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中国病人 作者: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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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真相一样难,吴邪想。
可是张起灵什么时候又让人预料到过。
他张开双臂抱过来,手臂环到他背后,然后吴邪感觉到后腰被插入一样硬物。
枪管上犹有余温,张起灵从自己身上解下来,别到他腰后,就像把信任从心里拿出来,放进他的心里。
“我会在你身后。”张起灵在他耳边说。
这比他所知的任何情话都动人,如果不是在场很多人,吴邪真想抱上去亲他一脸口水。
可能情人间真的可以有感应,张起灵偏过头,嘴唇不着痕迹地蹭了他的耳朵。
李四地举着望远镜,镜头里的青年面带犹豫,脚步却坚定不虚浮。那是吴邪,仿佛自天地间走来,背后是滚滚黄沙。
“你怎么知道他们肯放人?”李四地随口一问,也不是真的想听文锦的答案。
文锦并不回答,只是浅笑。
“你好,吴邪,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同样是年长的女性,与霍玲的嚣艳不同,文锦一看就是那种知书达理的闺秀,美在大气,如她的谈吐,沉稳得体。如果不是她身后站着的人中颇有几张令吴邪熟悉又讨厌的脸,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就是单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怀之辞了。
文锦的话也确实耐人寻味,听上去好像吴邪与她大有渊源,吴邪在回忆里苦苦搜寻,偏偏对她全无印象。
这么高该是多大?下一句是不是该说“我还在满月酒上抱过你”了?吴邪快要被满腹的疑问撑破,面上不敢动声色,他三缄其口,警惕地看着他们所有人。
这一刻起,他必须自己面对。
预想中剑拔弩张的气氛迟迟不来,对吴邪来说别是一种煎熬。
文锦打定主意把怀旧路线走到底,陆续念叨了许多吴邪童年的往事。他越听越是心惊,因为她说的很多事情都确有其事。
吴邪产生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这种感觉很糟。他想,如果对他的监视始于那么早的年代,那么只可能与他的家庭有关。
吴邪的家庭很简单,据他所知没有多复杂的背景。父亲生前一门心思搞科研,长辈中二叔是普通商人,只有三叔做着不着调的活计。爷爷在世时他与家里关系就闹得很僵,常年在外漂泊,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吴邪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叔抢他棒棒糖的混蛋样。
“哎,看我一个人说了这么多……我是文锦,是你三叔的老朋友。可以叫你小邪吗?”
果然。
“小邪,你是个好孩子,从你愿意交换人质过来,我就知道。”
被一个年纪不算大的陌生女人叫做孩子,从她嘴里听到长辈对他的专属称呼,吴邪不自然地清清喉咙,也不表态,在没搞清楚文锦的目的之前,他不准备做任何回应。
这样的他看起来真的很镇定,胜券在握,只有吴邪自己知道,他背后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
文锦对他一再漠视的态度也不生气,“我答应过三省,如果有天遇上你,一定要帮你。”
吴邪心里乱得很,他猜得没错,这事跟三叔脱不了干系。
“你们准备怎么处置他?”吴邪说的第一句话,问的却是关于那个新疆人。
文锦一笑,“他叫卡吾力,民族主义激进派,近年在自治区犯案累累,前段时间几名汉人游客在哈密地区失踪,很可能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文锦停顿了一下,观察吴邪的表情,“即便知道了这些,你还一心要救他这条命吗?”
吴邪不知道她期待中的自己该做什么样的反应,他知道文锦说的也许都是事实,他只是单纯不喜欢那种上帝一般的调调。
“这事不归你我管,他犯了罪,自然有法律制裁。”他毫不退缩,迎住文锦的眼光,直言不讳,胆大包天。
李四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叼着烟嗤笑一声,拔枪上膛,对吴邪挑衅地一掀眉,慢动作演绎一般,对准卡吾力的头。
吴邪也笑:“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有一种连锁装置,主机一旦非正常停止运行,则自动发出信号,接收到信号的分机会即刻启动,并在两分钟内爆炸。”
穿过李四地鼻孔里喷出的烟雾,吴邪看到跪在地上的卡吾力仇恨的眼神。如果眼刀能化为实体,他们大概已经被捅了几百几千刀。
“很科学对不对?设计出这种装置的人绝对是大师,我敢说未来十年内,再不会有人能够超越那个人的成就,即使他已经死了二十年。”李四地狡黠地对他眨眨眼,“那人你应该非常熟悉的,就是你的老爹,吴一穷。”
吴邪脑子轰一下,好像一下子触及了问题的核心,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在他脑中飞速地闪回,一面是大草坪上父亲抱着他嬉戏的快乐时光,一面是父亲病得奄奄一息歪在病床干瘦的手抓着他。
——“不要听,不要思考,也不要说话。”
不知到底是谁疯了。
“吴邪,我是阿宁,不要害怕,你目前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用心仔细感受一下你的周围……来,说说你感觉到些什么?比如某种颜色?气味?”
“闻起来像是某种……茶?我不确定。”
“你做的很好,现在我要你跟着香味走过这片草地,慢慢来。此时你远远地听到一些人声,前面有很多人,看看这些人中有你认识的面孔吗?”
“没有。”
“再走近一些,仔细看看。”
“那是……我爸和我?”
那些欢笑声时远时近,他听不清楚,阿宁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
吴邪又开始紧张,竖起耳朵仔细辨认,夹杂在欢声笑语里,是阿宁和陌生人低声交谈的声音,还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刷刷声。
吴邪从他们的低语中吃力地分辨出“催眠”、“模拟记忆”、“诱导”几个听起来与他有关的词汇,但他无力细究它们背后更深层次的意思。
阿宁的声音适时又回来了——
“我倒数三声后,你会醒来,然后你会忘记所有。”
三、二、一。
吴邪猛地睁开眼睛。
文锦用一种深刻而玩味的眼光看着他,李四地嘴里的烟已经快要烧到尽头,吴邪全身都被冷汗湿透。
现实与妄想孰真孰假?
可以的话,吴邪希望他的父亲像他记忆里的那样,永远都是一个醉心科研、生活上却没什么情趣的男人,严肃又慈爱,虽然由于病痛过早地离世,但所留给他的都是童年愉快的回忆。
如果连一个人的记忆都能伪造作假,那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如果已经连自己的记忆都不能相信,那么他还能相信谁。
“我们抓住他的时候,顺便把连爆的分机装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不过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吴邪的瞳孔瞬间放大。
霍玲。
根本无需费心追踪,她现在只可能在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有着一些吴邪真正关心的人。
“现在,你告诉我,这个人的死活,跟你有没有关系?”李四地笑得实在让吴邪很想揍翻他。
现实却使吴邪认命地低下了头。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房间里很静,只有文锦和他两个,要制伏这样一个女人本不是多难的事,但是吴邪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双臂和双腿分别捆在椅子上。
他想文锦也是知道的,齐羽可不像吴邪这么好说话。
针头刺入皮肉的声音他几乎能听到,药剂经由静脉走向四肢百骸的感觉是冰冷的,十分恶心。
吴邪的眼皮开始沉重,眼前的文锦分裂成三个,连她说的话也有很重的回音,吴邪听不清内容,大概是在喊他的名字。几百只手向下拉扯住他,直至完全沉没。
就在这一刻,他又回归了天地万物混元的本初。
“如果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就抬一下你的左手。”
有人在说话,是谁?
而我,我又是谁?
文锦低头确认,看到吴邪的左手轻微地向上抬起又放下,才继续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死去,我们从墨脱把你救回来,你还记得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墨脱,墨脱……究竟在那里做了什么?头很痛,想不起来,可是那个声音还在紧逼——
“是什么造成你受这么重的伤?”
雪,铺天盖地的大雪。
他盲目地在乱飞的雪里奔逃,高原的海拔让他喘不上气,过眼都是极致刺目的白。
一种桃花般的颜色从他的眼底泛上来,就像红墨水滴在水里化开的过程,缓慢的具有美感。他知道这是雪盲的前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看不见了。
他只好闭上眼睛,此时在这座万里雪山与世隔绝的无人区,他孤立无援。
也许这种感觉就是人们常说的孤独。
四周渐响的人声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强忍剧痛睁开双眼,受到刺激令他的眼泪失控地拼命流。模糊的视觉残片足够他认出那一张张脸,陈皮阿四,朗风,这么多年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掉的尾巴们。
陈皮阿四那张老脸上露出假意的惋惜:“猎隼做出了最终的选择,张起灵放弃了你。”
“齐羽,你输了。”
被催眠中的吴邪脸上表情一直在变化,文锦知道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是他——或者说是齐羽一直努力想忘掉的事。
齐羽从未试过去相信任何人,除了张起灵。
显然这唯一的一次尝试给他上了惨痛的一课。
“我倒数三声后,你会醒来。那个时侯,你会是齐羽。三、二、一。”
浑浑噩噩,他挣扎醒来,却大概又是落入新一轮痛苦的轮回。
32.
药效还未完全过去,他的眼前是一片斑斓的光点,身体像在飘浮,飘飘忽忽没有着陆点。他的双眼只是空洞地睁着,像个失魂的人,没有焦距。
文锦并不着急,有些事情要慢慢来。
她拿了瓶水,插上吸管,递到齐羽嘴边。他却不领情,坐着一动也不动。
“你很反感我们。”
听到声音,他把视线调到出声的那个人脸上,看了一会,又转开。
文锦从他的表情无法判断悲喜,或者不如说他眼下的状态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其实你并不必这样,为了逃避我们,居然再次和猎隼合作。你知道的,他们一向没什么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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