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中国病人 作者: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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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好不容易挨到张起灵走了,他赶紧地拾掇好自己,就准备奔着那勾人的小鸭子去了,哪知一出门就遇上了胖子。
胖子老神在在地哼哼:“你小子心里那点小九九瞒不过胖爷,注意点别弄出什么毛病来,完事儿了自己到老大那儿报备。”
高加索人得了令,赶紧美不滋儿地溜了,恨不得脚底生风。
巧的是,张起灵今天查的街区和那条花街就一街之隔。
那边高加索人急吼吼地进了店里,和小鸭子俩人刚看对了眼,还没拉着小手,外面就出事了。
街口一下涌入一片军绿色,也不知道是什么军事行动,几十个士兵一下就把附近几个区的出入口都把住了,一只苍蝇都都不放出去。
人群骚动起来,当地人用维语叫骂,还有许多汉人和白人旅客,推推搡搡人挤人,场面一时混乱极了。
张起灵混迹在人群里,猎隼这趟都穿的便装,他没打算亮出身份。
现在这种情况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之前就觉得齐羽应该在这附近,看样子其他搜捕队也得到了消息。但封锁街道毕竟不是个办法,才这么一会,就有些激进的维族人几乎就要跟当兵的干起来了。
队伍里终于出来个人安抚民众情绪,说明了戒严的理由,极度危险的恐怖分子目前就藏身在这个街区里,希望大家稍安勿躁,给军方排查的时间。
尽管如此,还是不足以平息民愤,周围一片嘘声,张起灵不动神色。
胖子和潘子接到消息也赶来了,此时正被隔离在戒严区之外,静观其变。
“哎这不会是扫黄打非行动吧?哥们儿我真同情你,难得嫖一回就惹得一身骚!”胖子混不吝的,这么严峻的关头还有心玩笑。
约摸要过去两个小时了。
喀什中午的日头顶毒的,头上也没个东西遮挡,平常人不比张起灵这身体格,街上好些男人出汗都出虚了,几个女人干脆直接厥过去了。
“有人中暑了!”一个人这样喊。
“有人晕倒了!”许多人跟着喊。
本来都晒蔫了,没声了,这会又乱开了。
“这不是草菅人命么!?什么狗屁军队,让老子过去!”“对对!放我们出去!”“还有人权没有了!”
街口有士兵横着枪挡着,里面这么多人,彼此之间挤挤拥拥的,前胸推后背,后面的人还在使劲往前挤,整个人都倾斜过去,站都站不住。
张起灵背上也给蒸出一层汗,他站在人群的边缘地带,周身还算有些余裕。其实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看到张起灵,虽说不认识,但直觉这是个惹不起的,都不太愿意去挤他。
张起灵估计着这边还得熬多久,一股力突然重重地撞上他的背。
反应了半秒钟,感觉得到撞在背后的是个人,他展开手臂往身后一捞,止住那个人继续下坠的趋势。
张起灵转过身,失去平衡靠在他臂弯里的人大约只到他肩膀的高度,看样子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站稳了,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张起灵发现他见过这个人。
张起灵对人的特征抓得很准,一般他见过的人,再见一定能认出来。更何况那段困于地底断水断粮的记忆太过特殊,一生都经历不了几次。黑暗和绝境的记忆流入脑海,关在铁笼里的孩子,惊惶不安的眼神和呼吸,他给的最后的食物和水,他给的拥抱和绵薄的安慰。
吴邪。
张起灵一直记着这个名字,一直在找他。
但吴邪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而是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这样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开了。
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重心偏向右边,先迈右脚,左脚再跟上,出右脚的时候快,换左脚的时候就犹犹豫豫的。他走得很慢,但张起灵一眼就看出他的左脚是跛的。
所以刚才被蜂拥的人潮挤得站不住,才会一头撞到他身上。
前面已经有士兵查到这个区了,他们排着队挨个接受检查,再挨个放行。张起灵就排在他的后边。
他这会也是勉勉强强站着,细瘦的后颈子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
终于轮到他们,张起灵和吴邪一左一右,检查吴邪那边的新兵估计年纪也比他大不了多少,绕着他左看右看,恨不得拿出个照妖镜来照。
吴邪都没反应,冷着一张脸任他看去。士兵最终也没看出个好歹,手一挥,示意他走,自己挨着查下一个去了。
吴邪却站在原地没动,像被定住似的,可额角不断滴下汗来,说明了他的紧张。
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如果走动的话,他的左脚……
内心正在挣扎要不要赌一把,一把力就稳稳扣住他的左腰。
张起灵不着痕迹地几乎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在旁人看来就是勾肩搭背的哥俩。他把重心都倚在张起灵那边,左脚完全不用着力,不去细看的话,走路姿势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44.
亦步亦趋,两个人逐渐离开戒严范围。由于侧面贴得很紧,张起灵很清楚感觉到那人浑身上下都绷紧,是动物面对陌生人靠近时做出的本能的规避反应。
他在防他。
但因为腿脚不好,他不得不将全副重量交给自己,显然这样亲密的接触令他相当不适,他的肢体僵硬,每个细胞都在抵触抗拒。
那时侯张起灵还不知道手底下这个,就是他辛苦追捕了大半个月的逃犯。只要手上稍微一发力,他就跑不了。
这不怪他,没有人能想到国际罪犯竟然是个未成年人。
怪只怪十七局的通缉令发得太过含糊其辞,几乎没有提供任何有力的线索,除了一个名字。
而名字,恰恰是最没用的信息。这样的搜捕差不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张起灵自己也早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根本没指望能这么快抓到齐羽归案。
比起来他反倒更在意眼前这个少年,他眼中透露出高度的戒备和冷意让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认错人了?过于相似的面目,年龄也正好可以对上,除非是双胞胎,否则他难以说服自己世上还有这样的巧合。
让他犹疑的真正原因,是少年的眼神。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十几岁孩子该有的眼神,张起灵从他的眼里看不到生气,只有死气。
这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任何一个正常人,童年时期受到那样非人的虐待,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有可能的。
在那场地震之后,张起灵获救住院期间,常常梦魇。
笼中少年的一双眼睛每晚出现在他的梦里,从一开始的畏惧戒备,逐渐软化,直到交付出全部的信任,无论恐惧或是信任,都毫无保留地显现在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杂质。在梦里周围的所有景象都是模糊的,无比清晰的只有那个眼神,变成一把锋利的刃,扎进他的心里。
他答应过要带他走,可是他没有做到。
这些年张起灵一直在暗中调查嘉峪关实验所背后的来头,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可怕的方向,因为它不是私人的,甚至很可能与他所在的组织有关。他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潜藏水面下的庞大根基,却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可以撼动的。
为什么念念不忘,他查这些,出于负疚还是同情?或者只是不愿看见这大太阳底下,还有这样阳光照不进的极度的恶存在。
他却再也没见过吴邪,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再一次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境地。
直到今天,吴邪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里边却换了一套,差不多变成了另一个人,只不过张起灵还不知道。
他是逃出来的——张起灵很自然就往这方面联想了。
这个时候出现在喀什,是单纯的巧合?他的左腿,还有过关卡时不经意间泄露的紧张。名字是可以变的,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吴邪,就是齐羽?
张起灵的确是在怀疑,对事他从不抱侥幸,他们这一行,一次侥幸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
吴邪也在打量他。
张起灵觉得吴邪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更像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审视,很难形容,就像是冷眼等着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似的。只有浑身警惕地竖满了刺这一点,特别有当年吴邪的影子。
场合、人物,统统都不对劲。张起灵身材高大,而且军人的身上总有一种凛然的气质在,矮他一头的吴邪竟毫不退让,直接迎上他的目光,一点发虚的意思都没有。别说他不过一个半大小孩,就是平常点的爷们,也很少有人能在张起灵的审视下这样嚣张的。
各怀心思,无声较量,居然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打破这种平衡的是胖子的电话。
“快来,齐羽落网了!”胖子在电话里吼道。
张起灵并未做出任何表示,他的表情依然那么平静,视线也没有从吴邪的身上错开。
落网的和眼前这个,哪一个才是假的?他不是个习惯相信别人的人,假设同等的可能性摆在眼前,那么他会把两个都抓起来再说。
电话还贴在耳朵旁边,对面的胖子还等着他的答复。
眼前的吴邪——如果他是吴邪的话,眉目间渐渐透出笑意,如果要张起灵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个笑容的涵义,他觉得那是傲慢。
张起灵说:“马上到。”
他收线,然后转身走掉了。
即使心存怀疑,张起灵还是选择忽略它,没有理由。
抓获齐羽的是新疆独立师的部队,据说当时他在戒严区袭击了好几名军人。胖子他们都去看热闹了,想见见这个劳师动众的大恶人到底长成个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
结果令人失望,双手反铐在椅子背后,一张平淡得扔进人群绝对找不出来的大众脸,双目无神,皮肤泛着不健康的枯黄。
任凭他们再怎么问,齐羽始终像块石头似的坐在那里。
“我靠,跟我玩宁死不屈这套是吧?”
“就耗吧,等那边来人赶紧接了走就是。”
站在一边沉默得让人几乎都忘了他存在的张起灵突然走上去,旁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掐住了“齐羽”的下巴。
张起灵命令他:“张嘴。”
“齐羽”的脸上终于爬上第二种表情,他惊恐地拼命摇头,但张起灵的力气太大了,所以看起来他的脑袋只是在小幅度地晃动。
张起灵没有二话,手上发力,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
下巴脱臼的“齐羽”看起来更窝囊了,紧闭双目,面部的肌肉都开始抽搐。等了一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才小心地翕开一线眼皮。
张起灵两指直接插进他嘴里,夹出一根雷管。
它是不可能起爆的,因为本来就是空壳。
下巴归位,假齐羽慌忙喊起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威胁我的!”
他不是齐羽,真正的齐羽早就跑了。
他只是旅居在这里的汉人,在这一带坑蒙拐骗,专坑汉人游客。也不知犯了什么太岁,今天瞧准了一个独身的小孩,刚骗到僻静处还没下手呢,哪想到那孩子居然有枪。
他起先自然是不信的,“哈哈!小弟弟,玩具枪收好可别摔坏了!”直到子弹贴着他肩膀击中墙根一只大瓦罐,脚下四碎的残片吓破了他的胆。
齐羽拿枪抵着他的头,让他含住这节雷管,告诉他,动一动嘴,脑袋就会炸成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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