眼眸里去。
廊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墨青劲装的少年,任雪花落在身上,他听到了脚步声,猛的回头,看着正出神的公子。
缠绕金线的手指缓缓停下,公子抬手捋着冠缨,转眸看那苍白风雪,铃声空灵悠远,幽兰身影渐渐清晰,广袖飘飞,墨发扬起,被风雪裹挟着,他紧紧抱着琴,看不清面容。
公子愣怔,定定看着他,连眨眼都不肯,指间的冠缨滑落。怀琴者抬头,美丽的桃花眼里,温柔风情,如此相似。
他们不相识,却有同一双眼睛,几分温柔,几分锐利,几分傲慢,眼角那抹艳色,丝毫不差。
欧阳少恭走到台阶下,低头看着负剑的少年,一张口,便哈出白气来:“易水……”
华服端庄的公子一直看着,双眼亮得惊人,见欧阳少恭转向他,立刻笑了起来,难掩惊喜的情绪,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甚至有些无措。
欧阳少恭知道那是什么心情,因为他曾经有个想法,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他自己,若是有另一个自己能来陪伴他,该是多么完美的事。
“你……”欧阳明日斟酌着,手上的金线缠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却道,“你冷么?进去坐坐吧。”
显然他想说的不是这个,或许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只像是接待一个普通的客人。
易水去开门,吱呀声压过了风铃,欧阳少恭终于放下怀里的琴,往手心哈了口热气,将欧阳明日推了进去,门关上,风雪愈急,半盏茶的工夫,易水才又出来,将琴也拿了进去。
风铃的声音似碎玉狂洒,盛怒之下狠摔了满地,一把给泼了出去,听着都痛快。
屋子里响着温吞的咕嘟声,水烧了很久,也还没有开。易水在一旁看炉子,窗也关紧了,两位欧阳先生相对而坐,许久也无话。
因为欧阳明日不能站立,长年坐在轮椅上,所以这里的家具摆设,高低和平常人家里有些不同,欧阳少恭却是挺熟悉的,他跪坐在榻上,并不比欧阳明日低。
又不知是多久,欧阳少恭已经斜在了榻上,似乎很困乏,身上的雪一化,衣衫都潮湿了,浑身冰凉,却还是睁不开眼睛。
欧阳明日深深看着眼前的人,长发如瀑,衣化幽兰,淡雅至极的面容,天生带着一丝温柔。忽而,尖啸惊醒了欧阳少恭,他身子一闪,又坐得端正,对欧阳明日歉然点了点头。
水开了,易水摆了茶,将开水提来,默默退出屋去,风铃的声音一瞬间冲进耳朵里,随即又被隔在门外。
欧阳明日开始沏茶,他的动作缓慢而利落,悦目至极,那种深入到一举一动的温雅,让欧阳少恭的心里,也起了波动。这的确是最了解他的人,远远胜过慕容。
“你身上衣物都潮湿了,若不介意,换我的吧。”欧阳明日道,一边倒上两杯热茶。
欧阳少恭没有说话,起身走到里间,直去了存放衣物的地方,拿出一套深衣褙子,还有镶玉的小金冠。
少顷,欧阳少恭束发更衣,走出来时,恍惚如当年的太子建成,深衣明黄绣云,广袖滚边,蔽膝织花,是他那时最喜欢的常服。
欧阳少恭也习惯地捋了捋冠缨,一下也精神了许多,走过去拿起茶,仰头就给喝了个干净,烫得嘶了一声。
欧阳明日轻笑,谁都看得出他的愉悦,欧阳少恭也觉得有趣,伸出食指点在他眉心的朱砂上,往后轻轻一摁:“我何时变得这么傻兮兮了。”
“又有什么关系,你本就不是为我而来。”欧阳明日一皱眉头,便让欧阳少恭什么也不舍得说了,一千年的孤独是什么感觉,没有谁比他们更明白。
欧阳少恭喃喃:“我不知道是你……”
“太子建成虽是他初慕之人,但以其身份,便是紫胤也绝不会肖想,而东方胜,在他的怀里消逝,他岂能留下这痛苦,至于你,是注定离开的。”欧阳明日叹息,绕起冠缨,垂眸道,“仙活得太久,也会害怕孤独,他们终究是人所修成,不像神,永远不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感觉。”
“是,只有你,他得不到,却能一直宠着他,陪着他,”欧阳少恭道,他又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暖着。
“慕容……他知道你来了。”欧阳明日道,他的脸上竟有几分担忧,这种焦虑,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人的‘感觉,我无法理解,他们凭空便能知道许多,你什么都不做,哪怕隐藏自己,只要出现,他就会知道,就能找到,你天生就没有这种能力,哪怕渡魂为人,也做不到。”
欧阳少恭笑了,又去抚他眉心朱砂,叫眉头舒展:“我本就是来找他的,这有什么可怕。”
欧阳明日抓住落在眉心的手,急切道:“不,别去找他,这世界因他而生,却不受他的影响,这是一个世界,一个完整的世界。”
“那又如何。”作为时界钥匙的长琴,并不在乎这个,欧阳少恭耸了耸肩,双手支在椅背上,将欧阳明日环抱起来。
欧阳明日看着搭在胸前的手,方才急切得似乎恐惧的情绪,都一下消失了,他沉默,看着那用来抚琴的手指,声音变得玩味,而阴冷,美丽的桃花眼,也眯了起来:“你留下,留在我身边,我就让他走。”
“你……”欧阳少恭惊愕他的变化,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想要他。”欧阳明日道,他对慕容紫英并无爱意,更不会容许自己,陷入这代表破坏的私爱,“我要你,他永远不可能理解我。”
欧阳少恭一愣,了解彼此的想法并不难,只是有时候,他几乎忘记自己就是神祗。
神是法则的化身,得不到真正完整的自我,就像人体里的血液,供养着身体,法则至上是神的本能,如同人类天生就会呼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神是最无情的存在,爱恨是毒,神有了爱恨,就是染毒的血,意味着灭亡。
仿徨在人界太久,欧阳少恭有时也觉得,神的存在,让人悲哀莫名。
“……好,我答应你。”欧阳少恭道,“我陪着你,直到这世界消散,看看我……会不会爱上我自己。”
“你是为了慕容。”欧阳明日笃定,眼有怒意,冷冷道,“你怎么能对他如此看重,你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他说对了,欧阳少恭本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但还是像个孩子,扭着他,轻声道:“我只是想陪陪你。”
“这也是实话。”欧阳明日叹气,无满是奈。
桌上的茶还温热,却已经不好喝了,白汽断断续续,缭绕过来。
欧阳少恭不知还能说什么,抬手去扶自己的发冠,也低下了头,看欧阳明日把双手缩在袖子里,一动不动,就突然唤了他一声。
风铃的声音还能传进来,闷闷沉沉的,又如此安静,欧阳明日果然不想再说话了,开始闭目养神。
欧阳少恭轻轻环过他的肩膀,猛地将人横抱起来,欧阳明日被惊得睁开眼睛。
第八十七回
榻上是冷的,被褥整齐,冰凉得让人不敢碰。
欧阳少恭的动作温柔依旧,他把欧阳明日平放在榻上,静静立在榻旁,什么也不说,只是眼神里,有几分焦虑无奈。
欧阳明日知道,他急切地想离开这里,带走慕容紫英,虚幻的世界呆久了,会让人分不清真假。
“在人界有千年,我不明白我所存留的记忆是不是重要,但慕容对我而言,是我对人界唯一的牵挂。”欧阳少恭道,他似乎是在向自己恳求,想要得到认可。
沉默让屋里更显空寂,欧阳明日只是静静听着,他其实很想告诉这个人,你也曾深爱你的妻子,可你终究忘了,想必连名字也记不起。
欧阳明日不知道,这样的爱是不是相同,所以他无话可说。
金线轻轻扯落榻前的帷幔,将所有隔离在外,欧阳明日翻过身去,又合上眼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不说话,似乎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传出,过了很久,欧阳少恭看着明黄的绣帐,面色越发温柔,指尖微抬,杀意凛然。
榻上人懒懒叹息:“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从看到我第一眼,你就想到要杀了我。”欧阳明日悠悠道,慵懒得几乎要沉睡去,“可我不过是这世界里躲藏的一人罢了,到底是没什么用的。你快走吧,去找你想找的人,不过,必须把琴留下。”
欧阳少恭笑着摇摇头:“你知道琴是我开启此间的钥匙。”
欧阳明日忽的坐起来,一把掀开帷幔,盯着欧阳少恭的眼睛,沉声问道:“那你……相信你自己吗?”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似乎能看到灵魂深处,人会变,神有了情,也会变,欧阳少恭垂下眼帘,喃喃出声:“你还是我吗……”
欧阳明日的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他看着欧阳少恭转身轻叹,拂袖而去,皱起了眉头。
小门开关,冷风呼一声进来,又立刻寂静,风铃依旧。
欧阳明日望着榻前的屏风,莫名失落起来,空旷的小屋似乎比风雪更冷,让他不禁想蜷起身子。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他无由来的愤怒,寂寞千年之久,慕容紫英一个孩子,竟能得到他的心,欧阳明日不信,不甘。
风雪更加狂乱,将屋门顶开,又狠狠摔上,如同索命的恶鬼。
欧阳少恭觉得冷,越来越冷,他穿得单薄,几乎要瑟瑟发抖。
来时的小路穿过这庭院,往外便是敞开的大门,易水靠在红漆的门上,墨青劲装,背负长剑,还是少年模样。
当易水化为人形随在他身边时,他心里甚至会感激慕容紫英,可他身边的人,似乎从不会有什么好去处,这个年轻的剑灵,还对世界充满好奇,就那样消散了,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到。
心中一动,欧阳少恭有个荒谬的想法,他强烈地想实现,越来越想,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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